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李歸仁仰面摔倒,拓跋守寂哈哈大笑,從土中拔起木蠹弓,大踏步向前,走近李歸仁檢視。

獨孤湘站在二樓卻看得清楚,她高喊道:“拓跋公小心!”原來獨孤湘見到李歸仁雖然倒下,卻無鮮血迸出,料想定然有詐,這才出聲提醒拓跋守寂,她與拓跋守寂本沒什麼交情,只是因為討厭李歸仁,自然就對李歸仁的對手拓跋守寂生出了好感。

拓跋守寂卻似乎並沒有聽到,此刻整條街上人聲鼎沸,喊殺聲一片,獨孤湘內力修為有限,拓跋守寂聽不到她的呼喊聲,也不奇怪。

眼看拓跋守寂已走到李歸仁身邊,獨孤湘不禁有些焦急,但到了此刻,別說她與二人離得甚遠,就算近在咫尺,以獨孤湘的武功,李歸仁突然發難,她可也無計可施了。

果然拓跋守寂剛俯下身子探查,李歸仁忽然從地上彈起,右手戟指,點向拓跋守寂胸口膻中穴。

原來李歸仁方才見來箭矢當胸射來,已來不及閃避,忙一面後倒,一面聚炁於胸口,竟然以肌肉含住了鐵矢,李歸仁的內力實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然而李歸仁自以為得計之時,卻見眼前拓跋守寂忽然一矮身,李歸仁指尖發出的凌厲氣劍發出一聲尖嘯射向空中。

拓跋守寂可不是沒聽到獨孤湘的呼喊,他也知道李歸仁這一下中箭有古怪,喪命拓跋守寂箭下的人不計其數,凡胸口中箭的,沒有一個能喊出聲的,李歸仁為了誘他上當故意高喊一聲,反而畫蛇添足,弄巧成拙。

拓跋守寂佯裝俯身去察看李歸仁,待李歸仁忽然躍起,他卻早已伏下身子,避開了李歸仁的偷襲,拓跋守寂將木蠹弓橫持,一拉弓弦,這木蠹弓內所藏羽箭竟然不止一枚,共有三枚,稱為絕命三箭。

此刻拓跋守寂將第二枚羽箭扣在指尖,認扣搭弦,幾乎抵著李歸仁的脅下

“嗤”的一聲射出。李歸仁也真是了得,他一指戳空,已知中計,不等看清拓跋守寂的動作,發自本能地以掌擊地,借力騰空而起,竟然於間不容髮之際躲開了這致命一箭。

他這一下純是臨敵時靈光一現的,無理可說,若拓跋守寂不是立刻射出羽箭,而是慢的片刻,只需幾個剎那的功夫,等李歸仁飛到半空中再射,李歸仁可就在劫難逃了。

然而拓跋守寂人稱

“塞上神弓”,人弓合一,射箭時毫無遲滯,又怎會慢哪怕一個剎那?以此看來,李歸仁能閃開這枚羽箭,可說是僥倖,也可說是料敵於先。

拓跋守寂一箭走空,毫不猶豫地一側木蠹弓,第三枚羽箭落出,這三枚羽箭在這形似曲木手杖的木蠹弓中藏得甚為巧妙,只有特殊的角度持弓,才會落出。

木蠹弓與拓跋守寂相伴數十載,早已人弓一體,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出箭射出。

拓跋守寂將第三枚羽箭搭在杖上一處曲凸處,瞄也不瞄,

“嗤”的一聲向著空中的李歸仁射出。而空中的李歸仁也已右手戟指向著拓跋守寂再度射出氣劍。

拓跋守寂射出羽箭後立刻就地一滾,向後閃避,但終究是晚了一步,

“錚”的一聲如撥琴絃,李歸仁的氣劍正好打在他木蠹弓的弓弦之上。這木蠹弓的弓弦以牛筋與絲線搓揉在一起製成,雖然極細,但卻堅韌異常,被李歸仁的氣劍擊中功能,卻立刻斷為兩截,非但如此,還將拓跋守寂持弓的左手衣袖割破,從手背到小臂劃出了一條血痕。

而拓跋守寂射向李歸仁的羽箭,李歸仁卻也再來不及閃避了,他在空中努力蜷縮身子閃避,羽箭

“噗”一聲刺入他左肩的肩窩,若他反應再慢的半分,羽箭便要直入刺心臟了。

饒是如此李歸仁受傷也頗不輕,此箭抵得如此之近,他雖有神功護體,卻也終究不是金剛不壞之身,羽箭穿透肩窩,從背後肩胛穿出,筋肉、骨骼皆已受了重創。

反觀拓跋守寂受的這點傷可就算不得什麼了,他退出數步,低頭看自己的手臂上鮮血殷紅,他原擔心李歸仁氣劍有毒,此刻見鮮血顏色沒有異樣,這才放心。

李歸仁甚是悍勇,雖然受了重傷,左肩無法轉動,左臂已經抬不起來,卻以右手一劃,切斷了在肩上露出的半截箭桿,繼而揮臂向前,再度撲向拓跋守寂。

拓跋守寂射傷李歸仁,已佔了大便宜,此刻見他勢如瘋虎,自知若比拼內力、武功,自己可不是李歸仁的對手,忙轉身就撤,李歸仁這才知道拓跋守寂的輕功亦不弱,可不是隻有弓術如神而已。

李歸仁受了重傷,飛奔起來時傷口鮮血不斷湧出,他知道此戰必須速決,否則拖到越久,對拓跋守寂就越有利,因此長嘯一聲,提炁疾追。

李歸仁全力施為,幾個起落便要追上拓跋守寂,拓跋守寂忽然轉身,木蠹弓向地上一跺,一引斷了半截的弓弦。

李歸仁渾身一震,他聽說西軍有一種弓術,以半截殘弓也能射出箭矢,拓跋守寂既稱

“神弓”,自然不會不知,嚇得頭皮一緊,忙腳下一蹬,向後倒著飛出閃避。

不料拓跋守寂只是虛晃一槍,他木蠹弓中共有三枚羽箭,早已全數射完,身上又沒有箭囊,哪兒來的羽箭,就算能以斷絃射箭,卻又箭從何來?

只是藉著李歸仁驚弓之鳥的心態,將他嚇退。拓跋守寂見李歸仁果然後退,面露微笑,口打呼哨,轉身就跑,幾個起落已躍入一所宅院內,眾党項羌人聽了他的呼哨,也開始且戰且退,撤出了戰場。

李歸仁知道又中了拓跋守寂的算計,心中怒火更甚,還要拔腿去追。這時李珠兒在樓上喊道:“李都尉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李歸仁本已追到牆角,忽聽李珠兒的這一句話,心中如閃電劃過,忙回身向食肆小樓跑回來,然而卻已晚了,只見一道白影已搶先躍上了樓,計都羅睺二人見此人來得好快,形同鬼魅。

亮出手中峨眉刺,向那白衣客刺去。二人手中四柄峨眉刺如封似閉,向上搶攻,想要逼得白衣客上不了樓,卻聽白衣客在空中大喊道:“升為計都、降為羅睺!”計都、羅睺雖稱

“六曜”,其實並非星宿,日行之軌稱為黃道,月行之軌稱為白道,黃白二道並不平行,在空中相交兩次,北交點為

“升交點”便是計都,南交點為

“降交點”稱為羅睺,因此有

“升為計都、降為羅睺”之說不過計都、羅睺二人的武功所謂一升一降可不是一個只會向下,一個只會向上之意,而是計都出招前陰後陽,羅睺則是前陽後陰,實際出招時各個方向皆有可能,並不能一概而論。

但此刻被白衣客喊破,計都、羅睺二人心中一凜,手中不自覺地一上一下,揮動峨眉刺向那人刺去,白衣客一看得計,在空中忽然縮起身子繼而一彈,鸕鷀撲魚一般,如箭射出,從二人一升一降的四枚峨眉刺中間鑽了過去,足尖踏上了二樓的地面。

白衣客上得樓來,也不回身與計都、羅睺二人纏鬥,而是徑直向著拓跋朝光衝來,李珠兒不等他欺到近前,一揚手,將背後負著的月刃擲出。

眼見銀白色的月刃劃出一圈圈的光弧,嗚咽著飛到,白衣客長笑一聲,隨手一彈,月刃便即偏轉飛出,向著揮舞雙棒衝過來的向潤客頸上旋去。

向潤客先前被李歸仁戲耍,又遭計都、羅睺和李珠兒的嘲笑,憤憤不平地站的遠遠地,此刻見白衣客突破了計都、羅睺的封鎖衝上樓來,才揮手中雙棒衝過來助戰。

不料迎面銀光閃爍,李珠兒的月刃被那人隨手一撥飛向自己,再要縮頸藏頭已經來不及了,向潤客忙將雙棒立起,月刃飛來最是難接,任何武器若直接磕打,月刃會順著武器旋轉,由於月刃兩邊皆開刃,很容易被反旋過來的月刃刺傷。

向潤客身為六曜之一,自然知道此中的關竅所在,他雙棒左右立起,如轅門二柱,那月刃飛來時,兩邊同時撞上雙棒,無法再旋轉,

“噹啷”一聲落在地上。但白衣客的目的本也不是攻擊向潤客,向潤客對付月刃之際,他看也不看,卻向著李珠兒直衝過去,李珠兒舉掌相迎,白衣客也不接招,一閃身,讓了開去,他的目的並非與六曜纏鬥,而是救人。

閃避李珠兒的攻擊同時,白衣客已到了拓跋朝光面前,看似隨意的一揮手,就解了朝光的穴道,他一手攬住朝光腰間的革帶,往起一提,道:“隨我走!”獨孤湘此刻已看清他的面目,那是一張俊朗的青年人的面容,正是北溟子空空兒!

獨孤湘知道李珠兒與空空兒實乃師徒,想來李珠兒方才向他丟擲月刃,一來給空空兒遞過去一件對付向潤客的兵器,同時也讓自己失了兵刃,擋不住空空兒可也就變得無可厚非了,想到此處,獨孤湘不禁好笑,她對著空空兒道:“前輩,你好呀!”空空兒轉頭對著她露齒一笑,向她伸出另一隻手,獨孤湘下意識地也伸出了手,被空空兒一把握在手中,下一刻立覺腳下似騰雲駕霧一般,下一刻雙足已離開了小樓,飛到半空中。

和空空兒只怕早有密謀,自然不會真心追空空兒,只聽她口中喝道:“哪裡走!”跨步到欄杆邊,看似揮掌去捉他,其實是將向潤客、計都、羅睺三人的追擊路線都擋了個嚴嚴實實。

三人不知有異,只道是空空兒輕功了得,李珠兒抓了個空,卻見空空兒飛在空中時,李歸仁已然折回,樓下雖然大斗軍軍與曳落河亂戰在一處,刀劍亂舞,流矢亂飛,但對李歸仁而言混若無物,他趕到空空兒身下,雙手氣劍齊出,兩道無形的劍氣向著空空兒雙足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