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面而來的彈丸帶著巨大的動能,瞬間就把當先的十餘人掀翻在地。

慘嚎聲,哭叫聲,求救聲,還有不知所措的瘋狂亂喊聲,織成了一陣詭異而又瘮人的奏鳴曲。

不過再慘烈的一幕,對於早已經習慣於這種殺戮的宣府將士來說,都無動於衷了。

第一組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第二隊淡定從容邁前一步,再度據槍射擊。

如此近的距離,根本不需要瞄準,只需要機械的扣動扳機即可。

又是一陣爆豆般的鳴響,火星四濺,又是一二十人如滾地葫蘆般倒下。

甚至沒有等到第三隊上前射擊,整個內應隊伍這五六十人就徹底崩了。

殘餘的二十餘人除了寥寥幾人瘋狂逃跑被射殺外,其餘十餘人直接跪倒在遍地血泊和殘肢敗體中,哀求饒命。

侯世祿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揮手讓民壯趕緊下場去把這個場面清理了。

俘虜帶走日後好審問,傷者帶走能活則活,不能活就等死,死者就不用說了,直接丟城外亂墳崗埋了就行。

城內的槍聲無疑刺激了城外正在蜂擁而來的亂軍,他們也很清楚要突破城牆,最好的辦法就是擇期一點猛攻。

四千餘人亂軍,在缺乏足夠的攻城器械時,這種廣泛撒網很容易被組織起來的民壯所阻遏。

事實上侯世祿斌一直不太信任組織起來的千餘民壯。

這些人大多是來自城中大戶家丁家兵,又或者是商賈護衛,其中有沒有白蓮教徒,誰也說不清楚,但你又不得不用。

所以他只能讓相互之間都要互相監督,防止不測。

這雖然會極大地內耗戰鬥力,但是總比突然被人揹後捅一刀釀成禍患的好。

伴隨著火把漸漸越來越多,形成一道道雜亂無章的斑斑點點,喊叫聲,怒吼聲,聲嘶力竭的吶喊聲,還有各種鄉音土話的呼朋喚友聲,讓人宛如置身一個嘈雜的鬧市當中。

一百名火銃手早已經按照既定陣型展開,沿著城牆一線開始佈局。

這個時候就不可能再按照什麼三段式的射擊規程了,能夠最大限度地最短時間地擊殺敵人,甚至可以說最大震撼力地給敵人造成傷害,以達到挫傷敵人士氣的目的,就是最好的效果。

不過對於淶水縣城來說,哪怕縣城城牆並不長,但數百士卒加一千多民壯來說,依然是如風雨飄搖,隨時都可能被攻破。

侯世祿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可能在一開始就給敵人迎頭痛擊,徹底把對方士氣打垮,讓其難以組織起有效的攻勢,以便於贏得周旋的時間。

這個時候從紫荊關那邊和定興縣過來的軍隊正在急速奔行而來,只要能堅持二到三個時辰,這四千亂軍的結果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要麼徹底潰滅,要麼就是跪地請降。

西城門毫無疑問成為了攻擊重心,當上千人蜂擁而來,只用了短短不到半個時辰時間,就已經在西城門處填平了五道缺口可供亂軍透過。

而幾十具雖然粗糙但是卻也相當駭人的雲梯舉起來衝擊而來,仍然有相當大的震撼性。

不過對於侯世祿來說,他現在反而放心了。

五道填平護城河的缺口而已,一次頂多能抬上來四五十具雲梯,能發起的衝鋒很有限,而且這也正是自己所希冀的情形。

無論這些亂軍有多麼悍不畏死,但他們一次衝上來也就是五六十人,哪怕算是後續跟進的一波,能上城牆的就這麼些人。

而且他們要做到這一點,還需要付出無數波彈丸火雨的洗禮。

但究竟又有多少人能無視這種一擊必殺的彈丸穿透傷而衝上城頭呢,即便是衝上城頭,他們還要面臨兩百最精銳的西北軍戰士的聯手屠戮。

侯世祿最擔心最害怕的是亂軍不惜一切代價壓上來著填平護城河,一口氣上來給你填平一二十處缺口,而且缺口面積還很寬,這樣真的要一次性可以推上來兩三百具雲梯來攻城,那問題就麻煩了。

但很顯然這種機率相當小的可能並沒有發生。

這需要亂軍有周密的部署和周全的準備,並且還要在雲梯數量,土袋數量和掘土、運送、投擲、掩護上都要有相當訓練才能將傷亡控制在一定程度內實現,但亂軍顯然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亂軍的弱點在這一戰中暴露無遺,缺乏足夠的弓箭手,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幾個像樣的弓箭手,對於城牆上的官軍基本上夠稱不了什麼實質性的威脅,妄圖依靠用人頭去堆來換取勝利無疑是一種痴心妄想了。

佈置成相互交錯八字形的火銃手們變成了屠殺者。

這種超近距離的射殺,幾乎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就是簡單的據槍,射擊,然後重新清理槍膛,裝藥裝彈,然後再據槍射擊。

每一條雲梯上都被兩三名火銃手死死盯住。

他們並不射擊爬在最前面的亂軍士卒,而是有節奏地射殺在中段攀爬而上的亂軍,使得亂軍他們始終無法一窩蜂的湧上城頭。

所以當他們最前端那一兩名士卒爬上雉堞垛口時,迎接他們就是幾倍於他們的刀盾兵和民壯的長矛。

這種殘酷而又幾乎沒有迴旋反轉餘地的搏殺,或者說屠殺,一直持續到丑時。

當從紫荊關方向趕來的八百騎兵率先突入亂軍後陣時,這一仗也就毫無懸念地結束了。

侯世祿對於這種戰爭雖然感到厭惡,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場屠殺,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戰爭方式是最高效的。

四千多亂軍陣亡其實不到八百人,但是給他們造成的心理傷害卻是無比巨大的。

尤其是看著近在咫尺的對手就這麼毫無表情地將自己和自己的戰友親友射殺當場,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沮喪和絕望感,足以讓人發瘋。

所以在八百騎兵其出現在身後時,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就崩潰投降了。

淶水城一戰的訊息傳到還在清苑城的馮紫英耳中時,沒有引起多少波瀾,無論是馮紫英還是馬孔英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連龜縮在淶水那山旮旯裡的三四千亂軍都解決不了,怎麼解決還有一二十萬亂軍的主力?

按照馮紫英的預想,解決了這一支側翼可能威脅糧道補給線的亂軍之後,就可以考慮先對三大亂軍主力的那一部動手了。

南部亂軍肯定是不太可能成為首要目標的,那裡太遠,要選只能是在東部亂軍和中部亂軍中來選一。

選中部和東部都各有優劣點,中部最重要,但亂軍勢力最大,勾連甚廣,一旦打垮,東部亂軍就是甕中之鱉,翻不起多大風狼來了,但是難度也不小,稍不注意被其逃亡南下,可能和南三府的亂軍合流,那就更棘手了。

東部亂軍的勢力相對弱一些,但覆蓋位置較為特殊,要打垮這支亂軍,就面臨著地形地貌上的挑戰。

白洋淀和五官澱的湖匪與東部亂軍攪在一起,其地理上的優勢不言而喻,可以從任何一個方向對官軍發動襲擊,讓你疲於奔命,你要反擊可能卻陷入重重迷霧中。

馮紫英甚至覺得這可能就是最早的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這一原則的雛形,直接把尤世威都給打蒙了。

堂堂薊鎮軍兩萬多人,竟然在這一區域裡被亂軍戲耍得團團轉。

雖說損失算不上很大,但是卻讓東部亂軍打出了名氣,而且勢力也膨脹起來,這兩相對比,其實也就是一場失敗。

“我以為還是要解決東部亂軍更合適,否則我們在打中部亂軍時,始終要面臨這幫傢伙可能在背後給我們製造麻煩,任丘、安州、高陽,南下就是蠡縣,而蠡縣本身就是一個白蓮教勢力猖獗之地,再往下就和中部亂軍連城一片了,也幸虧祁州還在我們手裡,所以我覺得先要加強祁州和肅寧這一線,最好先把蠡縣控制住,不管想什麼辦法,將兩部車底隔斷,這才說得上各個擊破。”

馬孔英和尤世威都默默點頭。

截斷兩部聯絡,但是動作還不能太大,否則一下子捅了馬蜂窩,在尚未完全做好準備之前,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世威兄,這一戰薊鎮要擔當主力,但是我也答應了世功兄薊鎮力量不會抽太多,所以京營要過來,你也別皺眉,現在的京營非比尋常,其實都是西北軍的底子,你該清楚,還有一部分也是我親手收編的邊寨軍,我相信戰鬥力固然比不上邊軍精銳,但是比衛軍卻不可同日而語,……”

尤世威揚了揚眉,意似不信,“大人這麼有信心?”

“你也是老榆林出來的,難道不清楚那些邊寨兵?”馮紫英反問:“波羅寺寨,伯顏寨,拜堂寨,大兔鶻寨,魚兒河寨,這些邊寨計程車卒情形如何,你不陌生才對。”

尤世威訝然:“大人你這是把這些邊寨全數一網打盡了?他們都歸順官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