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馬祥仲巴傑手中黃金雙杵就要向獨孤湘頭頂擊落,雖然只是人面的一面,但這鈍器猛砸在天靈蓋上,也不是尋常人所能承受。

江朔見狀忙搶步上前,他以穿星步中東方尾宿步法,如神龍擺尾,劃出一道弧線後發先至,揮劍去格馬祥仲巴傑手中黃金雙杵。

也是馬祥仲巴傑心中忌憚獨孤湘的神妙內力,只道獨孤湘忽然害怕地蹲下去是其中有詐,這一刻的猶豫才給了江朔搶前解圍的機會。

馬祥仲巴傑見江朔以此神鬼莫測的步法繞過來,忙足尖一點,改前進為後退,避開江朔這一劍,心中還暗自慶幸,心道:若是方才砸獨孤湘這一招用實了,被獨孤湘抓住兵刃,江朔再削將上來,自己哪裡還有命在?

卻不知這全是他自己的臆想。江湖一把拉起獨孤湘,道:“湘兒,這不過是兵刃揮舞時發出的異響,專用來擾亂人的心智,你卻怕他何來?”獨孤湘知道自己失態,卻嘴硬道:“不是啊,朔哥,你看現在馬國舅沒有擊杵,那厲鬼的哭聲卻仍未斷絕。”江朔還待要說哪有此事,卻聽到空中果然若有似無地飄蕩著詭異的聲音,似乎真的是鬼泣之聲,也不覺一怔。

此刻莫說江朔,庭院中所有人都聽到了這異樣的聲響,說是哭泣聲吧卻含混不清,說是風聲吧又似乎真有嗚咽之聲,整個庭院中似乎起了薄霧,真有鬼神降臨一般,一股異樣的感覺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馬祥仲巴傑也聽到了這聲音,暗自吃了一驚,須知吐蕃苯教篤信萬物皆有神靈伏焉,他此刻心中不禁也有些害怕,難道是大唐的鬼神看他這個外來的吐蕃人不慣,顯靈示怒不成?

獨孤湘忽然一指馬祥仲巴傑,面露驚駭的表情,道:“呀……這是什麼?”馬祥仲巴傑悚然一驚,但旋即平復,冷笑道:“嘿!小女子竟還想訛我不成?你爺爺可不吃這一套……”獨孤湘卻順杆就上,驚呼道:“爺爺,你站在馬國舅背後做什麼?”馬祥仲巴傑從方才開始就一直留心戒備,若有人試圖偷偷靠近身後他如何會不知,暗忖身後哪裡會有人?

不禁怒斥道:“小女子胡說什麼……”說話時,忽然感覺頸後一陣涼意,竟似有人在他身後向著他脖梗吹氣一般,馬祥仲巴傑渾身汗毛一嗲,嚇出一身冷汗。

馬祥仲巴傑喝道:“何人裝神弄鬼?”說著猛地一轉身,卻見背後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馬祥仲巴傑心中大駭,兩眼的餘光左右一掃,哪有一個人影?

就在此時頸後忽然又是一涼,竟似又有人在吹氣。馬祥仲巴傑剛剛轉身,身後怎會有人?

這不是鬼在吹氣又會是誰?他一咬牙,猛地在此轉身,身後果然仍然空無一人,眾党項羌人見他猛惡,都不禁退開幾步,更顯得他身邊空曠,然後他甫一站定,頸後涼風立刻如影而至。

馬祥仲巴傑臉上肌肉突突直跳,大喝道:“誰敢戲弄你爺爺!”看書喇雙手揮動黃金雙杵,原地團團轉圈,在空中亂擊亂打,卻只是白費力氣,全都打在了空處,馬祥仲巴傑猛揮猛打了一陣才停下來喘息,然而只要一停下來,頸後的涼氣便如跗骨之蛆,立刻又吹了起來。

江朔見他的樣子,感到忍俊不禁,只能強自忍住,獨孤湘卻不嫌事大,喊魂似地拖長了聲調喊道:“爺爺,爺爺,馬國舅無意冒犯,你就不要戲弄他啦……呀……你騎在他背上做什麼?呀呀……你怎麼還要咬他?”馬祥仲巴傑可不知道獨孤湘的爺爺還健在,只道是自己剛剛侮辱了她的先人,以致她爺爺的亡魂附在自己身上,作弄自己,而此刻惡鬼居然爬上自己後背,張口要咬,更是駭然。

苯教中也有輪迴之說,若鬼魂被激怒,變為惡鬼只在彈指之間,他只道是獨孤湘的爺爺正在從一個只會吐寒氣的普通幽魂變為噬人的惡鬼。

心中驚慌之下,背上竟然真覺得真多了點分量,而後頸也酥酥麻麻,好像蛇蟲啃噬一般。

馬祥仲巴傑心道此刻若不立刻持咒,說不得立刻就要被厲鬼害死,他也顧不得和江朔、獨孤湘交手,立刻緊閉雙眼,右手橫杵指著太陽穴,左手託杵指心,這是苯教密修之法,意在清目淨心,抵禦外魔。

他口中唸咒驅魔,然而越是念咒,頸後的寒氣吹得越緊,他心中大驚,難道是唐地的鬼魂不懂吐蕃的咒術?

他對面的獨孤湘卻終於繃不住,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馬祥仲巴傑一驚,睜開眼,看見江朔乃至党項羌眾人都面帶笑意,尤其是党項羌人更是將嘲諷二字寫在了臉上一般。

馬祥仲巴傑立刻知道自己被人給耍了,但對方輕功比他高太多,無論他如何轉身都見不到對方,他老羞成怒之際倒是頗有急智,忽然雙腿一分,一折腰,腦袋向下,從兩腿間往後看去。

這一招雖然十分不雅,卻十分有效,由於沒有轉身,馬祥仲巴傑身後之人果然毫無準備,馬祥仲巴傑只見一雙無烏皮六合靴,這雙靴子腳踏實地,形影俱全,自然是活人而非鬼魂了。

馬祥仲巴傑大怒,他雙手猛遞,兩柄黃金杵從胯下穿出,同時整個人就勢翻滾,整個人貼著地飛出,向著那雙靴子扎去。

那人長笑一聲,倏地縱起,馬祥仲巴傑仰面朝天,這才看清那飛到空中之人乃是一老者,他後背觸地旋即彈起,向老人足底扎去。

老人在空中抱膝翻了個筋斗,變縱為躍,向前射出,飛出丈許,遠遠落在院中,馬祥仲巴傑自知以對方的輕功,自己決計追不上,索性也不追趕,喝問道:“尊駕是何人?端的為老不尊,竟然裝神弄鬼戲弄與我。”老人捋著白鬚,嘻笑道:“我可沒扮鬼嚇你,是你自己做的虧心事太多,膽小怕鬼,卻來怪我。”馬祥仲巴傑怒道:“你和這小妮子一搭一檔,裝鬼騙我,怎說沒有?”獨孤湘一臉無辜道:“我沒有騙你啊,這就是我爺爺。”老人正是追雲逐月叟獨孤問,他笑道:“不錯,我便是湘兒如假包換的爺爺,她方才喚我的名字可不是裝神弄鬼。”馬祥仲巴傑被獨孤湘爺孫倆一頓搶白,頓時被噎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眾党項羌人則起鬨式地大笑起來,貞觀以來,党項羌人一直受到吐蕃的欺壓,尤其是開元以來,党項羌人大舉內附,留在西海党項族人更是遭到吐蕃的奴役,因此對吐蕃人仇恨頗深,方才見馬祥仲巴傑出醜,皆強自忍住笑,此刻把戲戳穿他們才無需再忍,開懷大笑起來。

遭到眾人嘲笑馬祥仲巴傑反倒冷靜下來,冷冷笑道:“群賊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獨孤湘道:“馬國舅,你現在身陷重圍,說得這樣哼聲奪氣,卻又嚇得住誰?”馬祥仲巴傑道:“我方才擊杵時,我吐蕃武士已將孟餘堂團團包圍,你們已經身陷死地還不自知。”說著又猛擊了一下黃金雙杵。

獨孤湘還要和馬祥仲巴傑鬥口,江朔卻忽然喊道:“不好!”對党項羌人高喊:“快進屋!”江朔有觀炁之術,此刻果然能感覺到這方庭院被人遠遠的圍住了,而這些人距離庭院有三百步之遙,只怕都藏在左近的屋舍之中,因此獨孤問等人探查庭院之際才沒有發現伏兵。

這些人距離這麼遠,那就絕不會是持刀劍的武士,而是長弓手!看書溂江朔功夫雖高,但看來不過是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年,他高呼閃避,滿院中無人相應,還都杵在院中,呆呆地張望。

江朔急道:“敵在三百步外……”他此言一出,拓跋朝光立刻醒悟,他的阿爺是

“塞上神弓”拓跋守寂,靜邊軍最擅長用長弓手伏擊敵人的戰術,江朔一喊出

“三百步外”,朝光自然而然地想到對方也是弓箭手,忙跟著喊道:“快進屋!”拓跋朝光的話比江朔的作用大得也有限,因他是內附的党項羌人,西海党項羌人對靜邊軍這一支党項羌人頗為怨恨,認為吐蕃人之所以對党項羌人如此苛刻殘忍,皆因為靜邊軍內附大唐之故,因此眾人對朝光的話也不為所動。

朝光對乞梅高喊道:“阿兄,快讓大家進屋,吐蕃弓手就在附近。”乞梅聞言大驚,立刻以江朔聽不懂的語言高聲呼喊起來,想來是党項羌語,眾人聽了首領的話雖然將信將疑,卻立刻行動起來。

然而這時已經晚了,空中飛蝗之聲已經響起……拓跋朝光對這聲音可是太熟悉了,這種曲射偷襲的戰術原本正是靜邊軍最擅長的,此刻再要進屋已經來不及了,他高喊:“就近找掩護!”羽箭瞬息便到,雖然江朔、拓跋朝光提醒在先,但尋常人哪裡來得及反應,庭院中無論党項羌人還是孟餘堂的蒼頭,立刻有數人中箭,慘叫聲中,眾人再不需要指揮,都向附近屋舍衝去,然而沒跑幾步,又一輪羽箭如雨落下,眾人雖然盡力用手中武器撥打鵰翎,但那羽箭來的極快,登時又有更多的人中箭。

江朔搶到拓跋弟兄二人身邊,抽出七星寶劍,一手持劍一手持匣,雙手齊舞撥打羽箭,這才護住二人沒有受傷。

獨孤湘和獨孤問也用月影素寒流的功夫揮動長索,捲走羽箭,也救了不少人的性命,而葛如亮夫婦、程千里等人也顧不得再隱藏,紛紛現身,各自以兵刃磕打羽箭,掩護党項羌人進屋。

第二輪之後又是第三輪、第三輪後又是第四輪,這時眾人已躲進屋中。

吐蕃弓強勁,弓矢墜下時,可以輕鬆穿透屋瓦,但終究是勢頭緩了一緩,在大屋中傢俱、雜物極多,躲避起來也方便得多了,因此第六輪箭矢就基本造不成任何傷害了。

饒是如此,箭雨還是一直不停,共射了九輪,所有人都想吐蕃人這是要射完一壺十支箭,但這第十輪弓矢卻始終未再落下,眾人嚴陣以待片刻,葛如亮一拍大腿道:“哎呀不好!我們中計了,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