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利道場極耗心神,一場下來郝秉文臉色很差,腳步略微虛浮,幸好身邊兩個稍微年輕的道士及時攙扶,他才能順利走下道壇。

後面還有兩天三夜,不知道他這把身子骨能不能撐住……

想到這裡郝秉文暗暗握緊拳頭,要是功德金光也能眷顧到他,他一定可以完美地走完這三天。

此時,焦奐和季守昌走過來,向郝秉文恭敬地拱手道:“首功,夜間道場定於戌時,我倆想在此之前向您告個假。”

兩人紅光滿面,精神矍鑠的模樣和郝秉文形成鮮明對比。

郝秉文微微皺眉,維持著道府首功的威嚴訓斥道:“你倆當兩利道場是兒戲嗎?只幾個時辰的空隙,不想著積攢精力為晚上做準備,卻要告假,你們道心何在?!”

捱了罵的兩人對視一眼,焦奐緩緩道:“我們告假不是想去玩樂,而是看有些百姓家還未收拾停當,想去搭把手……”

季守昌點了點頭,接過話繼續說:“我們現在正精力充沛,一點也不覺得累,必然不會影響晚上的道場的。”

郝秉文仔細看過兩人明亮的眼睛,垂眸陷入沉思。

他倆不過是昨日在斬妖現場,連搭把手都算不上,今天就能分到功德金光……

難道這真的是好人有好報?

那他是否也該……

郝秉文掀起眼皮,慢慢點了下頭:“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道門中人確實應該儘自己所能幫助百姓。”

焦奐、季守昌:“謝過首功!”

得了允准,兩人欣喜地轉身便往河邊稍遠處走去。

剛走沒幾步,身後又傳來郝秉文的聲音。

“慢著。”

郝秉文抽出被攙扶的手臂,一甩拂塵跟上他們:“我同你們一起去。”

焦奐、季守昌:??

首功今日怎麼如此反常?

此等小事他可從未親自參與,對他來說與其費時間與尋常百姓打交道,不如多多思索道家經典來的有用得多。

郝秉文向前走了一段,發現兩人直愣愣站著沒跟上來,他皺眉道:“你們怎麼不走了?”

這兩人不帶路,他怎麼知道去哪裡幫忙會有功德?

“啊?哦!”焦奐、季守昌頓了頓,立刻大步跟上。

不管首功是怎麼想的,能幫上百姓總歸是好事。

待三人走進一家農戶時,那家人正在往外掏淤泥。

肆虐河水褪去後,留下厚厚一層黏膩的稀土,這層淤泥不清除乾淨,不止髒汙不利出行,家中的牲畜也會因此生病,故而重新整理新家的第一步,便要將院中淤泥掏出去。

這家丈夫用簸箕剷起稀土倒入墊了乾草的小筐,妻子便提著小筐將淤泥運到院外稍遠處倒掉,這是個髒累活,沒幾趟下來,兩人身上都是點點泥花,臉上黑一道灰一道的。

焦奐見狀早早挽起袖子,大跨步上前接過裝泥的筐子:“嬸子,我來幫你。”

這家妻子見來人都是道士打扮,其中年紀最大的那個還是個紫袍,不由愣住了。

“仙,仙長,哪敢勞煩仙長……”她想去搶回小筐,又不敢,只能囁囁著急。

季守昌豪爽笑道:“嬸子不用客氣,我們道府日日受百姓供養,如今你們有事,我們自然要來幫忙的。”

說罷他也加入清掃淤泥的隊伍中,和這家丈夫一起鏟稀土。

郝秉文看著滿院的泥水,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整個人僵在門口,平素板正的老臉上透露出一絲無措。

這家丈夫見狀,知他身份定然尊貴,趕緊上前道:“掏淤泥有這兩位仙長幫忙已經足夠,這位仙長不如進屋來,咱家裡還有件要緊事正需要您幫忙。”

聽到不需要他掏淤泥,郝秉文暗中鬆了口氣,抬頭望向屋裡。

屋裡有門擋阻攔,地面尚算乾淨,不像外面這樣溼噠噠黏糊糊的。

算這家人識相。

郝秉文借坡下驢,端著架子淡淡問道:“有何要緊事?”

他一甩拂塵,更顯高深莫測般說:“老道最喜助人,你有事儘管說。”

焦奐、季守昌:……

原來您是這樣的首功。

這家丈夫聞言喜笑顏開:“這事還真非您不可了。”

說罷他將兩隻手上的淤泥在褲腿上擦了擦,小心地從懷裡掏出塊小木牌遞到郝秉文面前。

“您看,這是我連夜託人做的扶鳶仙尊神位,正愁不知該往哪裡擺。勞請仙長看看我家哪個位置合適,咱也好早些給扶鳶仙尊上貢。”

供奉神位,無非就是看看家中哪處為風水吉位,這對於郝秉文來說再簡單不過,於是他略一頷首,接過木牌便走進屋內。

進屋後他仔細打量這戶人家的佈局。

西面牆後有茅廁,若供奉在此這家人以後會有急病,也易被人倒債,不可。

北牆正對大門,門前就是莫幹河,背節稅,易失財,不可。

南方有橫樑,梁壓神位,家中會死人,更不可能。

綜合各種情況,郝秉文最終選擇了自然光線充足,潔淨通氣的東方。

選好吉位,他正想喊這戶人家自己來放神牌,低眉看到木牌上深刻有力的扶鳶仙尊四個字時,他腳步一頓,閉嘴不言。

扶鳶仙尊的事蹟這兩日在博州城傳得沸沸揚揚,饒是整日在道府中清修不輕易出門的他也有聽到些許。

聽說這扶鳶仙尊可是能與天並齊的上仙,若是能得到這樣高位神仙的庇佑,他何愁修行不得精進?

思及此,他謹慎地趴在門口觀察,見焦奐、季守昌和這家夫婦都在專心忙碌,無人注意屋內動靜,他才小心地貓著腰將神位擺在定好的吉位上。

光擺神位還不夠,郝秉文偷眼四下觀瞧,找到掛在牆上的一籃香燭,他趕緊上前取出三炷清香點燃後對著神位虔誠膜拜。

“扶鳶仙尊,我是三清觀第三十七任觀主,亦是博州道府現任首功郝秉文,小道今日願奉仙尊為主神,請仙尊多多保佑小道道途順遂……”

隨著他的小聲喃喃,手中三炷香忽地火花閃現,三縷青煙直直向上,這是仙家接受供奉的表現。

博州府衙中。

江扶鳶心有所感,抬頭望向窗外。

忽地,一股清新淡香飄來,江扶鳶扭頭看到鍾斂風站到她旁邊,身上還有淡淡水汽,顯然剛剛沐浴過。

鍾斂風:“看什麼呢?”

江扶鳶一挑眉:“看出水芙蓉。”

鍾斂風:“……以前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貧嘴。”

說歸說,他伸手把桌上的符紙展好,將硃砂遞到她右手邊,方便她取用。

江扶鳶沒去拿筆,只看著他笑:“以前我也不知道鍾將軍這麼俊俏。”

鍾斂風愣了下,臉上淡淡的笑意倏地褪去,隨後立刻垂下眸子避開她的目光。

這回輪到江扶鳶愣了,怎麼誇他還給他誇生氣了?

不應該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