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裡的沈青棠散了髮髻,換了寬鬆自在些的衣裳,正預備著睡個回籠覺。

“那兩個小丫頭,得了娘子的賞錢,竟還編排娘子。”

杏兒是習武之人,耳目皆比旁人敏銳,沈青棠自有耳力過人,自然也聽到了。

“二兩銀子買的忠心,你覺得有幾分牢靠呢?”沈青棠笑笑,並不在意。

她作為大郎君的通房,聽說月例也只有一兩銀子,這還是崔媛說念在情分上給她加了錢的。

只不過杏兒和蓉娘在她這的月例可是每月十金呢,比聖上給武安侯的俸祿還高。

杏兒一思索,便也想開了:“也是,一分錢一分貨嘛!”

不過下次她可是連一兩銀子都不想給她們了,沒得浪費。

沈青棠以手掩唇,打了個軟軟的哈欠,預備著往軟枕上倒,便被蓉娘制止了。

“娘子且先別睡,奴婢先去取些膳食來,您吃過再睡。”

沈青棠睡覺一貫無節制,這一閉眼恐怕要等晌午才能醒。

蓉娘恐她餓壞了腸胃,連忙勸阻。

“知道啦,嬤嬤快去。”沈青棠撐著眼皮,抬手拾起昨夜未看完的話本。

蓉娘便帶著剛剛賜名的織雲去了大廚房,只是這一去,卻是去了兩個時辰都未回來。

沈青棠趴在話本上睡了一會兒,醒來不見人,便命杏兒替自己更衣,親自去尋。

“許是路遠,娘子且坐著,奴婢去尋便是。”杏兒心下也擔憂,連忙道,她是習武之人,腳程快些。

沈青棠卻是微微搖頭,路遠也不該這麼久未回才是,許是被不長眼的為難了。

大廚房在西南角,沈青棠的香雪閣在西北角,她一個嬌嬌娘子,走路小半個時辰也能到了。

到了大廚房,便見蓉娘正往回走,滿面不忿的模樣,織雲手裡提著一個食盒,正為難地勸著。

“膳食可取回來了?”沈青棠見人沒事,鬆了一口氣,柔聲問道。

蓉娘見了她,自是滿目心疼:“倒帶累娘子出來尋奴婢了。”

“奴婢瞧著大廚房的飯菜應是不合娘子胃口,便想著借個灶臺,給娘子煮幾樣適口的小菜。”

“只不過廚子說廚房是重地,閒雜人等不能入內。”

她們使了銀錢也不肯鬆口。

沈青棠瞭然,武安侯府高門大戶,此舉想來是防著別人投毒。

杏兒揭開那食盒,只覺得蓉娘說的這話十分委婉,那食盒裡不過兩菜一湯。

兩菜是炒白菜和木耳肉絲,炒白菜只有菜幫子,木耳肉絲只有成色品質皆次的木耳和幾塊肥肉。

這樣的菜連她一個婢女都懶怠下筷子,更別說金尊玉貴的娘子了。

一旁的織月雖也覺得這些吃食並不精美,但對於他們武安侯府的婢女來說,已經是不錯的了,到底那青菜還是綠色現炒的呢。

“娘子且將就些,廚子們都是拜高踩低的,等您得了大郎君的寵愛,他們自然便按著您的心意做了。”織月勸道。

在她眼裡,沈青棠再貌美,也不過是個通房,而大廚房如今是大少夫人掌著,沈青棠還是不要造次為妙。

“織月姐姐說的是。”沈青棠點頭,帶著幾人往回走,心裡想的卻是,恐怕連大郎君的床榻還沒捱上,她就要先餓死了。

“咱們可帶了小泥爐和鍋子來?”沈青棠問蓉娘道。

蓉娘也是一臉失策的模樣,道:“奴婢原想著,侯府鐘鳴鼎食之家……”不至於連她們家娘子的口糧都成問題。

便沒有帶溫酒煮茶的小泥爐和自家的小鍋子。

“不過咱們耳房裡有煮茶的爐子,奴婢替您熬些粥來。”蓉娘道。

“且先將就一頓罷。”沈青棠無奈。

食盒裡的白米飯一瞧便不是她能下口的東西,興許熬成粥會好些。

待回了香雪閣,蓉娘將那碗白米飯取出,用熱湯兌了,又打了個杏兒不知從哪裡摸來的雞蛋,細細熬了雞蛋粥給沈青棠吃。

大廚房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崔媛,梅蘭伺候著她用午膳。

飯桌上擺著的是四菜一湯,東坡肉燉得軟爛,煎豆腐外焦裡嫩,清蒸魚火候恰好,時蔬上頭還擺了幾隻紅彤彤的蝦子。

“還真是金貴,府裡的侍妾不都是這麼吃的麼?”

“旁人吃得,偏生她吃不得?”

梅蘭聽完小丫鬟的稟報,不屑地皺了皺鼻子。

崔媛好心情地夾了一筷東坡肉,放進嘴裡細細品味。

“我這妹妹從江南來的,許是一開始吃不慣罷。”

“不過入鄉隨俗,她的口味也得改改才是,總不能叫郎君跟著她吃江南菜吧?”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饒是老夫人在這也挑不出她的錯來。

“大少夫人說的是,大郎君口味本就重一些,總不能叫大郎君去遷就她吃那些沒滋味的江南菜吧?”梅蘭諂媚道。

崔媛自是頷首:“今兒這東坡肉做的不錯,給廚子賞。”

“是!”

沈青棠在香雪閣中吃著有生以來最寒酸的一頓午飯,便聽得靜蘭院那邊賞了大廚房。

“娘子,這大少夫人是故意的吧?”杏兒不忿的皺起眉頭。

她家娘子剛在大廚房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崔媛後腳便賞了大廚房,這不是赤裸裸地打她家娘子的臉麼?

沈青棠細細咀嚼著粗糙的白米,虧得蓉娘將粥熬得久,否則她非得被噎死不可。

“不必生氣,應當很快就會有人給咱們送東西來了。”沈青棠氣定神閒道。

崔清雪和崔媛不對付,想來很快就要來展示懷柔的一面了。

“咱們這靠近院牆,明兒一早,你便出門弄些食材回來……”沈青棠暗暗吩咐著杏兒道。

以杏兒的身手,雖然不能帶做飯的傢伙事進來,但帶一兩把青菜、一兩塊肉進來不是難事。

她可不想每天只吃雞蛋粥,連鹽都沒有的那種……

蓉娘坐在耳房裡,擦洗著方才煮粥用的物什,暗暗嘆氣。

若是夫人知道娘子在侯府過的是什麼日子,可還會堅持叫她嫁人?

娘子在江南的時候何曾為吃食發過愁?

趙淵一下朝回來,便聽得嘴碎的金影在一旁絮絮叨叨:“屬下方才聽說,後頭的那位今兒吃的是白水泡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