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光殿富麗堂皇的重簷之下,一隻望眼欲穿的燕子從巢裡探出腦袋,終是盼到了歸巢的雌鳥,它振振翅膀,灑落滿翅的金色餘暉。

簷下長廊之中,一個小太監匆忙趕來,將一本名冊遞給平陽公公,並用手指指了指上面的一個名字。

平陽公公眯著眼睛,邊看邊喃喃:“姜姩?禮部侍郎姜文州之女。”

忽然,他滿是精光的眸子一亮:“這是!皇上破格加的那個名額!”

寢殿之內的,姜姩緩緩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浮雕蟠龍藻井,垂首含珠。

天花板中的天花板。

鎏金獸首香爐裡,暖煙如霧,濃烈的龍涎香撲鼻而來。

看來主角光環,還是有的。

她微微側頭,便看到不遠處已換上一身月白錦袍的裴玄,身如挺竹。

哼,看著人模人樣。

姜姩咬牙移目,讓視線重回天花板。

見她醒來,裴玄立在原地,挑眉帶著深深的探究,冷聲問道。

“為何替朕擋箭?”

為何?為何?

我想還問為何呢!

為何你受傷,我疼!

為何我受傷,還是我疼!

為何前面有個胖子玩刺刀,後面還有個老陰b放冷箭。

是刺殺你還是刺殺我呢!

我一個女主怎麼就那麼不招人疼!

姜姩氣惱得想罵人,一抬頭就撞見一雙銳利深諳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她,好似一隻伺機而動的老鷹,正捕捉著小獵物的每一個疏忽大意。

姜姩心下一顫,瞬間蔫了,她雙唇不自覺微顫著道:

“嬪......嬪妾心悅皇上,願意為皇上去死。”

《職場小白生存指南》——時刻向領導表忠心。

裴玄眉頭微蹙,幽深的眸光似是在探究著,她話裡話外任何一個可能成立的其他動機。

過了半晌,他臉上冷峻的神色緩緩鬆動,上前幾步走到榻邊坐了下來,然後輕柔地將姜姩扶起來。

姜姩強裝著鎮定,似是羞澀,實則畏懼的望向他。

這一刻,秋日的斜陽掃在裴玄冷白的臉上,連同目光也溫柔明媚起來,他像一位面容清雋的溫良書生,與初見那個嗜血暴君判若兩人,

他伸手輕輕為她將兩鬢凌亂的髮絲別到耳後,然後緩緩開口道:

“姜姩,朕封你為貴妃如何。”

後宮晉升如此簡單?

姜姩神色一驚,心中卻在高速運算此題何解,緊接著就拼命搖了搖頭。

“甘心只做朕的一個小貴人?

呵,我可不就是你名副其實的貴人嘛!

“嬪妾唯求皇上安康。皇上受傷,嬪妾疼。”

這話不假。

裴玄看著眼前滿臉真摯的少女。

伸出的手臂將她揉進了懷裡,淡淡的龍涎香撲鼻而來,他略顯粗糙的手掌輕按著姜姩的後腦勺,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朕知道你的心意了。”

姜姩撲通直跳的小心臟,在漸漸適應了寬廣堅硬的肩膀之後,竟也平和下來。

或許......

裴玄也沒有書中所言的那般殘暴可怖。就像她也不如書中那般英明神武一樣。

過了良久,裴玄輕輕扶著少女的雙肩,將她從懷裡放出來。

他長睫輕垂,神色溫緩道:

“愛妃,想要什麼?朕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什麼都可以?”

挾恩圖報的時刻到啦!姜姩睜大眼睛問道。

裴玄深邃的眸子一暗。

“只要愛妃不離開朕,什麼都可以。”

姜姩睜大的小鹿眼一下失了神采。

可她只想出宮。

她一個女主,男主的面兒都沒見到,日日跟個反派糾纏不清算個什麼事。

緊接著,她的脖頸就傳來一陣痛楚,反應過來,已被裴玄狠狠掐住。

“愛妃剛才是想離開朕?”

他眼底寒光乍現,表情幾近瘋狂,黑眸燃燒著瘋批的烈焰,暗啞的嗓音如地獄修羅,散發著深淵般的危險氣息。

他絕對有病!

姜姩奮力掙扎,卻只覺得呼吸越發困難,她只能委曲求全的望向裴玄,艱難地擺手。

直到意識幾近模糊,裴玄有力的手掌,才將她鬆開。姜姩捂著喉嚨,連聲咳嗽,她抬頭望向居高臨下的裴玄,漲紅的雙眼流出恐懼的淚水。

“嬪妾......什麼都不要......只.....只要陪在皇上身旁。”

裴玄嘴角微揚,露出滿意之色。他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被冷汗浸透的髮絲。

“疼嗎?”

他深邃的眸中是無盡的柔情繾綣,隱約透著一絲病態的暗芒。這樣子著實令姜姩看得頭皮發麻。

“....嬪妾.....困了。”

姜姩縮回被窩,趕緊合上雙眼,假裝睡覺。可眼淚還是不爭氣不住往外流,她感覺到一隻微涼的手為她擦拭臉頰的淚水。

眯縫著眼睛偷看一眼,就見裴玄正垂眸怔怔看著手指上的淚水,似是新奇般放進嘴裡嚐了嚐了!

啊!!!

我想回家!

姜姩使勁將眼睛閉得更嚴實,眼淚卻更洶湧了。

裴玄不再說話,一手默默為她擦著眼淚。另一隻手隔著被子,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

就這樣,姜姩哭著哭著,還就真的睡著了。

此時,平陽公公已悄聲來到了裴玄身後。

“奴才已查清,這位姑娘是新入宮的姩貴人。”

裴玄目不轉睛看著床榻上的睡美人,神色淡淡地,並未反應。

平陽公公嘴角意味深長一笑,繼續說道:“皇上果然英明,順來那夥不安分的小蹄子整日在宮裡招搖撞騙,奴才剛才查了賬目,姩貴人還被騙了五十兩銀子呢。”

“哦?貴人所求何事?”

裴玄正不知該給點啥給他的小貴人,竟不知道她還有求於一個太監。

平陽公公為難道:“這......順來已製成了風箏,娘娘究竟託他所辦何事奴才不得而知。”

見裴玄面露不悅,平陽公公話鋒一轉立刻道:“不過,後宮嬪妃,大多也是求個您的日程計劃,好與皇上有個偶遇什麼的。您瞧,這是那日貴人身上帶著的。”

裴玄接過平陽公公手中那張路線圖,若有所思的看著上面七扭八歪的線條,嘴角微微揚起。

為了見他,小貴人用心了。

“皇上,您都守在這兒三日了,既然姩貴人已醒,皇上也去歇息吧,這裡奴家看著。”

“朕的愛妃,當然得朕自己守著,若是小貴人夜半驚醒,見朕不在害怕了該如何。”

平陽公公尷尬笑笑,心道:天啟國君之名,能治小兒夜啼,小貴人夜半若是驚醒多半也是被您嚇得。

姜姩睡得早,加之躺了幾天沒好好吃飯,三更剛過竟被餓醒了。

一睜眼,就看見裴玄斜靠在榻邊。此刻,他雙眼微闔,藉著夜明珠的皎白光影,那臉龐昳麗如畫報。這可是生圖啊,狗皇帝這張臉生的真不錯。

上帝是公平的……

咕咕咕……

秀色可餐,越看越餓。

“傳膳!”

裴玄的聲音響起,他竟沒睡著。

姜姩眼睛一亮,她進宮這些日子,真是一頓飽飯沒吃著。狗皇帝將三品以上官員的女兒全部納入後宮,三百多人呢!

但姜姩的父親姜文州只是個四品禮部侍郎,既然大家都不得寵,自然攀比家世,她是處處被苛待。

原書說,姜家女能進宮,全憑姜文州那張拍馬屁的嘴,他在朝上盛讚狗皇帝帶上早朝的猛虎,併為其做了一篇賦,使得龍顏大悅,特賞其女納入後宮。說來也諷刺,姜家那炮灰庶女,最後正是被他父親為之做過賦的猛虎生吞了。

打住!

拒絕職場焦慮。

她可是被箭射出血漿噴泉也沒死的大女主!

定能尋到機會逃出虎穴!搶回男主,奪回番位!

此刻,滿滿一桌珍饈佳餚已擺在姜姩眼前,她圓圓的眼睛眯成兩道月牙,梨渦淺淺。

眼下,吃飽喝足,稍安勿躁~

裴玄坐在一旁饒有興致,不自覺的微微傾身,離更她近了些,溫和親切的目光裡泛出一股異樣的熱切,令姜姩不自主放慢了筷子,拘謹了。

“皇上怎麼不吃?”

“朕?朕不習慣與人共餐。”

“可是飯不是就得搶著吃才香嗎?”

裴玄覺得,小貴人說話總是不似他人恭敬。

不過,他竟也不生氣。

新奇!

還未回過神來,一塊糖醋里脊已杵到了他到了嘴邊。

一旁伺候的宮女見了,默默往後挪了幾步。宮裙是昨兒新制的,可別濺著血。

只見裴玄愣了愣,眼神看向姜姩,旋即,竟張口乖乖吃下了。眼看著他嚥了下去,姜姩才釋懷一笑,埋頭吃的更香了。

裴玄薄唇微挑,小貴人這點小心思啊~

飽餐一頓,姜姩拍拍肚皮,打了個哈欠。

“又困了?”裴玄眉梢一挑,笑意染上了幾分無奈問道。

姜姩看看窗外,還是漆黑一片,睡個回籠覺確實不錯。

回頭就已被裴玄抱起,重新放回龍榻之上。

裴玄為她蓋好被,仔細地掖好被角,低頭說道:“睡吧,朕上完早朝,回來接你。”

姜姩瞪大雙眼:“去哪兒?”

“出宮。”

嗯....

就好像,你的假條終於批了,可是領導要和你同遊。

公休變公差。

“怎麼了?說了一夜夢話,想回家,朕親自陪你回府還不高興了?”

姜姩苦苦一笑,我想回的是那個家嗎?面上卻乖順道:“嬪妾太高興了,沒反應過來。”

裴玄溫朗一笑,伸手替她理了理髮髻的碎髮輕聲道:“乖。”

天際已露出魚肚白之時,炭爐中稀有奢靡的蜜炭也快燃燒殆盡。

宮女拎著新炭上前,裴玄抬手示意不必加了。

白日的氣溫很快便會升高,小貴人已經開始蹬被了。他替她鬆了鬆被角,小心翼翼起身,噤聲示意侍女將朝服拿出去更換。

殿門剛合上,裴玄臉上的親善立刻煙消雲散。

他隨手拿過侍女手中的朝服,邊往身上套,邊腳步不停朝正清殿走著,嘴裡說道:“糖醋里脊、清蒸鱸魚、蜜漬豆腐的御廚重賞。”

“是~”

平陽公公咧嘴一笑,感覺自家主子仁善了不少。

“誰做的青蝦辣羹,砍了。”

這是更殘暴了啊!

平陽公公上揚的嘴角生生壓了下去,他為難道:“皇上,清蒸鱸魚和青蝦辣羹是同一個廚子。”

裴玄愣了幾秒,小貴人吃了8口清蒸鱖魚,綜合衡量後決定:

“留著吧。”

“是。”

“貴人不喜食辣,從今往後宮中禁辣。”

“......是.....”

平陽公公隱隱預感,往後的日子怕是更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