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方醫館的醫女。”

牢頭拿了個紙筆讓呂嫣寫一份“自白書”,也就是把她的年齡籍貫,以及種種情況都事無鉅細地寫下來。

呂嫣倒是挺配合,但是她的字讓牢頭直皺眉,歪歪扭扭,像是蠕動的蟲一樣。“你這字型為何這般難看?你莫非沒有讀過書?”牢頭家三歲小兒寫的都比這個好。

呂嫣聞言,卻丟了筆:“我們醫者的字都這樣,如果看不慣的話,你們自己寫吧。”反正該說的她都說了。

牢頭怒視著呂嫣,他實在想對這女子大刑伺候,給她點顏色看看,可惜謝胥不許。

隱約聽到有兩個衙役在低聲交談:“大人今日怎麼沒來大牢?”

“……大人一早就進宮了。”

呂嫣隱約聽見他們說,“十天破案,期限已到”之類的話。

趙無雙這案子上頭給了十天的破案期,可是如今期滿,牢裡卻只待著一位冒牌貨。

“不知道大人會不會被責罰……”

大牢裡恢復了安靜,呂嫣豎著耳朵也聽不到什麼了。

牢頭拿著呂嫣那份鬼畫符一樣的自白書匆匆離開了大牢。

呂嫣心想,她給謝胥打的預防針不知道起沒起作用。

短短兩日,呂嫣在謝胥心裡埋下了兩顆雷。

一顆名為趙晉。

一顆就是昨日的雙刀死屍。

謝胥會明白自己犯了錯,犯了很嚴重的錯。

呂嫣嘴角上揚。她越來越能自如控制這張臉了。

謝胥直到了半夜敲了四更才回來,最糟糕的是,京師今晚上又下雨了。

謝胥進宮的時候連把傘都沒帶,此刻官服上已經是雨跡斑斑,一身的冷鬱風塵。

“大人,您可回來了。”

牢頭急匆匆地舉著傘迎了上來,謝胥臉上看不出喜怒,盯著牢頭:“她的字跡比對過了嗎?”

牢頭一愣,想不到謝胥一回來第一句竟然就是問這個:“……比對過了,從她醫館之中搜出的醫案,上面的字跡跟她今日當場寫的相同。”

所以今日讓呂嫣寫自白書,只不過是試探一下她的筆跡。

因為他們在大方醫館搜到了呂嫣的所有醫案,其中,竟然就有趙晉的。

而那本醫案上,詳細記載了趙晉的病症,並且有每個月治療的進展。而那些字跡,也進行了勘驗,確認是寫於幾年前。並非新寫偽造。

畢竟換臉之事,真是匪夷所思。

“所以她真的只是如她所說,是個普通醫女了?”

剛說完這句話,只聽謝胥忽然猛地咳嗽了起來,一隻手按住胸口,似乎有些痛苦。

牢頭大驚:“大人您怎麼了?受傷了?”

雷電中,只見謝胥的臉也煞白一片。

牢頭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謝胥忽然渾身驟然一僵,整個人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大人!?”

……

牢房裡,呂嫣甚至把草垛給打散,重新鋪了鋪,平平整整地才躺上去。果然舒服多了。

人活在這世上要想舒服,就必須得隨遇而安,而呂嫣恰恰就具備這種良好品質。

她甚至聽見牢獄裡,守夜的獄卒也都趴在桌上傳出輕微的鼾聲。

可惜她接下來的好夢被打擾了,一聲踹門的巨大動靜,驚起了獄卒。

只見牢頭一臉凶神惡煞衝了進來,拿著鑰匙開啟了呂嫣的牢門。

“跟我走。”

呂嫣懵逼地看著牢頭,怎麼個意思,這半夜三更的,要把她拖出去斬了嗎?也不是這個流程啊。“出什麼事了嗎?”

牢頭不理睬她,看她不動彈,上來就把她給抓了起來。

呂嫣被拖出牢門的時候,才如夢初醒開始喊:“你這是幹什麼?私下處刑可是違反大昭律法的……”

外面下著大雨,冰涼的雨點讓呂嫣清醒了幾分。

她看著一言不發的牢頭:“你到底要把我帶去哪?”

牢頭盯了她一眼,這時候才說道:“大人要見你。”

四周的聲音似乎被雨水掩蓋,呂嫣睜大雙眼,要見她?那為什麼不在牢裡,要把她半夜三更的拖出來?

就在呂嫣快要暈頭轉向的時候,牢頭終於拉開了一扇門,一把將呂嫣推了進去。

這場景,似曾相識。之前她就是這麼被推進牢房裡的。

可是眼前的場景,並不是牢房,空氣中沒有惡臭,反而還散著薰香。四周甚至還點著溫暖的燭光。

綺羅帳子,床上還躺著一個人。

看到那人的時候呂嫣嚇得差點坐地上,是謝胥。

謝胥此刻一張臉和死人一樣白,而且躺著一動不動,好像真是個死人一樣。

“大人今日進宮,申請延期審理趙無雙一案。”牢頭恨恨地盯著呂嫣,“結果被貴人遷怒,回來就成了這樣。要不是因為你這女子,大人何至於此?”

呂嫣好久才慢慢反應過來,聽著牢頭的話又呆住了。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方醫館的醫女嗎?救活大人,你就還能活。”

呂嫣瞪著他:“為什麼讓我來?你們京畿衙門請不起郎中嗎?”

牢頭的雙眼帶著血絲:“大人受傷的事,絕不能傳出去。”

呂嫣心頭下意識跳了一下。

“要麼救活大人,要麼你給大人陪葬,你自己選吧。”

牢頭惡狠狠撂下了這句話,就無情地把房門給關上了。

呂嫣的眼珠慢慢看向床上的謝胥,過了很久,她才慢慢地走上了前。

她伸手,先碰到了謝胥的額頭。滾燙。

然後她才大著膽子,揭開了謝胥的被子。

看清楚的一瞬間,呂嫣呆住了。

謝胥整件中衣已經染紅了血,而那中衣被割成一道一道的口子,衣底下能看見猙獰的傷口。

只進宮一趟,就丟了半條命。

呂嫣倒吸了一口氣,慢慢放下被子,她望著謝胥的臉:“你還真讓我刮目相看。”

她確實有心試探一下這位代指揮使,沒想到他真算個人物。

“既然這樣,那就自然不能讓你真死了。”呂嫣說道。

牢頭在外面如同門神一樣把守著門,如果大人活不了,他一定讓這女子陪葬。

就在剛閃過這個念頭,門又被猛地拉開了。

呂嫣站在門口,看著他:“你們搜我的醫館,應該把東西都拿來了吧。我需要銀針,和我的藥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