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內閣的成形登臺,必定面臨著一系列棘手的難題,這是每一屆內閣都不可避免要迎接的挑戰。

只有在這一輪接一輪的挑戰中不斷地勝出,內閣才會慢慢站穩腳跟,真正成熟起來。

馮紫英也渴望迎接這樣的挑戰,這樣可以讓自己有更多的機會去成長和成熟,為下一步的登頂打好基礎。

現在馮紫英還很難將自己未來的願望想法清晰化,首輔――權臣這個目標現在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可以積極追求的,因為這個目標更能為自己施展自己的才能並實現自己的願望提供舞臺和支援。

回到三爵街口時,馮紫英就能看到自己府門前排滿了的馬車。

雖然家卷們都尚未回來,但是信已經傳了過去,估計要不了一個月,家卷們就會陸陸續續從遼東返回來了。

現在三爵街馮宅還有些空空蕩蕩。

馮紫英現在不想見這些蜂擁而至的客人,這種情況在顧秉謙、官應震、黃汝良以及喬應甲那裡也一樣。

索性就在街口掉頭,直接往保大坊那邊去了。

龍禁尉指揮使盧嵩自殺了。

留了一份遺書。

朝廷這邊也沒有為難其家人,罪不及妻兒。

新一屆內閣已經作了一個簡要的分工,馮紫英作為敬陪末座的群輔閣臣,分管軍務,兼協調海外事務。

作為一個新晉年輕閣臣,要想插手吏部戶部這些事務顯然不可能,能分到一個兵部也是因為其最擅長這一塊。

而作為官應震掌管吏部和禮部,黃汝良分管戶部和商部,喬應甲則掌管刑部和工部,算是一個相當合理的分工。

既然分管軍務,那麼涉及到軍中的人事也是他的職責範疇。

盧嵩一死,意味著龍禁尉這支力量需要立即收拾起來,否則陷入動盪的這支力量會遭到巨大削弱甚至崩潰,這是馮紫英無法接受的。

馮子儀太年輕,要執掌其龍禁尉這艘大船,還不夠,擔任指揮僉事負責北鎮撫司已經是超格擢拔了,指揮使由何治勝出任。

何治勝是武勳旁支出身,壽山伯何家庶出子弟,但是又是在甘肅鎮成長起來的武將,在四衛營的表現這一次也還不錯,所以沒有受到多少阻力就出任龍禁尉指揮使了。

馮紫英把自己的私人護衛首領李桂堂也安插入了龍禁尉,因為這支力量太過重要,失去了這個耳目,很多時候就會陷入全面被動。

李桂堂在營救內閣諸公時立下大功,而馮紫英在遼東時就把李桂堂的軍籍解決了,以親衛名義入軍,現在正好就安排入了龍禁尉,進入南鎮撫司,負責龍禁尉的內部法紀和對京中諸軍的掌控。

馮紫英不能容忍再出現張瑾這樣的事故,幾乎要葬送一切。

何治勝卸任四衛營指揮使,張瑾被褫奪旗手衛指揮使,王成虎出任旗手衛指揮使,鄺天庚出任四衛營指揮使,加上許朝的勇士營指揮使,這樣一來就完成了整個上三親軍人事的徹底整肅變動。

京營這邊的人事調整也是一道難題。

忠惠王被要求重新暫領京營節度使,這也是一個過渡舉措,避免引發京營更大的動盪。

馮紫英的想法是讓曹文詔出任京營節度使,賀人龍繼任登來鎮總兵,但這只是馮紫英個人想法,他也只是和孫承宗溝通了一下意見。

孫承宗則希望將宣府鎮的總兵問題一併納入考慮。

劉?和麻承勳肯定都不能再在現有職位上呆下去了。

京中諸軍和京畿二鎮,都必須要絕對可靠的人選,其中京營節度使和五軍營大將,宣府總兵和薊鎮總兵,這四個職位都是極其重要的。

孫承宗覺得曹文詔更適合出任薊鎮或者宣府總兵,京營節度使這個職位實際上虛銜的味道更重,當然前提是五軍營大將要選好。

也就是說真正重要的五軍營大將,宣府、薊鎮總兵這三個職位,選好了,京營節度使由誰來當,都不太重要了,選個文臣遙領其實更合適。

尤世功在薊鎮總兵位置上坐得太久了,也該挪一挪了,但往何處去卻是一個值得商榷的難題。

以他的資歷和功績,無論去宣府還是遼東,都意義不大了,或許只有京營節度使這個位置能勉強合適,但誰在他下邊當這個五軍營大將,就有點兒難受了。

楊元在走馬上任薊鎮總兵之前的病逝也是其中一個因素,如果不是楊元病逝,他本來該調任薊鎮總兵,結果沒能履任,導致尤世功繼續在薊鎮總兵位置上留任,而劉?也被李三才趁機下手改任宣府總兵,也算是給李三才這一回的動手增添了幾分勇氣和信心。

現在大同總兵依然空缺,也需要在這一輪人事中來補齊,現在山西擔任都指揮使的段喜榮很想來補上大同總兵這個位置,前兩年他資歷不足,還不敢奢望,但這兩年過去,他在山西也表現不錯,也就有了幾分野心。

不過馮紫英卻知道這不太可能。

都知道段家是自己的孃家,段喜榮和自己的關係就算不是最親近的,但這門血親擺在那裡,還要接任大同總兵,那就太露骨了,而且也很容易引來都察院御史們的攻訐。

原來自己可以不管不顧,但現在入閣了,這份資歷,更容易成為御史們抨擊的靶子,誰讓自己資歷最淺敬陪末座呢。

不過雖然去不了大同,卻可以去一些偏遠邊鎮,比如甘寧,又比如江北。

馮紫英覺得照這樣下去,這軍隊中遲早要變成自己的家天下,到最後恐怕也會招來都察院御史們的目光,所以在這個問題上,還得好好琢磨琢磨。

馮紫英的突然到來讓元春既驚喜又擔心。

這幾日裡外邊的報紙幾乎全都是關於新一任內閣閣臣們的訊息。

顧秉謙、官應震、黃汝良不必說,本來就是老閣臣,而喬應甲也是多年的重臣,在刑部尚書位置上也早就不新鮮了,但馮紫英在去了遼東幾年後突然重返京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變成了東閣大學士入閣,這就太震驚了。

當然,這一段時間裡京師城中的風波更甚,也讓城中老百姓意識到馮紫英的入閣多半是和先前那一輪幾乎要蔓延到整個京師城,讓所有百姓都驚恐萬分的“政變兵變”有很大關係。

雖然底層老百姓到現在也還沒有搞明白裡邊的具體情況,但是或多或少也知道這肯定和內閣首輔之爭有很大關係,反倒是對萬統帝在其中發揮了什麼作用不太清楚。

不過上三親軍和京營的內戰也還是讓京城百姓見識了戰爭的殘酷,不少受到戰火波及的百姓流離失所,亦有不少人在其中遭遇池魚之殃而命喪受傷。

現在京師城終於平靜下來,這也讓京中百姓鬆了口氣,祈盼著再也不要發生這種事情。

新一屆內閣的確立,也讓大家算是放了心,意味著朝局再度走上正軌,自然也就對在其中最年輕最耀眼的小馮修撰、小馮督師充滿了關注。

京中報紙雜誌和坊間閒談起碼三成都集中在馮紫英身上,元春哪怕是躲在保大坊這邊不出門,但是抱琴每日出門都能帶回一些報紙來,還會到一些香粉店、首飾行中走一圈,也能聽到不少關於馮紫英的訊息,自然知道馮紫英現在是何等位高權重,不得閒暇。

所以元春從來沒想過馮紫英會在這等時候來自己這裡。

“你怎麼來了?”喜滋滋地把馮紫英迎入宅中,元春眉花眼笑,忍不住攀著馮紫英的胳膊,“這等時候,你也不把被人發現?”

“誰來發現?”馮紫英瞥了一眼笑意盈面的元春,忍不住捏了捏對方那豐潤的面頰,“我來了還錯了?那我走?”

感覺到這話越發現久別勝新婚的情人間情濃意濃的話語,元春心中越發迷醉,飽滿的胸脯蹭著馮紫英手臂。

“我當然盼望你來,但是你剛入閣,外間都在熱論你,現在你就是這城中最耀眼的人物,每日裡抱琴出去都能聽得一耳朵繭子回來,若是被人覺察你來了我這裡,萬一有人想要趁機……”

馮紫英倒也能理解元春的這種擔心,自己身份敏感,元春身份更敏感,一個新晉閣臣和太上皇已經因為火災而身故的妃子攪在了一起,真要傳出去,那又是驚濤駭浪。

不過龍禁尉的清理整肅,馮紫英又讓倪二填補了一些這些京中角色充實龍禁尉在京中最外圍的番子線人,以便於能夠更精準細緻地掌握京師城中的動靜,他相信任何風吹草動都很難逃過自己的耳目了。

經歷了幾波不斷強化的這種密探細作體系,如果自己在這京師城中都還要翻船,那自己就真的該壽終正寢了。

或許其他方面馮紫英還沒有這個自信,但是在這一點上,他還是有這個底氣的。

抓軍權,抓情報系統,這是當下馮紫英正該做的,也必須要做的。

這也是為自己涉足其他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