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皇宮東南側興業坊的中心的姚府,佔地頗廣。

姚府中心的金玉堂中,中御姚政君正在召集族人商議對策。

姚武大馬金刀的坐著,隨手把玩著玉雕,這是他的最愛。他面若寒霜,由於右眼小時不慎被刺穿,就安放了鏤空青玉石,玉石散發的淡青色讓他眼色看起來冰冷,特別是盯人時,如同刀鋒在切割,穿透面板,直指內心。

小侏儒很是不快,盯著對面的姚武,他發亮的眼睛被稱卦師稱為狼眼,微微發黃,往兩側發散,盯人的時候,讓人感覺如同是被惡狼盯上的獵物。

小侏儒雖然不高,卻很有氣勢的大聲質問,“中都令忠心護主,可弄巧成拙了,讓你挑起事端,沒成想不知輕重,倒是掀起波瀾!先後殺死四人,你就不怕攪動的風浪天大,傷及太子?我來為傳達太子的意思,此事太子全然不知!”

姚武不以為然,“中候,回去告訴太子,此事絕對和他無關,不論誰來問,都是這個結果,這點我能保證,就是衛府抓了我,大不了一死了之!”

小侏儒這才安心,“好,你既有這個想法,我就放心了。”說著,將一粒蠟丸拋了過去,“裡面藏有劇毒,若真到哪步,就咬破了吧!總比生不如死強,我就回去覆命了,有什麼事,希望你儘快給太子爺奏明瞭,要不然……”

姚武慨然應允,“放心吧!我姚某知道輕重緩急的!”

看到小侏儒大步離去,姚武望著背影,臉上露出了猙獰的表情,憤憤然的低聲罵道:“果然是他孃的小惡魔!看那雙狼眼,陰毒貪鄙,性若癲狂。”

見到小侏儒離去,姚政君怒罵道:“你這個孽子,竟然揹著我做這麼大的事,公然刺殺龍武衛將領和毒殺皇子殿下,聖上召集我們七中輔,怒罵了整個下午,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我們姚家!聖上真是洞若觀火,他若是蠢笨,如何能安安穩穩做十五年的皇帝?要讓衛府查出來點什麼,讓聖上知道有你興風作浪,你就趕快咬破蠟丸,自我了斷了吧!這樣大家都清淨了,老子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膽了。”

說起這些,姚武頓時來氣,“爹,我倒是想毒死這個賤子得了!可這個賤子防範異常嚴密,每次吃飯,先是隨從吃,手下吃,他等最後才吃!他孃的,這個賤子,真是心狠手辣,對自己也竟然下得去手,我他孃的都佩服死他了!”

姚武不以為意,“你怕什麼?這事衛府怎麼查,也查不到兒子頭上,不管茶陵鬥家,還是幽光山的大祭司,他們才是兇手!我們做什麼了?什麼都沒做!咱是什麼人家?堂堂的皇親國戚,是忠於聖上,忠於朝廷的!反對朝廷就是反對自個,再說了,外父是中帥,我怎會刺殺他的手下那?那是汙衊!赤裸裸的潑髒水!”

姚政君嘆了口氣,“不要自作聰明,爹在朝堂十多年了,在衛府手段面前,就沒見誰不招供,大刑之下,連誅滅九族的謀逆都能招供,你以為能扛得住?”

“爹,聖上要給那個賤子賜姓了!若是賜了成姓,大臣向來見風使舵,覺察到風向變了,還不定做何事,他們可都等著更立太子,好來應和聖上,投機取巧,謀取富貴吶!我若是不做此事,怎麼轉移聖上視線?怎麼扭轉局面?”

“連滅九族的罪狀都能招供,爹說,這衛府中有何律法可言,不過是聖上一言罷了!十幾年前的戾太子案,多少不支援成宣的無辜之人被當成了謀逆,誅了九族,說是反對大成帝,這不就是胡扯的嘛!其實,兒子定不定罪,不在於做了什麼,而是成不成功,若是成功了,將來太子登基,咱們姚傢什麼罪都沒有!”

說起此事,姚政君神色焦躁,“潤輿為太子,有大義名分,只需安安靜靜的等著繼承大寶,你非要無風生浪,讓聖上覺察了你的企圖,可知後果?”

姚武生氣爹的老糊塗,“爹難道還看不清形勢嗎?大姐年老色衰,二姐出宮,對成宣影響日衰,那個賤子漸大,參與軍務,聖上總帶著他出入軍營!現在的龍武衛和北軍中,很多鬱郁不得志的傢伙可是拿著命賭運吶,特別是那幫當年跟著成宣起事的,嚐到拿命賭運的甜頭,想故伎重演,把賭注又押到那個賤子身上,想當年的一幕重演,他們私下聯絡拉攏,兒子才不得不動手解決他們!”

姚政君面露不屑,“不過是兩頭押注罷了,人心不都如此嗎?你看看,公真武的大公子公世安投靠太子,而二公子公道安則投靠了皇子,公協和他的兒子公師都也分侍二主,我們姚家也是啊,你不是讓你伯父投靠公遂嗎?這樣一來,家族這條大船在風暴中雖有損壞,不至於傾覆,待風平浪靜,也好修補。”

姚武搖搖頭,“這些人不足慮,兒子擔憂的是姜家!連姜雲天這個自詡耿直的老匹夫都腳踏兩隻船了,討好那個賤子。這個老賊若有想法,影響可就大了,姜藺吳三家一體,這樣一來,七位中輔,一下就三個倒向那個賤子!梁相自然向著太子說話,可只有爹和梁相,如此一來,恐怕難撐時局啊!”

姚政君端起茶杯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不小心將茶水濺了出來。

看到父親緊張起來,姚武信心十足,“放心吧,爹,我們這位聖上,生性多疑,他現在對姜家,公家和我們姚家都不放心,不過最不放心的是公家。”

姚政君猛地將茶杯摔在桌子上,“胡扯,你忘記四年前的武庫案了,讓你撞的頭破血流,要不是公帥念你是他的女婿,就能要了你這條小命。”

姚武嘿嘿一笑,“爹,彼一時此一時,成宣那時還沒想好拿下公真武,可現在公真武掌控軍權太長了,在軍內太過於龐大,還賴在位置上,不知進退!”

大司寇姚弼士好奇的問道:“大弟準備引到哪裡去?”

執掌大司寇府的姚弼士四十出頭,背靠姚家,這十來年仕途得意,從不起眼的太學律博士,扶搖直上,成為執掌國律的大司官,可謂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在權力滋潤下更是年輕,修建的整齊的短髭,一絲不苟的公服,更顯器宇軒昂。

姚武果決言道:“公真武,姜雲天,自然是這二人了。”

姚弼士面露不可思議,“大弟,你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姚武不屑的冷哼,“虧你做過律博士,見過那麼多案子,你難道不知,當受到威脅,其實沒人關注威脅真正來自哪裡,只想將臆想的最大威脅除去!這二人都在成宣的懷疑名單中,就算成宣不擔心他們現在造反,也擔心將來操縱朝局!這次我們要做的是,讓成宣感覺這二人會操縱朝局就可以了。若是我們勝了,他們兩家必然會得到削弱,而我們要姚家就會實力大漲,將來可保太子無虞。”

姚政君擔憂的問道:“若是敗了那?”

姚武內心其實滿含焦慮,面上卻故作輕鬆言道:“若是敗了,成宣就會考慮的不是削弱兩家了,會誅滅這兩家,就算了這次敗了,我們下一次的成功。”

姚政君對此嗤之以鼻,“事情怎麼會按照你說的發展?這是火中取栗,你當公真武和姜雲天是傻子啊!還有那個梁興奴,公協,那個不是狡猾如狐,憑你一己之力,就想玩弄這幾個權臣?當心玩火自焚,禍及我們姚家和太子。”

姚武自信的言道:“放心吧,爹,這是有贏無輸的一盤棋!”

見到兒子這麼自信,姚政君也有些意動,“你打算下一步做什麼?”

姚武語無凝滯,“現在已經卷入了公真武,下一步要把姜雲天捲進來!”

姚武反覆琢磨,冷哼一聲,“衛府查案,聖上這是敲打我們姚家啊!車丘梁和那個賤人的關係非同一般,當年這二人在樂坊中,一個寫詞,一個唱曲,端的是姦夫淫*婦!若是讓車丘梁查下去,不用問,最後,肯定會牽扯到太子,牽扯到我們姚家,他們恨不得攪得天翻地覆,藉機把我們太子黨人一網打盡!”

姚武看著坐在對面的大司寇姚弼士,“下面就看你得了,大兄。”

姚弼士頓覺驚恐,顫聲言道:“同時對付兩大權臣,一文一武,都是聖上肱骨,公真武性情陰冷,當年大成帝和戾太子如此信任他,他卻私下和聖上結交,可謂是極端善於偽裝,為了取得戾太子信任,親手殺掉太后彩蝶,這是什麼樣的人啊!”

姚武面露譏色,語氣嘲諷,“怎麼?怕了嗎?怕了就回去做你的大司寇。”

姚弼士心中大恐,若是自己敢現在離去,憑藉姚武的手段,明日就能讓自己走投無路,投梁自盡了,“姜雲天父親被戾太子迫害,可他能忍人所不能忍,才做人所不能做!為了實施計劃,曾跪在戾太子門前一天一夜,麻痺太子,幾天後,戾太子人頭就被摘了,此人心性何其隱忍歹毒,他不是耿直,只是跋扈而已!”

姚武點頭,“這都不是傳聞,太后就是公真武親手絞死的!如若不然,他也不會坐上龍武衛大都統,自殺不過是掩飾!姜雲天跪在戾太子門前也是事實,他父親和鬥家結怨,被以勾結外敵的罪名羈押,姜雲天求戾太子放過父親,未能如願,才動了殺機!這兩件事,成宣心如明鏡,原諒了二人,可也有釋不開的心結。”

姚弼士擔憂,“可比起他們立下的大功,這些都不算什麼。”

姚武沒有反駁,“沒錯,若是幾年前,這種想法自然是不可能的!比起那高高的帝位來,沒有什麼代價是不能付出的!我且問你,你現在最珍惜什麼?”

姚弼士不假思索,隨口言道:“當然是盡忠職守,效忠聖上……”

姚武皺眉,很是不耐煩的諷刺道:“你盡忠職守個屁,效忠聖上?這種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坦誠的面對你自己,你說你有幾個妻妾,幾個兒子?”

姚弼士尷尬的笑了笑,掩飾自己的窘態,“說實話,這人吶,首先要考慮自個,自己的子女,我現在也被家裡的幾個女兒和孩子搞得焦頭爛額的……”

姚武這才面帶笑容,“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說起來,大家都是人,成宣坐穩了江山,自然要考慮繼承人的問題了,你說,成宣怎麼打算的?”

姚弼士面露尷尬,“我面聖機會少,不過傳言,聖上很寵愛㚶夫人和皇子。”

姚武臉色凝重,“不錯,這正是喊你來的原因,讓你做的事情並不難。”姚武眼睛逼視著姚弼士,被白色的玉石眼睛掃過,姚弼士禁不住心中哆嗦一下。

姚武居高臨下的口吻言道:“你應該知道你的位置是怎麼來的吧?”

姚弼士嚇得臉色慘白,趕緊言道:“這是哪裡話,我是姚家人,自然為姚家出力。只是此案上達天聽,聖上密切關注,不是我這個小小的大司寇能左右的。”

姚武和善起來,“這才是一家人說的話,都是姚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讓你做的事也是職責內的。想法設法攪亂衛府視線!該怎麼做自然會告訴你的,你也是大司寇了,若是聖意揣摩的好,若有時運,不見得不能做箇中輔。”

姚弼士面放光彩,“此案衛府負責,大司寇府只是協助,我是有心無力啊!”

姚武冷冷言道:“這個老閹人奸猾著吶,衛府辦案,讓你們協助,哼,若是查出來了,功勞是那群烏鴉的;若是辦不好,到頭來,這罪責讓你來扛?”

姚弼士狠了狠心,“就按大弟的意思去辦,大不了我奪職罷官!”

姚武露出神秘莫測的微笑,“此案不會有結果的,要的不是水落石出,聖心寬慰就好,只要成宣滿意,就算查出來了;聖心不滿,做的越多隻會錯的越多。”

姚弼士恍然大悟,“道理明白,可古來天意高難測啊!”

姚武起身,拍了拍姚弼士的肩膀,充滿玩味的言道:“衛府,哼,想陰我們,將公家人,姜家人都扯進來,扯的事情越大,扯得人越多越好!大司寇,好好去做就是了,至於天意嘛,我自然會告訴你的,保證你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