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江扶鳶天天埋首案頭,專心於符篆研發。

這個世界的人不會御劍飛行,除了靠兩條腿走路,就是依仗騾馬畜牲拉車,駕車大多需要一直盯著方向,防止畜牲不認道走迷了路。

那定向用的引路符一定受歡迎。

每日搗洗衣物的婦人十分辛苦,家裡孩童若是頑皮一些,沾染上不好洗滌的汙漬,清洗難度就更上一層樓。

淨衣符如何?只要將符灰與皂角混合,再頑固的汙漬都能輕易去除。

哪家少年不愛俏?哪位少女不含春?能煥發容光的美容符必然也是愛美人士的上上之選……

江扶鳶心念微動,剋制著自己附著於每張符篆上的符力,力保每張符只夠使用一次。

若是每張符都能無限制使用,她還怎麼靠賣符賺錢?

更何況她現在也沒有那麼強的能力去創造可以長期使用或者高階的符咒,按照這段時間的經驗來看,一天畫成二十張符已經是她的極限。

若是各種功能的符搭配著畫,能成功的更少,切換符力也需要精力的。

提筆畫完今日最後一張美容符,江扶鳶長舒一口氣,伸了個懶腰,久坐的腰椎發出僵澀的“咔咔”聲。

一杯白水放在她手邊。

柯明松不知何時來到她房中,站在側後方一言不發,江扶鳶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是溫溫的,滋潤著口腔,嚥下之後很好地撫慰了她的脾胃。

“謝謝大娃。”

招招手,示意柯明松到她身邊來。

吃好睡好,大崽最近好像長高了一點。

桌子到他腹腔位置,他站在桌邊已經可以將桌面東西盡收眼底了。

柯明松看著被黃紙鋪滿的桌面,又看看江扶鳶掩飾不住疲倦的眉眼。

“……阿孃,我可以幫你寫。”

江扶鳶:!!

“大娃你再說一遍?”

柯明松以為她沒聽清,重複道:“我可以幫你寫。”

“不是這一句,再往前!”

“……阿孃?”

不容易啊,她江扶鳶來到這邊這麼久,終於從大崽口中聽到這兩個字!

她得剋制自己不要笑得太明顯,以免傲嬌的大娃惱羞成怒。

可惜失敗了。

在柯明松烏黑大眼珠的倒影裡,她看到自己咧著嘴傻笑的模樣。

“嘿嘿嘿……大娃怎麼叫得這麼好聽呀……”

柯明松:……

“大娃再叫一聲?”

紅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大崽白嫩的麵皮,江扶鳶感覺自己摟著的不是傲嬌護食小狗崽,而是皮薄肉厚小仙桃……

嘖,真想在大崽臉上啃一口。

不過再逗下去,小仙桃要自爆了。

江扶鳶狠狠擼了把大崽的呆毛道:“阿孃知道你乖,不過這個不是你能寫的……”

頓了頓,她想起上次集市大崽算賬時利索的模樣。

“大娃,你上過學?”

柯明松兩手護住腦袋,努力扒拉被揉到翹起的呆毛:“沒,不過爹爹以前教過我識字和算學。”

以為江扶鳶是覺得他不會寫字才不讓他幫忙,柯明松趕緊說道:“我認識很多字的,以前爹爹帶回來的書我都能看完,也能默下來……”

只不過那些書最後都被奶奶拿去當柴火燒了。

能寫會算,還把這些教給孩子們,看來她的便宜相公不是個簡單的莊稼漢啊……

江扶鳶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柯明松。

大娃小小年紀,能記住這麼多東西,是個讀書的料子。

她記得上次逛集市時聽到別人提及清水鎮有個私塾,裡面的夫子好像中過舉還是什麼的,似乎很受人們尊敬。

想到這裡,她偏頭問柯明松:“大娃,你想念書嗎?”

他當然想,但是他知道唸書費錢,很費錢。

筆墨紙硯、書籍束脩,每一樣都是吞錢的大窟窿。

而且如果上了私塾,就沒有時間幫家裡幹活,尋常農家是不會讓一個即將長成的勞動力去唸書的。

柯明松小手捏著衣襬,攥緊又放開,放開又攥緊,半晌說不出話。

一隻溫軟的手撫過他緊皺的小眉頭。

“別擔心,你阿孃我很厲害的。”江扶鳶看出大崽心中的糾結。

這娃成熟敏感地讓人心疼。

她柔柔地說道:“你只管考慮想不想念書,你要是想,咱們明天就去。”

也許是這樣溫柔的撫觸帶給他的勇氣,柯明松終於鬆開小手,點了點頭。

“阿孃,我想念書。”

——————

翌日清晨,天方破曉,江扶鳶帶著兩個崽崽迎著朝陽往清水鎮趕。

幸好之前想著反正要經常去集市擺攤,她便直接買了村民的騾車。

這會兒騾車上裝物件的竹筐裡放著山雞們剛下的十八枚青殼大蛋,用厚實的稻草蓋著防止磕碰。

旁邊還有一摞用紅繩捆好的糕點,十條串成串的鮮活大鯉魚。

鯉魚是小胖連夜甩著長舌從河裡綁上來的,饒是已經習慣了小神仙存在的兩個崽,看到十條魚相互擰巴著飄進屋的時候都瞪圓了雙眼。

半夜空中飄魚什麼的,還是過於驚悚了。

到清水鎮時,街上的店鋪大多才開門。

有些鎮民已經記得江扶鳶,見她趕著騾車便上前搭話。

“卦娘子,這麼早幹什麼去呀?是你家仙尊有什麼指示嗎?”

江扶鳶笑著答:“我們要去私塾,這位大娘,你可知鎮上私塾怎麼走?”

聽她要去清水私塾,搭話大娘停下手中活計,帶著點猶豫問道:“你去私塾……是有人請你去嗎?”

請?

她人生地不熟的,私塾好端端請她作甚?

江扶鳶搖頭:“不是,是我家大娃要去唸書。”

大娘聞言突出一口濁氣,拍著胸脯道:“唸書啊?唸書好,唸書好……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清水私塾真……”

話到一半她又咽了回去,抬眼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咱們鎮上就一個私塾,叫清水私塾,你沿著這條路一直走,看見豆腐店就往左拐,再行一刻左右就到了。”

“好的,謝謝大娘。”

江扶鳶道了謝,順著大娘指的路晃悠悠行去。

讀書拜師不論在哪裡都有講究,在她原來的世界,拜仙師除了看根骨天賦,還要奉上大把高階靈石或者法器,拜尋常師門,也需準備豐盛的拜師禮。

想來這個世界也一樣,她沿路又買了條新鮮豬腿搭上,再買幾匹好料子,一兜鮮果和一擔年糕,將並不寬敞的騾車壓得只剩下三人疊坐的餘地。

按照大娘所言,在豆腐店拐彎後行了一段路,果然見到一堵白牆將幾間烏瓦房圈成四方院子,正中開了扇雙推的木門,上面有塊匾額,上書工整的“清水私塾”四個大字。

只是木門緊閉,江扶鳶側耳聆聽,院子裡靜悄悄,沒有一點讀書聲。

“這是還沒到上學的時辰?”

抬頭看高懸的太陽,她否定了這個猜測。

讀書人最講勤奮刻苦,雞叫三遍就該起床唸書,沒理由日頭高照還不上學的道理。

“那……難道今日不湊巧,正是休沐?”

正想著,私塾的木門從內被人推開,發出拖得長長的一聲“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