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公,在爭論何事?”

張璁站在嘉靖神仙的左側,望著壇下群臣,咧嘴笑著,一如既往的熱情。

話音落。

原本吵得正酣的兩方,聽到這個熟悉又久遠的聲音,都是下意識朝著雷壇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望即嚇尿。

‘張璁怎麼從棺材裡爬出來了?!’

夏言、嚴嵩,以及一眾六部的一二把手,在看見張璁的瞬間,一個個都是原地蚌住了。

難道這老小子詐死了七八年?!

“自即日起,張孚敬入閣為首輔,諸卿當盡心輔之。”

嘉靖神仙這句話一出,夏言和嚴嵩的表情都變了。

他們跟嘉靖神仙鬥法這麼些年,其實心裡都知道嘉靖神仙的狗咬狗之術,但是放死狗這一招,實在是有點太過分了。

在宣佈完任命之後,嘉靖神仙下意識看了看身側,身子陡然一顫,神色劇變。

因為他尊敬的道祖大人,不見了。

‘師尊,師尊你去哪裡了!’

‘您就給了個我鈴鐺!您還沒告訴我怎麼昇仙啊!’

………………………

嘉靖神仙和張璁接下來要怎麼搞改革,那是他們君臣的事,季伯鷹只負責做一個神仙該做的事情,抓大盤。

還是那句話。

實操,從來都不是季伯鷹的長處。

對於嘉靖時空的國祚問題,有張璁十年新政改革,再加上選定靠譜的接班人,在嘉靖神仙的全力支援下,這新政至少能貫徹三十年。

三十年時間,足夠固化了。

如此一來,嘉靖時空的國祚必然是能夠有一定延長,至少不至於如張居正那般人亡政息,萬曆連人帶政都給廢了。

而張璁的接班人問題,自然也不需要多考慮。

當下的嘉靖時空處於嘉靖二十五年,而明年,也就是嘉靖二十六年,張居正就將以二甲第九的成績高中進士,並被選入庶吉士,自然會進入張璁的視野。

以他們兩個天生的相同理念,不需要季伯鷹去促進,張璁大機率也會選定張居正。

而且之後的開班中,嘉靖神仙也會聽到張居正這個名字,以及首輔培訓班中,指不定張璁還得和張居正一起抄作業。

況且,真不是他不想和嘉靖多嘮幾句,而是他這個招生辦主任,很忙。

第二期皇帝培訓班,還有多個學員沒有收到入學通知鈴。

……………………

天順時空。

南宮,湖園涼亭,落月午夜。

季伯鷹從嘉靖時空來天順時空之前,特意將這天順時空的時間線往後劃了三個月。

奪門之變是景泰八年的正月,現在則是景泰八年的三月了。

季伯鷹這樣做的目的,主要是想看看再次被軟禁於南宮的黑化朱祁鎮,經過三個月時間,狀態如何。

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是全身骨折。

季伯鷹打量了眼四周精緻,這望著很是精美的宮苑,與他想象中的破落南宮不大一樣。

南宮,亦名洪慶宮。

永樂帝朱棣遷都北平後為皇太孫朱瞻基修建的太孫宮,朱瞻基即位後,對洪慶宮進行了擴建和增置,以作為離宮之用。

這南宮雖然不能和紫禁城相比,但是作為明朝的四大離宮之一,一應配置絕不會差。

在後世的諸多演繹和電視劇中,對南宮的演繹大多都是一處偏僻破落之地,朱祁鈺對軟禁的朱祁鎮更是百般折磨。

比如給大門的鎖灌鉛、吃喝都得從小洞遞進來,然後錢皇后還得做針線活來貼補家用,錦衣衛十二個時辰嚴密監視。

甚至為了能更直接更方便的看見朱祁鎮每天在做什麼,景泰帝還特意命人把南宮的樹都給砍光了。

實際上真是這樣?

史載很清楚,堡宗被軟禁在南宮的七年,生了三兒四女,可見妃嬪輪流侍寢的規矩尤在,並且要養育這麼多兒女,難不成就靠錢皇后的針線活?

接生婆都請不起啊!

顯然,朱祁鎮在南宮受折磨的說法太多Bug。

一切只能歸於,成王敗寇。

復辟後的堡宗,自然會把自己這七年的生活塑造成多麼艱苦,突出景泰帝的不顧兄弟之情,為自己復辟儘可能提供情理。

堡宗這七年的南宮生涯,錦衣衛日夜監視這一條應該是有的。

大致可以這樣總結,物質需求是一應滿足的,但是精神需求就不敢保證了。

正如朱見深後來對這件事蓋棺定論:先帝迴鑾,尊養之禮有加,讒間之言罔入。始終八載,全護兩宮。

“學的如何。”

季伯鷹負手走入涼亭,一身黑袍、留著絡腮鬍的黑化朱祁鎮,下意識抬頭看向季伯鷹。

他的那雙眼神,變了。

起碼,與三個月前不大一樣,戾氣散了許多。

“仙師。”

黑化朱祁鎮下意識想站起,可是身上多處骨折地還沒好全,站起不穩。

“不用行禮。”

季伯鷹瞥了眼朱祁鎮手中正在看的書,正是他先前送給黑化朱祁鎮的那本傳習錄。

“陽明先生,實乃大才。”

黑化朱祁鎮深吸一口氣。

“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格自己的心,我在問自己,我是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我有沒有資格成為一個皇帝,我想不想做一個皇帝。”

“最後,我得出了答案。”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我也沒有資格成為一個皇帝,我亦是不想再做一個皇帝。”

扶著石桌,黑化朱祁鎮緩緩站了起來,朝著季伯鷹深深鞠躬。

“若非仙師賜書,朱祁鎮這一生都看不透自己的心,終將困死於心魔。”

季伯鷹望著這般開悟的朱祁鎮,有點意外。

但仔細想想也是。

現在的朱祁鎮,想做回皇帝是沒有可能了,與其在精神世界無休止的內耗,不如給自己一個藉口,讓自己解脫,這樣餘生還能過的灑脫些。

原本季伯鷹是不打算在培訓班裡給朱祁鎮一個坑位的。

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覺得堡宗沒什麼必要,二是怕堡宗被老朱這些人打死。

“走吧,跟我去辦點事。”

季伯鷹話音落,還不等朱祁鎮反應過來。

二人身影,消失於這湖園涼亭之中。

…………………………

成化時空,成化十一年,春。

成化帝朱見深,在後世的諸多明朝普及讀物中,屬於大明皇帝中存在感並不高的一個。

而且只要提及朱見深,第一個想到的話題就是奶媽控,鮮有人會提起成化朝的內政武功,比之前後天順和弘治兩朝,不知道要牛叉多少。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明史這玩意是辮子編的。

成化一朝的梨庭掃穴之戰,分別於成化三年、成化十四年、成化十五年,三次大規模對叛亂的建州女真進行地毯式屠殺。

朱見深更是下旨言明:搗其巢穴,絕其種類,可屠者屠之。

這基本上就是種族屠殺令了。

五萬大軍,殺的建州女真屁滾尿流潰不成軍,差點把辮子們的先祖滅族。

你說被成化帝這樣搞的辮子們,在握權之後,會怎麼寫明史?

而實際上的成化帝,在剛接手老爹留下的爛攤子的時候,整個大明的情況大致如下:

境內,荊襄百萬流民造反,四川蠻苗造反,兩廣壯瑤造反,寧夏陝西土官造反,揚州鹽商造反,甚至兩京都盜賊烽起,各地饑荒水旱地震不斷;

境外,蒙古佔領河套,建州女真崛起,吐魯番攻佔哈密衛;

這架勢,乍眼一看,和崇禎剛登基時有的一拼。

要是換了崇禎這個貨來接成化這個爛攤子,估計大明可以提早百來年結束。

可,朱見深搞定了,並且做的很好。

縱觀成化一朝的主要功績,做一個簡單的總結:一、平反冤獄;二、以德報怨,恢復代宗帝號;三、整頓吏治,重整京營;四、改革武舉,使武舉制度常態化;五、整頓鹽業,提高商稅;六、嚴明司法,慎重刑獄;七、安定兩廣,平定荊襄;八、成化犁庭,屠滅女真;九、大勝蒙古,收復河套,報土木堡大仇;十、收復哈密衛;

對內重拳出擊,整頓吏治,重視武將和京營整備。

對外鐵血殺伐,朱見深從未慫過,所出之戰也從無敗績。

在戰與和這個問題上,朱見深的處理方式極其像朱元璋和朱棣,從來都不講和,就是一個‘幹’字,後世對他甚至有小漢武的美譽。

令人悲哀的是,如此一個鐵血鷹派的皇帝,在很多普及讀物中,竟是被冠上了‘軟弱’二字,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順帶一提,朱見深留給朱佑樘的國庫,亦是達到大明曆代之盛,足有兩千多萬石。

而朱佑樘留給朱厚照的國庫,朱厚照給他爹辦喪事的錢都沒了。

當然,朱見深也幹了許多錯事,比如傳奉官肆虐朝堂,比如西廠殺戮過甚,比如開皇莊之先河,皇帝帶頭搞土地兼併,導致土地兼併極速規模化。

…………………………

此時。

乾清宮,暖閣御榻。

萬貞兒正在給朱見深喂葡萄。

從幼年吃到成年,雖然都是奶媽喂得,但年齡不同,體驗感完全不同。

吐了吐葡萄皮,朱見深皺著眉頭,一臉憂愁。

今年萬貞兒就已經四十六了,想要生育是基本是沒有可能,而自己卻還沒有太子。

“陛下,都怪臣妾的肚子不爭氣,不能為陛下誕下皇子。”

萬貞兒言此,放下手中的葡萄,眼眶通紅。

“貴妃豈能這般自責,生不出皇子是朕的問題,與貴妃何干。”

朱見深坐起身來,連聲安慰。

“再說了,生不出兒子,那是祖宗不保佑朕,要怪,也只能怪祖宗蔭庇。”

轟隆~!

一聲雷鳴,在這春夜裡響起。

萬貴妃年近五十,一顆心卻是少女浮動,‘哎呀’一聲就鑽入了朱見深的懷中,朱見深樂呵呵的摟著比自己大十七歲的奶媽。

“貴妃莫哭了。”

“若先帝在天之靈佑朕,朕又豈能生不出兒子。”

”要怪就怪先帝在位時亂政無道,惹上天垂怒,降罪責於後世子孫。“

“朕與你,乃是為先帝受過。”

言語方出。

朱見深下意識抬了抬頭,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先帝?’

‘眼花了?’

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心頭瞬間一個咯噔。

季伯鷹掃了眼朱見深,以及他懷中的萬貞兒,心想還好這會來了,要是推遲個一刻鐘,估計就能看到一場老牛吃嫩草了。

而此時的黑化朱祁鎮已經朝朱見深走了上去,目光落在朱見深身上。

“把伱剛才說的話,當著老子的面,再說一遍。”

黑化朱祁鎮雖然已經放下屠刀,立地心學了。

但畢竟是提著兩把大砍刀,從奉天廣庭的南面砍到北面,瘋起來連自己都砍的狠人。

萬貞兒聞聲一愣,下意識抬頭。

當看見朱祁鎮的時候,嚇得花容失色,張著口嚇呆了。

短暫的震驚,朱見深沉默了片刻,接著抬起了頭,對上了朱祁鎮的目光。

“我難道說錯了嗎?!”

“土木國恥、叫門宣府、異族為質、奪門之變,這一樁樁、一件件,你哪一件不是無道?!”

“你哪一件不為上天垂怒?!”

越說越上頭,朱見深站了起來。

“你給我的爛攤子還不夠多?!”

“荊襄百萬流民,蒙古中興崛起,建州女真屢屢叛亂,四方之夷皆棄朝貢,辱我大明無一戰之力。”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是我!我朱見深平定了荊襄之亂,是我將韃虜驅逐出了河套,是我屠滅建州女真,讓這幫蠻子聞我大明之軍而喪膽,是我讓大明的國威再次重振四夷!”

“你,有什麼資格訓我?有什麼資格說我說錯了!”

這一番話,把朱祁鎮說的一震,身子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心想這劇本不對啊,你不應該是乖乖的被我訓,然後被我揍一頓嗎?!

上次那幫祖宗來的時候,就是這樣揍我的啊!

‘果然有幾分血性。’

季伯鷹掃了眼朱見深。

這年頭,敢懟老爹的不多。

縱是以老朱棣這等永樂大成的狀態,在老朱面前,那也得乖乖聽訓。

當然,這主要也是因為朱祁鎮太廢了。

“你們要吵,之後再吵。”

一語出。

朱祁鎮順坡下驢,後撤幾步,朝著季伯鷹行禮。

“是,仙師。”

‘仙師?’

朱見深眉頭一皺,腦子裡飛速流轉,大致有了個猜測,儘管心中震撼世間竟有仙人,可是自個這倒黴老爹就在跟前,不信也不行。

深吸一口氣,朱見深朝著季伯鷹行禮。

“朱見深,拜見仙師。”

季伯鷹瞥了眼朱見深,這小子腦袋倒是靈光。

“我降塵於此,只為兩件事。”

言罷,隨手一甩。

一枚銀鈴,落在朱見深手中。

“第一件,你為天選之子,待風鈴響起,入門授課。”

‘授課?’

朱見深看著手中風鈴,神色驚異,將這風鈴收起,朱見深深吸一口氣,看向季伯鷹。

“敢問仙師,這第二件事是?”

“第二件,上課時,把你兒子帶來。”

季伯鷹準備開個幼兒班,把洪武的朱雄英、建文的朱瞻基、正統-景泰的朱見深、天順的朱見深這些幼齡兒童齊聚一處,再召幾個英靈來做幼教。

學習怎麼做一個好皇帝,從娃娃抓起。

兒子?!

朱見深一愣。

我哪來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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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