第2話 不爭氣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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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不想嫁周旭。
當年之所以答應婚事,不過是緩和之計。當年看著周旭那模樣,應當是活不了幾年吧,可誰能想,他竟苟延殘喘的又活了下來呢。
說話的下人遠去了,秦想想帶著渾身的冷意走出去。
秦家住在相國寺附近,出了偏門,再過一道巷子,就是熱鬧的街道。
秦想想身子單薄,穿得素淨,頭上戴的絨花都掉了顏色,走在熱鬧的街道上,無人注意。
她一路直往寶相寺而去,心中琢磨著,若是有機會,就想辦法離開秦家。
就在秦想想絞盡腦汁想逃離秦家的時候,她爹秦觀瀾在金鑾殿上突如其來的被皇帝訓斥了。
秦觀瀾是御史大夫,早預備就在金鑾殿上,再參武德侯一回。
這不是秦觀瀾第一次參武德侯。從去年冬開始,秦觀瀾和另外一名御史大夫李莊,就抓著武德侯穆雷的小辮子不放,足足參了三月有餘。
盛國素來重文輕武,御史大夫沒完沒了的參武將,將武將參得削職位罰俸祿是很正常的事。
但這次,李莊明顯是想要穆雷死。
他蒐羅了穆雷不少的罪證,最近一次,是穆雷放任自己的軍隊,搶掠了鄰國的一個小城鎮。
而這次,李莊是示意秦觀瀾參穆雷中飽私囊,自己大吃大喝,穿得像熊一樣嚴實,但他的軍隊,卻僅僅穿著單衣過冬。
秦觀瀾像往常一樣,慷慨激昂,歷數穆雷的種種罪狀。
御史大夫參武官,是朝廷常事。
秦觀瀾越說越激奮,忽然金鑾殿上傳來一道暴怒的聲音:“夠了!”
秦觀瀾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得皇帝冷冷道:“秦御史,你天天參別人,就沒想到自己德行有虧,也被別人參嗎?”
秦觀瀾一愣。
一本奏摺扔在他面前,秦觀瀾還來不及細看,皇帝緊接著說:“秦御史,既然你對武德侯的生活如此感興趣,不如從明日起就到邊關去,和武德侯一起鎮守邊關吧!”
秦觀瀾快速地看了一眼李莊。李莊眼觀鼻鼻觀心,絲毫沒有前晚和他密謀的痕跡。
明明,他口口聲聲一口一句賢弟啊,盛國的運道,就靠你了。
秦觀瀾再傻,也明白自己被李莊給暗算了。
但他還來不及喊冤枉,就被御林軍給拖出了金鑾殿,杖了三十大板。
秦觀瀾是個文官,細皮嫩肉的,捧過最重的東西大約可能是自己的飯碗了。這三十大板下去,秦觀瀾活生生的被疼暈了過去。
昏迷過去的秦觀瀾很快被抬出了皇城,運回家中。
昨晚的那根刺一直紮在鍾氏心中,鍾氏正努力想著理由發作紅袖添香,就接回了被打得血肉模糊、氣息奄奄的丈夫。
後面還跟著個板著臉的天使。
天使沒接鍾氏塞的錢,一板一眼地穿著皇帝口諭:“還請秦御史明日啟程,前往邊關!”
天使離去,鍾氏癱在地上,望著奄奄一息的丈夫,嚎啕大哭起來:“作孽啊!作孽啊!”皇帝這是,要秦觀瀾的命啊!
就在秦家亂作一團時,秦想想正虔誠地跪在蒲團上,努力地回想著她孃的音容笑貌。
到底是當時年紀小,記不起來了。她爹倒是說有畫像,但尋了十多年,也沒找出來給她。
她默默地在心裡想:阿孃,您要是真疼我,就將周旭給帶走吧。
腦中想法才冒出來,但聽得寺院上空轟隆一聲,響起讓人顫抖的雷聲。緊接著,外面的善男信女紛紛道:“下雨了,下雨了,趕緊避雨!”
春雷一個接一個,彷彿要將天空給劈開,大雨紛紛,風挾著雨點刮進殿中來,打在秦想想身上。
秦想想唬了一跳,趕緊站起身,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暴雨如注。
這場雨下了很久,眼看著已經到了用晚飯的時候,雨還在下。
因為暴雨而逗留在寶相寺裡的善男信女不少,吃飯倒不是問題,只是眼看著雨還在下,雨勢還不小,若是回家,大約會被澆成落湯雞。
秦想想就怔愣了那麼一會,寶相寺的寮房就幾乎被搶空了,還剩最後一間。
知客對秦想想還是熟悉的,每年都來寶相寺給她娘捐香油錢。這可憐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身體單薄瘦弱,穿得一般,但對過世的娘是真好。想必為了攢這兩貫錢,吃了不少苦吧。
他倒是好心,想著還有最後一間寮房,便想留給秦想想。但秦想想一直看著外面的雨勢,他只得客客氣氣地告訴秦想想:“女施主若是要回,寺院有蓑衣,可以借給女施主。”
秦想想有些猶豫。她倒不是嫌棄寶相寺的寮房,而是她囊中羞澀。
她精打細算,原本只想著在寶相寺吃一頓齋飯就回家的,這樣也花不了多少錢,這樣她就可以買一雙更好的鞋子。
畢竟鞋子要穿很久呢。
另一個年紀小些的知客疾步而來:“寮房已客滿。”
秦想想忽地就鬆了口氣。
幸好須臾之後,雨勢小了下來。秦想想戴著斗笠,披著寶相寺借的蓑衣,小心翼翼地邁下臺階。
若是她走得小心些,鞋子……應該不會很快就壞了吧?
秦想想費力地觀察著地面,看著沒有積水的一處地面,小心翼翼地探出腳。
忽地從門外又湧進一群人,冒著雨,飛快地朝秦想想這廂衝過來。
那群人明顯是一群大老粗,壓根沒注意到秦想想小心翼翼的腳。他們穿著結實的高底靴子,在積水的地上肆意地行走著,水珠濺溼了鞋子也毫不在意。
他們走得極快,不過須臾就到了秦想想跟前。
秦想想下意識地抬起腦袋,看向那幫突如其來的人。
儘管剛下過雨,但空氣中還是襲來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風塵僕僕的味道,又像是混合了一種極為奇怪、像是很少在平日裡能聞到的味道……
秦想想還沒想起來那是什麼味道,那幫人經過她,許是離得太近了,一股妖風襲來,她站得原來就不甚穩當的身子,被妖風一刮,雙腳就踩進了一窪水中。
她立即就感覺到破敗不堪的鞋子不堪一擊,腳下踩著的盡是冷冰冰的水。
秦想想趕緊將腳抬起來,只可惜晚了一步,鞋面和鞋底發誓永遠不再相見,鞋底留在了水窪裡,鞋面仍舊留在她的腳上。
她的羅襪,全是水,沉沉的,髒乎乎的,難受極了。
秦想想一臉的生無可戀。
幸好那幫人視若無睹,壓根沒注意到她狼狽的模樣,迅速地進了寶相寺。
雨忽然就停了,風將黑沉沉的烏雲吹走,天色竟然又亮了起來。
秦想想小心翼翼地伸腳,從水窪中將她那不成器的鞋底撈出來。
她拿著鞋底,小心翼翼地跳到一旁的臺階上坐下來,旁若無人地從袖子裡掏出一根繩子,而後將鞋底和腳捆在一起。
她專心致志地捆著鞋子,沒注意到方才進門的那些人中,有一個年輕男子驚奇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和旁邊的主子嘀咕:“少主,這京城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年輕的主子有些許不耐煩:“查到李狗那廝在哪間寮房沒?”
隨從鼻子或許不靈,但方才他路過那人的一瞬,聞到有一股別於貧困老百姓的香味。
證明那人,不過是鞋子恰好爛了,還不至於吃不上飯。
年輕男子神情一肅:“就在東南盡頭的寮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