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高地處半山腰,大半個山頭都被這一所學校佔據。出了校門全是上下坡,一般不是就住在山頭附近的學生,中午飯大多都在學校食堂或校門外一條小街解決,方便省時間。

江喬屬於少數同學,她比較挑,家裡條件又好,因此每天中午不管風吹雨打,都有司機準時在校門口接她回家吃飯。

不過她家那個別墅區離南高比較遠,所以她幾乎都是最晚一個回到教室的。

今天下午第一節課又是體育課,沒什麼所謂,她來得就更晚了些。

原以為班裡已經沒人了,沒想到一來便看到周承訣往岑西書包裡塞東西的一幕。

東西塞完,正好上課鈴響了,兩人也沒再有什麼交流,周承訣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隨意側身彎腰拿起地上的籃球,幾步出了教室。

岑西並沒在意他的離開,而是將書包再往裡推了推,低頭把剛剛寫到一半的題寫完,才拿起桌上的單詞本塞口袋裡,踩著上課鈴去上體育課。

班裡一時間只剩下江喬一個人,她若有所思地停在原地眨了兩下眼睛,最後也沒多想,做賊似的趁著班裡沒其他人的空檔,從書包裡掏出她這幾天絞盡腦汁寫的情書,悄悄放到了周承訣桌上。

體育課的時候,岑西因為痛經,找老師請了假。

這兒的老師倒是好說話,見她朝自己來就懂了,說是在邊上休息或者回班都可以。

岑西坐在樹下安靜地背了會兒單詞,後來見幾個女孩起身回班,便也跟著一塊回了教室。

南高校風不錯,大多數學生家裡條件都過得去,極少出現什麼偷盜事件,加上現在用現金的人少,也沒什麼值錢東西可偷。

少數有一次被李佳舒撞上了。

也不知是哪個倒黴蛋,覺得來都來了不能白來,怎麼也得拿點東西再走,於是順走了李佳舒她媽給她新買的課外競賽題冊,把李佳舒給高興的,結果沒高興多久,對方因為題太難,同情地給她偷摸送了回來。

這事過後便幾乎沒再聽過有人丟東西。

因此學生離班基本沒有關門的習慣,就連放學,每個班門也都是大喇喇的敞著。

結果一節體育課的時間,周承訣桌上憑空多出了一沓花花綠綠的信紙。

課間時間過去一半,打籃球的那群男生終於捨得回教室了。

都正值青春年少,個個不怕曬,在烈日下打了幾十分鐘球,出了一身汗,有點味兒也在所難免。

不過一群人一窩蜂回來,多少還是有點衝。

不少女生默默把窗戶開啟。

李佳舒跟在嚴序身後進門,說話更是直白,嫌棄得要命:“你不能洗個澡再回來?臭死了。”

嚴序冷哼一聲:“你上回來我家拉肚子,讓我坐門口陪你聊天的時候,我說你什麼了嗎?”

“……”李佳舒,“我殺了你嚴序。”

周承訣此刻已經回到座位上坐下了,聞言,默默低頭瞧了自己一眼,隨後用胳膊肘輕碰了下身旁仍在寫題的岑西,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味兒大麼?”

岑西一愣,而後很快反應過來,輕搖頭:“不會,沒什麼味道。”

這話是真的,周承訣平時鍛鍊得多,體力很好,並不是特別容易出汗的體質,加上作息健康又愛乾淨,基本上沒什麼味道。

岑西和他有過幾次短暫的接觸,也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橙子香。

他好像特別喜歡橙子味的東西,沐浴露和洗衣液似乎都是這類香型。

此刻也沒有半點汗味,仍舊是熟悉的淡香。

“不好意思啊。”周承訣莫名有點不自在,估計是以為岑西不敢說實話,還是解釋了句,“平時打完球,我們都會去寄宿生宿舍那邊衝個澡再回來,今天打嗨了,來不及。”

岑西握著筆,偏頭看過去:“真不會,而且班裡有空調。”

結果就見這哥們隨手撩起衣襬擦了擦汗。

周承訣的坐姿幾乎是習慣性朝著她的方向偏的,他也就隨手擦了那麼一下,可那深深淺淺幾塊明顯的腹肌,還是正好撞入岑西視線。

她一下回過頭,莫名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這人不是喜歡藏著掖著麼……怎麼還有失手的時候。

不過看得出來鍛鍊得真的很好……

岑西心跳得有些快,難得緊張,人在緊張的時候好像確實會不知道該乾點什麼,她索性從書包裡掏了幾張紙巾出來,遞給他,只是遞出去後又有些後悔,她的紙都是最便宜最劣質的,怕他嫌棄,女孩小聲道:“你要嗎?質量不太好就是了……”

“謝了。”周承訣偏頭,很快接過用上,“這不挺好的。”

少年把汗擦完,側身彎腰拎起袋東西:“剛剛籃球場上收的。”

是一袋空水瓶。

他沒等岑西接,直接掛她課桌下邊的鉤上。

隨後又拿了杯橙汁放她桌上,不經意道:“買多了。”

岑西剛想拒絕,便又聽他說:“他們都有。”

女孩聞言,下意識往周圍看了眼,李佳舒嚴序毛林浩他們確實人手一杯,只不過他們手上的,很明顯看得出是冰鎮過的,杯身水汽凝成水珠一滴兩滴往下落,只有她這杯是常溫的。

江喬座位靠前,打從周承訣踏進教室,便幾秒一次回頭,結果脖子都快轉抽筋了,也沒見周承訣注意到桌上那沓情書。

一直等到嚴序挨完李佳舒的打回到座位邊上,才有動靜,就聽見他打趣道:“嚯,這才開學多久,又來一堆情書,這要是一堆檢討書,我哥們都能用半學期。”

周承訣懶散地扯了下唇角:“滾。”

班裡人聞聲全都轉過來八卦,毛林浩站起來掃了眼,戲多得抱頭哀嚎:“我怎麼沒有我怎麼沒有!她們是不是不知道我坐這邊,一定有送錯的!難道這屆女孩都只喜歡講誠信的男人嗎?”

周承訣:“……”

嚴序樂死:“讓你在主席臺上瞎開屏。”

周承訣無語:“我開個鬼的屏。”

說完,他滿不在意地收起桌上那沓信封,懶洋洋起身丟進教室最後的垃圾桶。

一眼沒看。

連是誰送的都不關心。

最後一節下課鈴剛響,等在教室外許久的班主任葉娜娜幾步走了進來,趁大家都還沒離開教室,站到講臺上:“耽誤大家兩分鐘。”

“下週,你們新生要軍訓,這個應該早就聽說了吧?”

毛林浩:“老師,就在學校裡訓嗎?”

“不在本校。”葉娜娜擺擺手,“聽你們老姚說,這回要好好訓訓你們,好像都不在本市,打算把你們全拉到外地去。”

“哪啊老師?”

“今塘島,封閉式管理。”

班裡好些人沒聽過這地方,一時間討論起來。

“這地方好玩嗎?”

“海島誒,應該不錯吧,我手機查下。”

“我去,搜出來第一條居然是今塘附中貼吧裡發的他們學校校草照片。”

“帥嗎帥嗎我看看!”

“臥槽,這個可以和周承訣打得有來有回了。”

火箭班管得松,葉娜娜也是個比較民主的班主任,對於帶手機這種事,基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況且現在已經是放學時間,她就當沒看見,接著說:“所以大家過兩天抓緊把軍訓服的費用交一下,你們週末也可以買點東西稍微準備準備,泡麵零食啊,還有防曬什麼的也很重要,別都曬得跟毛林浩似的。”

毛林浩:“……”

“那行,沒別的事了。”葉娜娜看向周承訣,“班長這幾天幫忙收一下錢。”

後者沒什麼表情地點了頭。

等葉娜娜一走,學生們也陸續離開教室。

毛林浩手指轉著籃球朝周承訣走過來:“訣哥,還打嗎?”

周承訣掃了眼身旁正收拾書包的新同桌:“不打了,體育課剛打過。”

嚴序只拿了幾張還沒寫的卷子:“李佳舒爸媽讓咱們晚上一塊去她家吃飯,你去嗎?”

周承訣沒什麼興趣:“懶得去,你們去吧。”

嚴序:“那你自己去車棚吧,我坐她家車走。”

少年不緊不慢把黑色書包斜挎身上,無所謂道:“成。”

這倆人為了圖方便,都在附近弄了套房住,不像李佳舒江喬她們喜歡叫家裡人接送,平常都是一塊騎腳踏車來回的。

見岑西已經出了教室,他也獨自一人往學校車棚走。

岑西對南高附近仍舊不太熟,早上來時豔陽高照,此刻天色漸暗,總覺得幾條路又和印象中不太一樣了。

她跟隨著人流走了一段又拐了個彎,就在準備下坡的時候,隱約看見前面坡底有幾個不三不四的人,流裡流氣地守在出口處。

岑西腳步一頓,再定睛瞧了眼,是半個月前的技校黃毛。

這會兒剛放學不久,周圍學生很多,可岑西直覺他們肯定是衝著報復來的,當即準備轉身換條路跑。

然而她一身黑衣服混在一群藍白色中著實顯眼,對方一見她這反應便認出來了,拔腿就追。

上坡路她跑起來吃力,加上正來例假,疼得體力也沒那麼好,她一時不知該怎麼跑。

鬼使神差的,她腦海裡突然閃過方才嚴序說的“車棚”兩個字。

她記得早上來時正好留意過這地方,此刻只能硬著頭皮憑藉著零碎的記憶,使勁往車棚跑。

好在記憶是對的,她才剛衝到車棚入口處,就見那一身黑色長袖的少年正彎腰解著鎖。

也不知怎麼的,從前被父親打到滿身傷也不掉眼淚的堅韌少女,此刻在看到這個認識沒多久的人時,鼻子忽地泛起一陣酸意。

不過也僅是一瞬。

周承訣聽見入口動靜,滿不在意地抬眸掃了眼。

見來人是岑西,眉心微蹙:“還沒回家?”

岑西脫口而出:“黃毛堵我……”

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語氣莫名有種找人撐腰告狀的味道。

周承訣眉梢微揚,就聽見這姑娘順著氣又補充了句:“還有,還有幾個紅黃藍綠……”

少年被她這語氣招惹的,沒忍住微勾了下唇角,而後又正了正神色,淡道:“出息,哪碰上的?”

他邊問,邊把車鎖釦回去,這腳踏車競速款,沒後座也帶不了人,他索性不打算騎了,直接放一邊朝岑西走過去。

女孩聞言,憑記憶描述:“有一座很矮的小天橋,橋下有一小段山洞,是條下坡。”

“池後巷。”周承訣秒懂,隨口給她介紹,“那小橋就是連線初高中部的,平常逃課從橋上往巷子跳,就出去了。”

岑西:“……”

要不說他能天天寫檢討呢,還是有一定實力的。

“那條坡往下走再拐彎,走個十分鐘能到你家店。”周承訣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岑西一愣,一時也沒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

周承訣把車鑰匙隨手丟回書包裡,面不改色給她回憶:“愛你,至死不魚。”

“……”岑西,“噢。”

那外賣小卡片上有地址。

“走吧。”周承訣走到她身旁,順手替她把跑路時滑到手臂的書包帶給提溜回肩上。

少年這會兒半點看不出上午在主席臺上,一本正經祝大家得償所願的好學生樣,語氣混不吝的,拽得要命:“找他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