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混亂的時候,柳雲湘趕忙上前拉起蘭娘,想朝門口跑去,但幾個護院堵在那兒,她只得拉著她拐進了那個西角門。

從西角門就是後山,好似已經出了莊子。腳下有往上往下兩條路,柳雲湘見下面有一隊護院舉著火把上來,忙拉著蘭娘往山上走。

蘭娘失魂落魄的,不小心絆倒。

這時山上有人舉著火把跑下來,柳雲湘忙帶著蘭娘躲到旁邊的林子裡。

等人過去了,柳雲湘稍稍鬆了口氣,藉著月光看向蘭娘,見她已是滿臉淚水。

柳雲湘微微嘆了口氣:“你早該看出他是這樣的人。”

蘭娘抹著淚:“他總說等他考中了,便能讓我過上好日子了。我不在乎能不能過上好日子,我就想他能得償所願,想他開心就好。我十歲進他家,我們也算青梅竹馬了,我待他真心,以為他對我不說全心全意,至少也有幾分親情在,不想……”

蘭娘錘了錘胸口,那裡可真疼啊!

想到剛才,那些男人圍著她,一個個急不可耐的,若非柳雲湘救了她,那她就……想到自己可能遭受什麼,蘭娘心痛的同時,更是憤恨不已。

只是為了一炷香啊,他就賣了她!

柳雲湘拍了拍蘭孃的背,讓她在這裡等著,她出去探探路。

從林子出來,柳雲湘見下面火把攢動,便朝著上山的路走去了,想看看有沒有別的路能下山。走了不長一段,竟看到一個小院子掩映在林子裡。

她遲疑了一下,朝那邊走過去了,剛走到門口,見一婆子和婢女從裡面慌張張跑出來。

跑到院門口,左右看看沒人。

婆子一拍大腿,“人呢?人都到哪兒去了?”

“嬤嬤,怎麼辦?”婢女嚇得都哭了。

“貴妃娘娘死了……”那嬤嬤說著又往回看了一眼,“私自出宮,還出了這樣的事,咱倆若是被帶回宮,定是……定是活不成的!”

“嬤嬤,我不想死啊!”

那嬤嬤在原地僵了半刻,隨後拉起婢女朝另一邊跑去,“為今之計,咱們只能逃了。”

柳雲湘從樹後出來,眉頭皺了皺,她們口中的‘貴妃娘娘’是誰啊?

死了?

柳雲湘遲疑了一下,趁著四下無人,偷摸跑進了院子。院子裡種著一片蔓香草,散發著苦澀的香氣,再往正房看去。

西屋燈亮著,窗欞上有一道血跡,她抿了抿嘴,輕步走進屋裡。

推開門,先是一股濃郁的苦澀香氣冒出來,燻得她眼熱,待香氣散了一些,她再往裡看,看到裡面的情形,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但見滿屋子血跡,猶如進了血窟一般,而地上躺著一身著華麗的女子,她已經死了,身上橫七豎八好多刀口,該是被亂刀砍死的。

這刀口太亂了,像是為了發洩怒火,已經處於瘋狂砍殺的狀態。而且每一刀都帶著極度的狠,左臂一刀,甚至將骨頭都砍斷了。

這女人瞪著眼睛,那驚愕僵在了臉上。

柳雲湘不由捂住嘴退後一步,而這時她不經意看到女人緊握的手裡有一布條露了出來,青色織金暗紋雲錦,她一眼認了出來,不由身子發抖。

她猛嚥了兩口,在還沒想清楚前,已經跑過去,將女人手裡的布條奪了過來,再看看整間屋子,沒有遺漏什麼後,她趕緊跑了出來。

剛躲進林子裡,便有一隊護院跑來了。

領頭的喊道:“下面的火已經撲滅了,定是有賊人闖入,你們四下搜查,不要驚動上面的貴人。”

“是!”

等那隊護院過去,柳雲湘找到蘭娘,拉著她趕緊朝那嬤嬤和婢女逃走的那條山路跑去了。一路下了山,柳雲湘心下慌得不行,她讓蘭娘先回去,她則去了景川苑。

乞丐開門的時候,一副緊張的樣子,見是她才鬆了口氣。

“我以為宮裡又半夜召見,給我嚇得夠嗆。”

說著,他打了個哈欠,“你怎麼來了?”

柳雲湘先進去,一邊往後院一邊問:“嚴暮呢?”

“已經睡了吧。”

柳雲湘讓乞丐回去接著睡,她則來到嚴暮那屋,屋子是黑的,她推開門進去,只覺一陣風過,下一瞬一把刀抵在了她脖子上。

隱在黑暗裡的人呼吸緊促,噴在她耳邊,讓她也呼吸加快。

“是我。”她道。

那刀顫了顫,卻仍舊沒有離開。

“是我,柳雲湘。”她又道。

這之後,那刀才慢慢滑了下去。

柳雲湘鬆了口氣,抹黑來到桌前,找到火摺子,點燃了桌上的蠟燭。她深吸一口氣,轉回頭看嚴暮,火光慢慢照到他身上,一身的血,再到臉上,那肅殺和陰狠之氣還沒盡數散去。

他還穿著她給他的衣服,那身青色織金雲錦長袍,但手臂處被撕下來一條,正在她手裡。

她心顫動著,滿腦子都是那女人慘死的樣子。

他殺的……

她一步比一步沉重的走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臉,讓自己進入他的眼裡。

“嚴暮,記起我了嗎?”

他看向她,恍惚了那麼一下,隨後別開頭。

“離我遠點。”

柳雲湘咬了咬下唇,重明說他沒有忘記她,嚴暮說他想忘記她,而事實上,他確實在努力的將她從記憶中消除。

剛才那一刻,他就沒有認出她來。

她踮腳頂著他額頭,盯著他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知道那眼睛裡的戾氣消散,她才親了親他的嘴角放開。

“我去燒熱水給你洗澡。”

柳雲湘將熱水燒好,一桶一桶提進來放到浴桶裡,試了水溫,再將嚴暮拉進來,幫他把一副都脫了,讓他坐進去。

她拿帕子給他擦著,細細的,一點一點的,“我給你洗乾淨就不髒了。”

他身上那些被咬的傷口,很多還沒有癒合,看著還有些猙獰,她擦到他前面,看著胸口那刀疤,手不由微微顫抖著。

“你捅這裡的時候,想的是什麼?”她問。

嚴暮啞聲道:“你。”

柳雲湘鼻子一酸,“恨我恨到想殺了自己?”

“我承受不了,所以就不恨了。”

“不恨也不愛了,是嗎?”

“嗯。”

柳雲湘抬頭,苦澀道:“你心眼真小。”

“我心很小,曾經只裝著仇恨,後來只裝著你。”

“現在呢?”

“殺。”

生與死於他都無所謂,只要還活著,他就殺,殺盡所有害他之人。

他是瘋的,不因那毒,自小磋磨出來的瘋狠,曾因她而一度清醒過,眼下只是瘋的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