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步走出太子妃宮殿後,突兀停住了腳步,他看著埋著頭的張氏,不耐道:“抬起頭來。”

張氏吸了吸鼻子,一雙眼已經哭腫了。

太子:“太子妃出身大家,注重規矩,下回你不要往她面前去就是了。”

張氏眸光一閃,到這時候了,男主還對女主有感情嗎?

“奴婢不敢,只是、只是……我只是覺得委屈。”

太子聽了更心疼了,他最喜歡張氏身上的靈動活潑,和宮內其他女子完全不同。

太子妃循規蹈矩,就像個木雕泥塑,哪像張氏,她敢大膽地說愛自己,想獨佔自己,也全然關心自己,哪怕被自己責難,她還會勸著自己休息,身上完全沒有一點小家子氣,更沒有奴僕的的畏縮氣質。

張氏愛極了自己,這次扮作奴婢陪自己過來,就是因為捨不得離開自己。

太子哄道:“委屈你了,回去就給你升位份。”

張氏搖了搖頭:“我不要。”

太子詫異:“為什麼?”

張氏抖著睫毛,道:“我想陪在您的身邊,如果升了位份,我就不能時時看見您了。”

太子聽了,心內更加妥帖,這就是張氏,她是這麼的喜歡自己。

毫不在意身外之物,只在意自己的喜歡。

和其他女人完全不同。

張氏湊近了太子,帶著些不滿地道:“太子妃好看嗎?您剛剛眼都看直了。”

旁人這麼說,太子肯定不悅,但是張氏嘛……

“怎麼?你吃醋了?”

張氏嘟囔道:“奴婢不敢。”

“放心,我最愛的就是你。”太子握著張氏的手,道:“我只是因為齊王來看她,今天也讓你陪著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可是誰知道您下回會不會就真的、真的……殿下,您答應我了,只會有我一個人。”

太子皺了皺眉,不過是些情話,而且太子妃是自己的妻子,哪有一直不碰妻子的道理?

可看著張氏妖媚的身段,已經經歷人事的風情遠不是太子妃能比擬的。

張氏挑逗地勾了勾太子的小拇指,太子心猿意馬,想到了張氏昨夜的曲意奉承,當即道:“我只要你一個人。”

張氏眸中有著得意,太子妃也配和她鬥?

一個讓男人都不願意碰的貨色,根本不懂得怎麼討男人喜歡。

*

車隊似長龍,蜿蜒不斷,打頭的已經到了下一座小城,最後面的還沒有離開溫泉行宮。

畢木根落魄士族出身,年少時遊歷天下,自認為自己見識過大場面了,現在看著太子出行的架勢,也不由得感慨了兩句。

“我滴個乖乖啊,這排場比皇帝還大吧。”

齊王坐在馬上,遙望著太子妃的車駕,淡淡道:“皇帝憐惜太子年幼喪母,太子宮中一應用度,一向是優中選優。”

年少時會不甘,現在齊王早就習慣了這一點。

當年南部大旱,宮中削減用度,他連吃了一個月的煮白菜,沒一點油水,切都沒怎麼切,難得有一回肉端上來都冷了,帶著難聞的腥臭味,倒人胃口。

他以為大家都是這樣,直到看見太子的用度,每回吃飯菜擺滿了身前一丈地,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不是珍稀罕見的上不了桌。

他鬧了一場,然後知道原來兄弟之間也有著貴賤之分,雲泥之別。

直到偶然遇見蘇珺,雪糰子的人皺眉看著三皇子,“你怎麼看著比我還瘦弱啊?你真的比我大三歲?”

三皇子餓得厲害,慢吞吞道:“宮中在削減用度。”

“那也不能讓你瘦成這個樣子吧。”

蘇珺的孃親和皇太后是手帕交,那時蘇父又剛剛還政,無論公私,皇太后都會對蘇珺縱容幾分。

所以哪怕皇太后厭惡庶出,也終於插手過問了三皇子的事情。

然後,三皇子才知道原來只有他吃的這麼差。

因為他當時年幼,上面沒有母妃,又沒到進學的年紀,不到年節見不到皇帝、皇太后,所以下人們合夥貪墨了他的用度。

只是這件事鬧開了,也沒有什麼人得到懲處。

宮內御膳房的總負責人是先皇后留下的人手,皇帝捨不得動,最後只是讓那人負責太子的起居。

從那以後,齊王就知道他想要的就要自己去奪,去搶,不滿意的就算撞個頭破血流,也要表達出來,絕不能乖乖聽人安排。

他上面沒有長輩,自己一個人再懦弱些,是真的會死在宮裡。

到了那時,恐怕下人們聯手說上一句三皇子厭食、或者得了風寒就沒有人追究了吧。

這時候,小兒難養。

而且皇帝膝下的孩子太多了,在他的眼中,除了太子,其他人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吧。

哦,除了自己,因為自己不馴,總是挑釁太子。

是排在皇帝厭惡的那一檔吧。

齊王勾起嘲諷的笑,可惜,國朝近年對外用兵失利,皇帝偏偏只能依靠他,不得不捏著鼻子封賞他。

他的王爵,從來不是靠著皇帝的慈心。

*

直到回到京都,齊王都沒有見到蘇珺一面,每回只能遠遠望見太子妃的儀仗。

往日看到這樣宏大的出行規模,他心內能得到安慰,蘇珺過得很好,可是現在齊王產生了疑問。

他想親自問一問蘇珺。

既怕她過得不好,怕她生活波折。

又可恥地怕她過得好,因為埋在心底的慾念悄然生長,期待突破桎梏,得到一個搶奪的機會。

但無論他怎麼想,他都不能再親自問一問蘇珺了。

太子回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長輩們體貼,提前就派人吩咐了,命他們明天再來拜見。

兩人都是被長輩寵愛長大的,這時候自然不會客套,辜負了長輩的關懷。

一連數日舟車勞頓,他們身子骨都疲乏得厲害。

蘇珺冷眼看著太子敷衍兩句,就去了前院休息。

她踏入內室,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就派人喚來了冬霜:“選侍張氏是什麼來歷?”

冬霜負責管理宮內的內侍人員,道:“奴婢記得她是天啟十二年入宮,當時被分到了太子身邊伺候,安泰四年被太子升為選侍。”

天啟十二年,算到如今,那就是太子身邊自幼服侍的婢女了。

“她今年多大年紀?”

冬霜仔細想了想,不確定地道:“許是二十?”

蘇珺:“你去查一查,太子當年究竟是什麼時候寵幸了張氏?”

對於這一件事,她們從沒有在意過,只以為是太子寵幸後隨便給了一個位份。

“喏。”

“手裡的事情都放放,立刻查,越快越好。”

冬霜神色更加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