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轉之中,徐知木的意識一直處於迷離和清醒之間。

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一個瘋狂又曖昧的夢,可是真實的又不像是夢。

徐知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真正睡著的,些許陽光落在他的眼上,這讓他終於恢復了一些意識。

渾身有些無力,他感覺自己腦袋還有點恍惚,慢慢睜開眼,眼前卻不是家裡熟悉的天花板,而是車頂。

徐知木強撐著精神,晃了晃腦袋才慢慢的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在自己的車裡,看著外面的天色,已經是早上了。

徐知木的腦海裡一瞬間想起了什麼,他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雖然還穿著,但是很凌亂,倒是更像是被脫掉之後又給套上的。

車裡都是一些殘存的味道,還有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

但是已經沒有程帆淼的身影了。

而且車裡很乾淨,顯然是她走的時候收拾的很徹底。

徐知木的腦子裡很亂,他看了看後視鏡,果然發現自己的脖子上還有一些吻痕。

他的記憶並非直接斷片,甚至,那如夢似幻的片段還深刻的出現在腦海裡,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最後慢慢倒在她的懷裡。

還有程帆淼落在自己臉頰的淚水,以及兩個人在車上,那有些瘋狂的畫面,只是,他的腦子一直昏沉沉的,他不知道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的理智告訴他,昨那麼真實的感受,不可能是假的,但是沒有看到證據,徐知木一時間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

畢竟程帆淼她的確是一個瘋子。

做出任何事情都不意外,徐知木沒想到,她竟然真的這麼亂來。

徐知木感覺頭還有點疼,各種思緒湧入他的腦海中,他抬起手想要揉揉腦袋,但是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中,還纏繞著一條黑白相間的絲帶。

這是,昨晚程帆淼和他一起跳舞時,讓他攥在手裡的。

這條絲帶,代表著程帆淼在黑暗中唯一能救贖她的東西。

而絲帶的一角,徐知木發現了一抹紅色。

血絲……

徐知木一瞬間身體顫抖一下,心底更加複雜,就昨晚的答案。

他對程帆淼沒有一絲感覺嗎?說實在的,程帆淼某種程度上來說,和他的靈魂契合度很高,說沒有一絲好感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現在身邊真的太擁擠了。

而且,自己身邊的人,對於程帆淼恐怕是極難接受的。

所以,徐知木一直覺得,能做朋友的就挺不錯的。

但是他低估了她。

程帆淼,她可是個病嬌的小瘋子。

徐知木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的看透過她。

他想起昨晚她對自己說的話“我知道,你現在的想法,你放心,我不會要求你任何東西,也不會破壞你現在的生活,喜歡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做的任何事,你也不用對我負任何責任,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原來,她說的就是這件事。

徐知木是活了兩世的人,在他的見聞中,這種一夜情在成人的世界其實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但是徐知木從來沒想到會是這種方式。

而且,他看著絲帶上的一滴落紅。

程帆淼這一點倒是沒騙他,她的過往是黑暗的,但是她的身體和靈魂是乾淨的。

昨晚的那些話,如果真的換在一個渣男的身上肯定會很開心吧,得了一個美少女的所有,還不用負責任。

但是,那是人渣,徐知木坐在車裡,他這一刻心底前所未有的複雜。

他知道,程帆淼的性格,或許下次見面,她真的會做裝沒事人一樣,彷彿昨晚的事情都是一場夢。

可是徐知木能做到嗎?

他自問,還不行。

可是,他又該怎麼和清清她們解釋呢?

徐知木下了車,外面的冷空氣讓他哆嗦了一下,他想起,這麼冷的天,程帆淼又經歷這樣事情,她到底是怎麼回家的?

他來到橋洞下,這裡的東西似乎還和昨晚一樣,只不過沒喝完的酒,沒吃完的速凍水餃,還有早已經熄滅的火爐。

只要地面的積雪被踩出了一串串腳印。

徐知木靠在座椅上,他攥著手裡的絲帶,想起程帆淼昨晚流著淚,在雪地翩翩起舞的模樣。

“這是一件,註定不能出現在陽光下的作品,這一世,只為你穿一次……”

徐知木一拍自己的臉。

“靠!”

他跑回了車上,拿起手機,發現了好幾個未接來電。

都是家裡的。

徐知木先給自己老媽打去了。

“媽…”

“你這個臭小子,昨天晚上跑哪去了?一晚上沒回來,也不說一聲。”徐母張嘴就擔心的說著。

徐知木一時間有點語塞,他過了兩三秒才開口道:“我沒事,臨時辦點事情,你們先吃飯吧,我解決完之後就去醫院。”

“沒事就好,馬上當爹的人了,再忙也要按時回個信,小米和清清昨天都擔心死你了……記得也要吃早飯啊。”

徐母嘴裡嘮叨著,最後還是關心著,她也知道徐知木現在忙,所以說完之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徐知木的心裡卻是又微微咯噔了一下,他拿著手機,給程帆淼打去電話。

不出意料的,無人接聽。

徐知木放下手機,不管怎麼說,這件事不能就這麼迷迷糊糊的結束了。

他啟動了車,上次去過程帆淼家裡一趟,他一定要問個明白。

沒多久,徐知木就進入了一家高階小區的門口。

“您好,外來車輛不能入內。”

保安看到車輛,看著是一輛豪車,還特意出來開口說了一聲。

“我找人。”徐知看著他說了一聲。

“那請您和業主聯絡,我這邊才能放行。”保安回道。

徐知木知道,現在程帆淼是肯定不會來見他的。

徐知木的目光看向了護欄,上面還貼著紙,禁止闖關,損壞罰款兩千,他瞬間踩了一腳油門。

“喂,您不要亂來啊……”保安被音浪嚇了一跳。

徐知木從車廂裡拿出一沓鈔票,直接扔在了保安室的桌子上,接著就一腳油門直接衝了進去。

“啪…”

撞破起落杆,徐知木按著記憶,直接開了進去。

保安嘴巴張大的都能放下一個雞蛋了。

“我靠!發生甚麼事了?”

保安隊長聞聲趕來,保安呆呆的把剛才的事說了出來。

保安隊長看著被隨意仍在桌子上的鈔票。

“靠,這年頭有錢人都這麼任性了?”

……

徐知木一路來到小區內,在一棟樓下停下。

徐知木下了車,抬頭看著二樓的位置。

他還記得,那許久之前,自己來接過她一次,程帆淼還一臉壞笑的告訴他,要是半夜想來找她,從這裡就可以直接爬上去。

不過徐知木沒有選擇直接跑窗戶,而是來到了樓上,他來到門口,猶豫了片刻之後,敲響了門。

過了一會,門被開啟了,但是開門的人並不是程帆淼,而是一個保養的很有氣質的中年女人,模樣倒是和程帆淼七八分相似。

“你是……”

“阿姨,您是程帆淼的母親吧,我是淼淼的朋友,她在家嗎?”

徐知木反應很快,他保持著平常的語氣開口說著。

程帆淼母親倒是仔仔細細的看了徐知木好一會,這才露出一絲笑容:“淼淼的朋友……你找淼淼有什麼事嗎?”

“有很重要的事,我想和她聊一聊,不會用太多時間的。”

“先進來吧。”

程帆淼母親沒有回答,而是先讓徐知木進了房間。

程帆淼家裡是小洋房的設計,房間有四五間,他肯定不能一個個的去敲門,他有點不知所措的站在客廳門口。

“還沒吃早飯的吧,正好我做好了早飯,一起吃點吧。”

程帆淼母親開口說著,也沒給徐知木拒絕的機會,直接就進了廚房端出來了早餐。

在客廳的餐桌坐好。

徐知木面對程帆淼的母親,總感覺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阿姨,我…還是想先問一下淼淼她在家嗎?”

“不在,早上回來一趟之後就出去了。”

程帆淼母親看著他,開口道:“你…應該和淼淼不止是朋友吧?”

徐知木愣了一下,他看著眼前的中年女人,他沉默片刻。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還沒有那麼死板,你坐下吧,淼淼的事,我想和你聊聊。”

徐知木知道她到底都知道些什麼,但是此刻他要是轉身走才更不合適,於是他坐了下來。

“你和淼淼,是談戀愛了嗎?”女人又問道。

徐知木想了好一會,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這個答案,讓程帆淼母親也是微微出神了片刻,這才輕輕嘆氣道:“你們年輕人事,我不想多插手管,但是淼淼這孩子她已經經歷了一些家庭的事情,可能性格上和別的孩子有些不一樣,但是她的心裡還是好的。

這麼多年了,淼淼就從來沒有一個朋友,更不會有一個可以告訴對方家庭住址的男性朋友,你是第一個。”

程帆淼母親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此刻說話中的語氣拿捏的極好。

徐知木聽著,他輕輕點了點頭:“我都知道。”

程帆淼母親倒是愣了一下:“她竟然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你了。”

她的表情也泛起一些複雜,最後笑了笑:“那看來,淼淼很重視你,我不問你們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阿姨想拜託你一件事情好嗎?”

徐知木語氣溫和:“您請說。”

“淼淼曾經經歷了很糟糕的家庭變故,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沒保護好她,我一直覺得,淼淼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走出來了,但是自從大學之後,她似乎愛笑了,總會時不時的看著手機傻笑,也會設計一些很好看的東西和我一起分享。

對於一個心病的人來說,突然的轉變,一定是她遇到了一個可以治她心病的人,我還聽她說,她簽約了什麼公司,遇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小老闆,以前我還總擔心,她是不是被什麼給騙了。

現在看見你,我好像知道了,她嘴裡那個很有意思的人,就是你吧。”

程帆淼母親看著徐知木,眼底也帶著一些年長者的和藹。

徐知木此刻心底泛起無數說不清的感覺。

“其實,我很久以前已經見過你了。”程帆淼媽媽忽然又開口道。

徐知木愣了一下。

“你也是九中的吧。”

她的話讓徐知木睜大了眼睛。

程帆淼母親笑了笑:“以前在高中的時候,淼淼也是經常惹事,我時不時的就要去學校一趟,我記得有一次,在老師辦公室裡,你也被叫了家長,有些印象。”

徐知木有些恍惚,想起來自己高中的時候也沒少惹事,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緣分。

“是,阿姨見笑了。”

“年輕嘛,誰不犯點錯,也正是因為你們都是“問題學生”,所以才會有緣分吧。”

程帆淼母親和一般家長比起來,她的思維更加的豁達,也或許是帶著一些酸澀:“淼淼回來的時候,和平常似乎沒什麼區別,但是我感覺的出來,她一定是遇到很重要的事情,阿姨不管你們到底有沒有談戀愛,也不管你們到底是什麼身份。

但是不可否認的,你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可以走進她心裡的人。

阿姨只想拜託你,對淼淼多一些耐心,多一些寬容,也多一些愛。”

程帆淼母親話說的越發溫柔,這是一個母親最真摯的請求。

這裡的愛,也不侷限於愛情。

徐知木感覺心底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他的口袋裡,還裝著那條絲帶,他緊緊的攥著自己的拳頭,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認真的看著程帆淼的母親。

“阿姨,您放心,我和淼淼…不管以後怎樣,我不會放著她不管的。”

“這我就放心了。”程帆淼母親笑了笑:“一大早的,吃點東西吧。”

徐知木看著碗裡的菜,煎蛋烤腸,徐知木咬了一口煎蛋。

這時,門突然又被敲響了。

程帆淼母親起身去開門,發現門口站著兩個保安和物業人員。

“您好,剛才門口有人開車闖了進來,看監控是來了您這層樓,請問有……”

物業的話沒有說完,程帆淼母親轉過頭,眼睛帶著些許意味一閃而過。

物業也看到了此刻坐在桌子上吃飯的徐知木,頓時也把剩下的話咽回去了。

“不好意思,這是我家的客人,是損壞了什麼東西嗎?我來賠給你們。”程帆淼母親開口說著。

“……額,這倒是不用了,剛才這位客人已經賠過了,我們只是確保一下安全,沒事的話我們就先離開了。”物業笑了笑,帶著保安離開了。

程帆淼母親回到桌子上,這下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房間裡,一瞬間有點無聲,徐知木又抬起頭問道:“阿姨,淼淼她,真的不在家嗎?”

程帆淼母親看著他:“阿姨雖然不摻合你們年輕人的事,但是有一句經驗之談,不要在情緒上頭的時候商量任何事情,給彼此留一點時間。”

徐知木默默點頭:“我知道了,那就請阿姨幫我轉告一句話。”

“好。”

“告訴淼淼,她的要求我沒辦法同意,因為這也不是她真正想要,我會和她,找到一個更好的方法。”

徐知木說完,他慢慢站起身:“感謝款待,我就先不打擾了。”

程帆淼母親也沒有阻攔,等到徐知木離開之後,她才久久的嘆了一口氣,她的目光看向了其中一個房間門,開口道:“他已經走了。”

聲音落下,幾秒鐘後,穿著一身睡衣的程帆淼緩緩推開了門,她的臉色還有點發紅,眼圈有點泛紅,她走路的時候微微有點磕絆。

“阿嚏……”

她打了一個噴嚏,輕輕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你啊,先坐著歇會。”

女人過去扶著女兒輕輕坐在剛才徐知木坐的地方。

女兒突然的變化,她作為一個過來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只是…她看著女兒這個樣子,多餘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和他,到底是怎麼打算的?你們…到底有沒有談戀愛?”

淼淼母親還是忍不住問著。

程帆淼則是微微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笑容:“還能有什麼打算,我覺得現在生活也挺好的,再說了,也沒必要非要糾結有沒有談戀愛,朋友……也挺好的。”

“朋友?一個朋友為了見你一面,就開車直接把小區的起落杆撞壞趕過來?

這些話你不用和媽媽說,關鍵是你要能說服自己,媽媽能看的出來,這個小男生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媽媽不是不管你的事,只是希望你能選擇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但是前提是,你要能真正的幸福。”

淼淼母親心疼的看著女兒。

程帆淼也輕輕的笑了笑,輕輕拉住了母親的手:“媽,我都知道的,你放心吧,你女兒可不是一個會吃虧的人。”

淼淼媽媽欲言又止,最後又還是忍不住:“你啊……你們……那個,你們有沒有做好……措施之類的。”

程帆淼愣了一下,她的臉頰頓時又紅了起來,在母親面前,她不同往往日的古怪狡猾,也更像是一個會在母親面前撒嬌的小女生了。

“媽,你說什麼…”

“別裝了,你是我生的,你什麼變化我不知道,你們啊……哎,你也到年齡了,能遇到一個自己心甘情願的人,媽支援你,但是你們畢竟還小,有些事情還是要注意的。”

淼淼母親嘆了一口氣,她看著女兒躲閃的目光就知道怎麼回事了:“行了,如果忘了做措施那就吃點藥,以後可不能這麼不小心了。”

“不,不用了…”程帆淼卻是搖了搖頭,她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有些出神。

“不用怎麼行,你要是不好意思,那媽媽去給你買。”淼淼母親開口說著。

“不不用,我自己準備的有。”

程帆淼開口說著,媽媽看著她,最後又是嘆了口氣:“你啊你,記得啊,一定要記得吃。”

“嗯……”程帆淼點點頭,只是眼眸深處流轉過色彩。

安靜了片刻之後,淼淼媽媽開口道:“剛才,他應該知道你還在家裡的,那些話,也是專門說給你聽的,淼淼,你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

想起徐知木說的那些話,程帆淼也沉默了好久。

她的內心其實也很亂,徐知木的話語在她腦海迴盪。

“告訴淼淼,她的要求我沒辦法同意,因為這也不是她真正想要,我會和她,找到一個更好的方法。”

一個更好的方法……

這個笨蛋啊。

明明是自己強行把他給那什麼了,就是不想讓他為難,他怎麼就這麼固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抬起眼眸看著母親:“媽,如果,我說如果……以後我沒有結婚,也沒有得到你們覺得應該得到的東西,我就這樣生活下去,你還會支援我嗎?”

淼淼母親,默默了好一會,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下女兒因為感冒而輕微發燙的臉頰。

“媽會永遠支援我的寶貝女兒,人這一輩子啊,什麼事情都說不準,只要你不後悔,只要你生活的幸福快樂一些,媽永遠都在你的身邊。”

程帆淼咬著嘴唇,她的眼角晶瑩閃閃,她露出一個笑容:“謝謝媽,愛你,老媽!”

“傻丫頭,你等著,媽去給你做份早飯。”

“不用了,我吃這份就好了。”

程帆淼笑了笑,拿起剛才徐知木用過的筷子,對著他咬過一口都煎蛋,直接咬了下去。

淼淼母親愣愣出神的看著女兒,她的心底感嘆。

自己這個苦命的女兒啊,真不知道是不幸還是不幸。

但是,她不得不承認,現在這樣會哭會笑,會緊張的手足無措,也會小女生一般患得患失的程帆淼,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未來無論如何,她都會陪著她走下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