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飛毯奇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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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本才退入洞中,只見洞外白影一晃,一白衣老者手持曲木柺杖,立在洞口堵住了伊本的退路,正是党項羌人的首領拓跋守寂。
現下大食真正的統治者是
“倭馬亞王朝”,因其尚白,唐人稱之為
“白衣大食”,而大食北方的阿拔斯家族與倭馬亞雖同屬伊教,但教義不同風俗亦不相同,阿拔斯治下大食人尚黑,唐人不知究竟,只按其旗幟、服色稱其為
“黑衣大食”。黑衣大食對白衣大食的統治一直陰奉陽違,發展到如今,已到了白衣大食政令不過大傑河的地步,呼羅珊之地更是盡為黑衣大食所得。
黑衣大食的首領阿布大王尚未公開反叛,但將手下異能之士組建成了
“黑袍團”,在大食境內專事煽亂、細作、暗殺之事。伊本此番入唐,所率的這一百多人,正是呼羅珊黑袍團中的精銳之士,他們在大食縱橫萬里無往不利,此番入唐更是沒把中原豪傑放在眼裡,伊本本人不通漢語,軍中更只帶了一個吐火羅人通譯,手下武士亦不知漢人武術為何物。
正是這種傲慢自大導致伊本在中原栽了大跟頭,九教大會上被葉歸真殺了兩名比武的武士也就罷了,又被眾人追得跳崖逃跑,這還可推諉是唐人狡詐,此番自以為圍困住了古辛上師,卻不想反被党項羌的長弓手伏擊,頃刻間被殺得一個不剩,究其原因,還是伊本的輕慢所致。
伊本此刻身陷絕境,唯有一個章藏榭還能聽得懂大食語,他對章藏榭說了幾句,雖然還是一副倨傲的樣子,但已不如先前的頤指氣使、哼聲奪氣了。
章藏榭對眾人傳譯道:“伊本先知道,唐人善使詭計,唐人兩度勝他,竟沒一次是憑著真本領,實在叫人敬佩。”空空兒聽了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這大食人實在好笑,說是先知麼,卻不會佔算,領軍打仗大敗虧輸,卻又怪別人使用詭計。此時山窮水盡之際,自己倒用起激將法來了……”章藏榭聽了亦覺好笑,但他性子沉穩內斂,還是不帶感情地給伊本傳譯了。
江朔這時一轉身,換作左手握著獨孤湘的手,古辛上師的手被他內力震起又復下落,正落在江朔右肩胛上,四人的內力環流仍然通暢。
江朔卻騰出右手,正面面對伊本,道:“那就由我來領教伊本先知的陣功夫,好叫先知知道唐人無需計謀亦可獲勝。”空空兒卻皺眉道:“溯之,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心慈手軟,在你手上放過的必死之人不勝列舉,來來來……我和你換個位置,讓我一掌拍死這賊廝。”江朔道:“空空兒,你內力未復,動用真炁太過兇險,還是我來領教伊本的高招吧。”空空兒道:“那你能保證一掌拍死他麼?”江朔囁嚅道:“尚未比試怎知必然能將他一掌拍死……”空空兒道:“哎……尚未動手,你就已經信心不足,可見還是我來打他的好,今日必叫此賊死於我掌下。”二人你來我往,似乎已將伊本看作了俎上魚肉,不過是怎麼宰割的問題了,伊本心中隨怒,面上卻不怒反笑。
章藏榭傳譯他的言語道:“伊本先知道,莫道他不知唐人的詭計,你們手掌相連在一起,可以把幾個人的功夫集中在一人身上,他只憑一己之力如何是四人的對手?真要公平決鬥那便推舉一人,站起來和他一對一決鬥。”此言一出江朔和空空兒均大感為難,雖然他們此刻互相連在一起是為了給空空兒療傷,但中原氣功確實有聚氣於一人之術。
若照實解釋,遭伊本質疑卻也無法自證,此刻行功未得圓滿,又無法立起與他過招,二人不禁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答覆。
洞外的拓跋守寂此刻卻道:“這有何難?先知不妨與我打上一架,看看中原功夫與大食功夫孰強孰弱?”拓跋守寂雖然是党項羌人,但党項早已內附大唐,早已不將自己當異族看待,拓跋守寂的功夫皆出自中原,他說自己和伊本相鬥是中原功夫與大食功夫的對決倒也不錯。
拓跋守寂的挑戰正合伊本之意,他就算鬥敗洞內之人,只要洞外有這老者和數百長弓手,他便也無法脫身,若和這老人交手時能擒住他,便可以挾制住眾長弓手,趁著洞內古辛上師、江朔等人無法起身,逃出生天。
伊本連呼:“哈撒難!哈撒難!”這是大食語連聲叫
“好”之意。江朔卻擔心拓跋守寂只是弓術了得,若近身格鬥未必是這伊本先知的對手,畢竟在斗極峰上他見過伊本手下兩名黑袍武士的詭異功夫,只怕伊本的功夫也不會弱。
空空兒也道:“拓跋公,你不要逞強,若他捉了你去要挾崖下的弓手,可就麻煩咯。”拓跋守寂道:“二位勿憂,我自有破敵之策。”伊本唯恐他變卦,大喝一聲,將手中用以掩護的武士屍體向伊本一拋,同時黑袍一抖向伊本撲去。
拓跋守寂長笑一聲,左手一拍,將那武士的屍體推到一邊,右手將曲木手杖向前一指,直戳伊本的前胸。
江朔見二人動起手來,不禁心中一陣緊張,空空兒卻反而不再焦急,反而悠閒地對江朔道:“溯之,你看這大食先知像不像一個大蝙蝠?”伊本的黑袍內部與手足相連,江朔原是見過的,此刻他飛躍在半空,手腳張開,袍子連在手腳上,形如方塊,如同一塊飛起來的黑色毯子,從滑翔的姿態來看,倒也勉強有些像蝙蝠。
但伊本躍起的距離似乎太遠了,拓跋守寂手中木杖甚長,也才堪堪能點到他前胸,伊本自己赤手空拳根本不足以攻擊到拓跋守寂,然而伊本忽然在空中扇動長袍,居然又向上躥了一截,避開直戳而來的曲木杖的同時,向著拓跋守寂撲擊而下。
這一下倒真有幾分像蝙蝠了,但江朔看得緊張,可沒有閒情逸致去回空空兒的話。
見對手忽然憑空躍起,拓跋守寂絲毫不見驚慌,他將手杖豎起,望空一指,伊本幾乎是把自己的腦袋迎著棒頭撞了上去,雖然手杖的胡楊木所制,非金非鐵,但這樣砸在腦袋卻也受不了。
伊本又是雙臂一展,長袍鼓風,他的身子居然定在半空之中,緊接著他身子一歪,竟在空中變向,飄到拓跋守寂的側面,眼看就要從拓跋守寂的身側擠出洞去。
拓跋守寂橫杖一擋,攔在伊本身前,伊本雙臂往前一伸,原來他雙手倒握著兩把短匕,大唐武者可沒有這種握法,故而拓跋守寂竟沒注意到伊本手上藏了雙匕。
伊本手中雙匕刀背抵著前臂,鋒刃向著拓跋守寂的曲木手杖砸了過來,這一招既有劈斬的鋒銳,又有下砸的威猛,拓跋守寂的手杖是胡楊木所制,不被他斬斷也要被砸折。
拓跋守寂知道厲害。也不硬接,杖頭一挑,避開雙匕,向伊本的面門打去,不料伊本頭往後仰,雙手交叉撫在胸前,雙膝落地,從地上滑行而過,非但避開了拓跋守寂的杖擊,更向前滑出了洞口。
空空兒在洞內看得清楚,喊道:“啊呀……不好!大蝙蝠要逃跑!”拓跋守寂喝道:“跑不了!”半轉身形,木杖向後斜著揮出,後發先至,砸在伊本身前,伊本雙膝在地上一點,從地面彈起,好像個陀螺一般轉了個大圈,非但避開拓跋守寂的手杖,更是移到了洞外,雙足已經踏到了崖邊。
空空兒道:“啊喲,不好不好,這不是大蝙蝠,是大鯰魚,簡直滑不留手。”江朔也有些急了,他見過伊本等大食人藉助這身黑色的袍子,御空飛行,只要搶到崖邊,他可不需要從崖上攀援而下,只需要展開如蝙蝠膜翅一般的黑袍,藉助夜空的掩護,說不定能避開長弓手的箭矢,逃出生天。
拓跋守寂似乎也有些急了,他搶步上前,雙手緊握曲木手杖,這次卻不砸向地上的伊本,而是橫舉當胸,只等伊本躍到空中,他便揮杖半渡擊之,將伊本打個骨斷筋折!
然而伊本卻並不向外躍出,反而回身往拓跋守寂懷裡扎去,左手反握匕首架住曲木手杖,右手一翻,正握匕首,向拓跋守寂當胸攮刺。
伊本這門功夫叫做
“飛毯術”,唐人聽過大食傳奇故事,說什麼有魔毯謂之
“飛毯”,人坐其上可以飛躍山海,其實世上哪有會飛的毯子。這大食一門奇術。
大食的富豪喜好把寶物藏在堅壁環繞的高塔之上,有些大食盜賊,穿著特殊的長袍,在大風之夜御風飛上高塔,得手後再展開身子飛離,以此法盜寶地上不留任何痕跡,只依稀看見空中有黑色的方毯飛過。
世人顢頇,便以為盜賊是坐著飛毯來去,而這門奇術就被稱為
“飛毯術”。阿布大王組建
“黑袍團”時,不問出身,廣招異能之士,伊本斯人本是大盜,因獻此奇術而受到倚重,居然得了
“先知”之名,以盜匪出身而得教職,實是天下奇聞。但
“飛毯術”的施展需要藉助風勢,比如那日他們逃離斗極峰,就是提前算準了午後時辰會起
“穀風”,才藉助上升風飛走,是夜無風,山崖又低矮,伊本如躍出山崖,一是未必飛得起來,二是就算飛起來也極易被下面的弓手攢射。
因此伊本其實一直沒打算跳崖逃跑,他只是假裝無心交戰,不斷試圖往外逃跑,待拓跋守寂只知追擊而疏於防備之時,忽然反身進攻,這種出乎意料反敗為勝的戰法,也是大食
“黑袍團”刺客的看家絕學。拓跋守寂的手杖雖然橫在胸前,但被伊本左手匕首抵住,揮擊不得,木杖是鈍器,若不揮舞便難以造成殺傷,江朔驚叫道:“拓跋公小心!”卻無法上前救援。
眼看伊本右手匕首就要刺中拓跋守寂的前胸,拓跋守寂卻嘴角一揚,握在曲木杖上的左手往回一拉,牽出一條細細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