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鷗鳥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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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軍背後遇襲之後,馬祥仲巴傑眼看後隊大亂,他倒不怕這兩千人被殺散,只怕跑了古辛上師和安慶緒、江朔等人。
事關與段氏夫人的盟約,決不能放走安氏兄弟自不待言,古辛上師在象雄頗有人望,若此番殺他不成,被他跑回象雄去,可也大大的糟糕了。
因此命令剩下的槍盾步兵,不顧一切地向島上強攻上來,此刻古辛上師和江朔在替安慶宗療傷,無論如何不能挪動位置,尹子奇帶著璇璣陣迎了上去。
好在地岬和小島之間只有一小段水下有暗梁相連,可以泅渡,島嶼四周皆是深水,吐蕃人一來不善游泳,二來他們身披鏁子甲雖然比札甲輕得多,卻終究多了幾十斤分量,更是難在水中浮起,故而只能從狹窄的地岬處進攻。
璇璣陣也真了得,在尹子奇居中排程之下,利用小島尖端地勢狹窄的優勢,生生擋住了數百步卒,當然主要原因是步卒無法登岸展開,只能擠在水中,每次接戰的不過二三十人而已。
獨孤湘和拓跋乞梅,一來不懂璇璣陣法,二來擔心江朔安危,因此待在巨石邊上,並未隨著尹子奇上前。
吐蕃弓騎們已看清殺入陣中的是一支手持環首刀的札甲騎兵,好在弓騎兵本就列隊非常稀疏,對方騎兵如錐刺入之後,他們並不整隊力敵,而是分成小隊,散開了起來,一邊逃跑一邊在馬上回射對方,雙方在草原上揮突追逐,一時倒也難分勝負。
馬祥仲巴傑見尹子奇牢牢卡住上島的隘口,一時不能登島,而身後喊殺聲已近,立刻命令弓騎兵不顧一切地向島上齊射。
這支弓騎不愧是吐蕃軍中精銳,他們自身受到攻擊之時,仍能服從將令,聽到馬祥仲巴傑的呼喝,立刻在馬上張弓搭箭,從各自方位向著島上齊射了三輪。
這一下突施冷箭確實出人意料,獨孤湘和拓跋乞梅雖然全力撥打,但他們只有兩人,如何護得了江朔他們三人的周全,而江朔正在用心運功,連獨孤湘的高呼示警都未聽見,這才被一支漏網之箭射中了腦袋。
多虧他聽了獨孤湘的話,沒有脫甲冑,頭上也帶著吐蕃軍的尖頂兜鍪鐵盔,羽箭射中頭盔卻未穿透,如其不然,饒是他神功蓋世,今天這一箭也得要了他的性命。
緊接著江朔看到古辛上師、安慶宗也都中箭了,鏁子甲正是弓箭的剋星,這些羽箭或是彈開,或是插在甲片上卻無法刺入身體,獨孤湘和拓跋乞梅只需要磕打射向二人頭面部的箭矢即可。
古辛上師道:“集中精神,不要分心。”這陣突如其來的箭雨似乎對他毫無影響,江朔心中不禁欽佩,忙收斂心神,繼續用功。
好在吐蕃弓騎只射出三輪箭矢,便再沒有發射了,他們先前消耗了太多箭矢,此刻又被這支神秘騎兵追逐,再要攻擊島上眾人實在是力有不逮了。
尹子奇的璇璣陣此刻卻又變得險象環生了,璇璣陣雖妙,但人力終有盡頭,就算尹子奇內力豐沛,不覺乏累,陣中其他燕軍武士卻手臂痠麻,刀都揮不動了。
此刻島邊灘塗上已經堆滿了屍體,屍體阻礙了璇璣陣的旋動,尹子奇只能指揮全陣往後退,岸上留出的空間越來越大,吐蕃武士踏著同袍的屍體,不斷湧上島來,雖然登島武士人數的增加,璇璣陣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安慶緒忍不住高聲喊道:“江溯之,我阿兄怎麼樣了?我們快頂不住啦!”其實就算現在安慶宗體內混亂的經脈得以理順,他心脈受損若廝,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起身行動,若不走地岬,跳入西海也是死路一條,只是此刻安慶緒顧不到這麼多了。
江朔和古辛上師二人此刻已如入定一般,對於身外之事熟視無睹、充耳不聞,哪裡能回答安慶緒的問話呢?
江朔按照古辛上師所授之法,將內力緩緩注入安慶宗體內經別之中,隨著內力不斷灌注,安慶宗的身體似乎對他透明瞭一般。
江朔閉目凝神觀想,彷彿見到一道道精血氣脈在安慶宗體內湧動,從混亂到秩序,從虛弱到壯旺,張果先生教他觀炁之術,能感知到敵人的方位和每個人氣息的強弱,而古辛上師教他的炁走經別之術,稱之為
“內照”,乃燭照腑內之意,江朔對炁之執行更有了深刻的理解。此刻經別雖然打通,但要以內力修復他受損的心脈,仍然十分艱難而緩慢,透過經別深入腑內的內力不同於循行經脈,進去的多出來的少。
更因為安慶緒不會武功,需得把他體內積聚的古辛、江朔、尹子奇等人的內力盡數逼出,否則他體內多股內息亂撞,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獨孤湘站在江朔身邊,見璇璣陣已呈敗象,幾名范陽武士身上已然帶傷,吐蕃人以長槍刺擊,雖然創口不大,卻極致命,扎中手腳還只是行動不便,若扎中身子不死也得重傷。
獨孤湘想上去幫忙,但又怕弓騎兵忽然又射箭雨,江朔、古辛上師無法出手撥打羽箭。
不禁急道:“朔哥,這可怎麼辦?除非海鷗幫忙,我們可就再沒援手了。”江朔也知此刻情況十分危急,但他更知道此刻正是運功療傷最關鍵的時候,無論如何不能鬆手,更不可能是去幫忙,他忽然聽到獨孤湘提到海鷗……腦中如劃過一道閃電,立刻有了主意。
他此刻內息和古辛上師聯通,給安慶宗療傷靠的是水磨功夫,內力卻大有富餘,還需額外運功壓制體內湧動的炁息。
江朔主意已定,張口望空,尖聲嘯叫起來!獨孤湘嚇了一跳,捂住耳朵道:“朔哥,你做什麼?”拓跋乞梅更是不堪魔音灌耳,痛苦不堪地蹲在地上,只古辛上師完全不為所動,仍在專心運功。
江朔不答獨孤湘,不斷變換聲調,發出斷斷續續地嘯聲,這嘯聲從高到低又從低到高,從短到長又從長到短,好似調絃不斷地滑動。
此刻別說獨孤湘,整個蛋島,乃至整個西海之畔的戰場上,人人都能聽到這嘯聲,吐蕃人雖然不知江朔在做什麼,但江朔的嘯聲以極其深厚的內力推動,絕非尋常人所能發出的音調,吐蕃人素來崇信鬼神,不禁都有些害怕,對璇璣陣的攻勢也緩和了些許。
尹子奇所率璇璣陣見吐蕃人臉上有了怯意,精神大震,手上加緊,竟然將吐蕃人向海邊又逼退了些許,但江朔的嘯聲一不能消除他們的疲態,二不能讓吐蕃人有些許受損,等吐蕃人慢慢習慣之後,又重新壓了上來。
璇璣陣只能不斷後退,這小島是倒楔形,地岬登島西端最窄,越向島內走,地勢越是開闊,吐蕃人不斷地湧上小島,璇璣陣已不能覆蓋到島邊,吐蕃武士從左右兩翼包抄上來,漸漸將璇璣陣團團圍住。
如此一來,不僅尹子奇、安慶緒等人深陷重圍之中,更有不少吐蕃槍盾武士徑直向白石這邊衝來。
獨孤湘和拓跋乞梅見狀也不再猶豫,各揮武器迎了上去,此刻江朔和古辛上師既不能移動,更不能騰出手來,武功再高也不過是俎上魚肉,獨孤湘和拓跋乞梅只能各盡其能拼死頂住,不能讓一個武士突破他們這最後一道防線。
而江朔仍在變換音調長嘯不止,獨孤湘急道:“朔哥,你這招不管用,吐蕃人不上當,想點有用的法子吧?”就在此時,江朔的嘯聲忽然有了回應,空中傳來鳥鳴之聲,這鳥鳴之聲和江朔的某一段嘯聲音調極其相似,雖然沒有江朔這般內力充盈,但這勝在數量眾多,似有千千萬萬只飛鳥在空中同聲鳴叫,和江朔的長嘯聲鬥了個旗鼓相當。
原來江朔此前是在以嘯聲引鳥!他曾隨著東巖子趙蕤學過鳥獸之語,趙蕤可喚林中百鳥來朝,江朔最早隨著他學的就是喚鳥之術,但他從未聽過泥婆羅海鷗的叫聲,只能不斷嘗試,此刻終於得到了群鳥的回應。
鳥語比之人言簡單得多,鳥鳴發乎自然,大唐的飛鳥和泥婆羅海鷗之間叫聲的差異,絕沒有大唐和泥婆羅人的語言一樣的差異,江朔一旦真切地聽到了鳥鳴,立刻就懂得了這些鷗鳥鳴叫之意。
他內力高深,一人之聲可與鳥群相匹敵,在群鳥聽來,便似天降神鳥一般。
這蛋島上鳥蛋如此密集,島上的泥婆羅海鷗本來數量極多,幾乎佔滿了小島,一來尹子奇等人登島後驚走了部分鳥群,二來吐蕃長弓手厲害,只望空齊射了一輪,島上的鳥兒便受驚逃了個乾乾淨淨,之後海鷗散到了西海別處,江朔他們登島之際可就一隻鳥兒都不見了。
此刻江朔將海鷗喚回,灰白色的鷗鳥翔集,圍繞這小島盤旋,夜空中如同一片巨大的、灰白色的雲朵將蛋島整個罩住,使得島上一片昏暗,幾乎目不能視物。
獨孤湘正想問江朔這樣做又有何用,忽聽江朔敦促尖厲的連叫數聲,鷗鳥們在空中變換姿態,如箭一般直射下來,衝向島上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