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近石臺,獨孤湘又想伸手拿匣子,這一次江朔手疾眼快,拉住了她的手道:“湘兒,先看清楚再動手,免得又觸動了什麼機關。”段儉魏已湊近檢視起來,只見這是一個長一尺,寬七寸,厚二寸的匣子,看來放了許久,已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不見其本色。

段儉魏用袖子輕輕拂去蓋上的灰塵,匣子的本色便顯露出來,石室內忽然一亮,一片金黃燦爛,這匣子竟是一個金匣子!

獨孤湘驚呼道:“呀……還真有寶物!”段儉魏笑道:“就算這是一塊金磚,也稱不上什麼重寶,恐怕真正的江湖盟主寶藏的線索還在此金匱之中。”獨孤湘道:“什麼是金匱?段郎你又如何知道這是一個金匱?”段儉魏指著匣蓋,只見上面刻著兩個字

“丙戌四”。江朔和獨孤湘對視一眼,不明所以,段儉魏道:“《史記》有‘紬史記石室金匱之書’之句,《漢書》有‘丹書鐵契,金匱石室,藏之宗廟’之句。本朝‘小司馬’司馬貞索隱注曰‘石室、金匱皆國家藏書之處’。因此依照形制看,這個金匣似乎就是宮中存放重要文書的金匱。”江朔問道:“丙戌四是什麼意思?”段儉魏道:“丙戌是年份,四應當是四月,或者是當年第四匣文書,我並非內吏,也不太清楚。每六十年有一個丙戌年,最近的一個丙戌年是天寶五載,從積灰來看,不像是三年前放在這裡的。往前六十年是睿宗朝,武后臨朝稱之制。”江朔道:“難道這個金匱是六十三年前的?”段儉魏道:“也不無可能,再往前六十年,就是唐初高祖年間了,這個年份我倒還記得。”獨孤湘道:“段郎,我看你也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如何能記得一百二十年前的年份?”段儉魏道:“因為那個丙戌年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那一年是高祖武德九年……”江朔驚呼道:“玄武門之變!”段儉魏點頭道:“武德九年六月,太宗李世民在玄武門埋下伏兵,誅殺李建成、李元吉兄弟,第二年就成了貞觀元年了。”江朔心中一動,隱約覺得什麼東西

“咔噠”一聲對上了。獨孤湘興奮道:“喲,還是皇家寶藏,快開啟看看!”段儉魏道:“稍等……”他舉起金匱輕輕晃動,似乎有東西在裡面晃動,段儉魏道:“裡面有水囊。”獨孤湘奇道:“水囊又是什麼?”段儉魏道:“有些重要的函匣內會藏有酸水或滷水的小囊,若不按正確的順序開啟,水囊就會被扯破,將匣內寫著字的紙泡在水中,上面寫了什麼可就再也沒人知道了。”這時江朔、獨孤湘都發現了此金匱四面都有細縫,看來均可抽拉,若果如段儉魏所以開啟順序不對,就會損毀內裡所藏文書。

江朔四下張望道:“這開啟順序卻去哪裡找。”獨孤湘忽然想起來,道:“當年裴旻不是說,江湖盟主之寶中藏有寶藏的秘密麼?我們當時認為是藏寶圖,其實可能他也不知道是什麼,說不準就是這金匱的開啟順序有可能啊。”江朔聞言道:“啊呀……你不說我還忘了,那古鏡已經破了,不知線索有沒有被破壞……”說著他伸手入懷掏包裹著八寸銅鏡的布包,開啟布包,獨孤湘湊近了看去,皺眉道:“沒壞啊,這不是好好的麼?”只見鏡子的背面烏黑中帶一絲青綠,上面的圖案古奧,沒有絲毫的裂痕。

江朔輕輕的連布帶鏡子整個合撲過來,將古鏡託在手上,再展開布,獨孤湘再一看,果然以鏡面為中心,數道大大小小的裂紋呈放射狀發散開來,整個鏡面都碎裂了。

獨孤湘道:“這是什麼?好像被射了一箭一樣。”江朔道:“這是皮邏閣刺的。”這下連段儉魏都吃了一驚,獨孤湘問道:“怎麼會是皮邏閣所為?”江朔道:“湘兒你忘了?當年我被皮邏閣的氣劍刺中跌落冰川,之所以未被他刺死,就是因為他一劍正好刺中了我懷裡的這面鏡子。”獨孤湘湊近了盯著那粉碎的鏡面看了半天,咋舌道:“都說這皮邏閣的氣劍銳利更超尋常刀劍,我看也是言過其實,若是真用金牙匕之類的神兵利器,要刺穿此鏡只怕也非難事吧?”段儉魏疑惑道:“師尊的氣劍術相當了得,恐怕是離得遠了,否則一面銅鏡如何擋得住?”說著他輕輕捻起一片銅鏡的碎片,忽然道:“這下面是什麼?”江朔也發現了異樣,將銅鏡放在石臺上,三人一齊動手,從鏡面上撿走黃銅碎片,外圍一圈碎片卻和下面的古鏡熔鑄在一起,江朔想起來在崆峒山問道學宮中,磨鑑客曾經說鏡背是先秦古物,而鏡面不過百來年的歷史,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江朔用金牙匕輕輕劃了一圈,便將黃銅碎片整個從鏡面上切了下來,輕輕拂拭了一番,露出和鏡背一模一樣的烏黑帶青的鏡面,不同的是,鏡面非常光潔明亮,用來照人臉纖毫畢現,哪似千年前的古物。

獨孤湘接過古鏡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把玩,鏡子反射著燈盞的火光映出光斑滿室遊走,她嘟囔道:“這鏡子倒是光亮如新,不過看來並沒有開啟金匱的線索。”江朔忽然喊道:“湘兒,等等,這是什麼?”獨孤湘一愣,停手道:“什麼?”光斑停留在巖壁上的某一點,依稀看到光斑內有一個模糊的暗影,江朔上去握著她的手調整位置角度,當他把獨孤湘的手舉到金匱正上方的時候,牆上的光斑中模糊的暗影忽然清晰起來,這是一行小字,寫的是:子右午下卯左酉上。

奇怪的是牆面上這八個字看著非常清晰,但將古鏡在手中翻來覆去的摩挲之際,卻絲毫看不出來字刻在鏡子哪裡。

獨孤湘道:“這又是什麼呀……”江朔忽然道:“這可能真是開啟金匱的方法,子午卯酉指的是方位,子午為南北,卯酉為東西,對應匣子上的方位就是上下左右。”獨孤湘道:“那右下左上,就是開啟金匱的方向?朔哥,你快試試。”段儉魏道:“江少主謹慎啊……若會錯了意,金匱內的文書可就毀了。”江朔道:“現在左右也沒有別的線索,我們小心些,試試看吧。”三人對視一眼,均覺現在也只有此法可行。

江朔以金匱上的文字來判斷匣子的上下左右,將手指點在

“丙”字頭所對的匣子側面,輕輕向右滑動,

“咔”地一聲,似乎卡在了什麼銷榫上,他頓了一頓,沒聽到流水聲,也沒見到匣中有水流出。

江朔又望了獨孤湘和段儉魏一眼,二人都屏住呼吸不說話,只對他點點頭。

江朔又依鏡中文字的指引,依此將下邊匣壁向下推,左邊匣壁左劃,右邊匣壁上滑,這時

“嗒”地一聲,上方的匣蓋忽然向上彈起了一些,江朔輕輕釦住邊緣,將蓋子掀開。

金匱中的物件顯露了出來,雖然金匱有兩寸厚,匣中卻只放了淺淺的一個紙冊,上面有一個魚鰾一樣的東西,兩頭牽了四根極細的絲線,絲線與四壁後的掛鉤相連,這些絲線長短不一,現在都已經繃的緊緊的,若剛才移動四壁的順序不斷,絲線就會糾纏在一起,中間的魚漂受到拉扯便會破裂。

江朔伸手去解開系在四壁上的絲線,段儉魏制止道:“江少主仔細了,魚鰾現在被繃緊的懸在文書上方,下面文書上壓了一塊玉牌,若解開一條絲線,受力不均,魚鰾砸在玉牌上也會破碎。四條絲線必須同時解開,各自牽住才能確保萬無一失。”還好他們有三人,江朔和段儉魏各牽一頭,獨孤湘非要一個人牽兩條絲線,江朔一手持絲線一手持金牙匕,輕輕割斷四條絲線,三人用力扯住,魚鰾沒有絲毫晃動。

三人對視一眼,將魚鰾慢慢向上提,獨孤湘忽然指尖一滑,左手的絲線居然滑脫了,那魚鰾失去穩定向下砸去,江朔和獨孤湘同時發出一聲驚呼,幸而段儉魏眼疾手快,空著的左手食指一指,臨空發勁,將金匱推開了一尺,魚鰾未落回匣中,

“啪”的一聲,砸在石臺上,流出黑色的液體,一股酸臭未沖鼻。江朔忙將匣子再拿得遠些,道上壓了半塊玉牌,江朔輕輕拿起,只見玉牌上面斷了半截,不過不像摔斷的,而是用什麼利刃切斷的,正面四周刻著雲龍紋,中央刻著兩個古樸的篆字

“沙門”,

“沙”字以上被齊齊切斷,此人刀法了得,貼著

“沙”字筆畫的上沿切斷,卻絲毫沒有觸到筆畫。翻過來看,邊緣也是一圈雲龍紋,中間刻的不知是雷紋還是饕餮紋,卻再沒有一個文字,整塊玉牌的雕工粗曠剛健,卻又開闊大氣,頗具初唐氣象。

獨孤湘奇道:“咦……這是一塊度牒?”段儉魏道:“這絕不可能是僧人度牒,此牌乃于闐美玉所刻,玉質上乘,單單玉料在長安城中就可賣到千金,而這上面的兩個字筆力勁險,飛白冠絕,峻於古人,恐怕是唐初大家歐陽詢所書,若真是歐陽公的真跡,那可是萬金難得了,怎麼可能拿來做度牒?”獨孤湘道:“你不是說這個匣子有可能是武后時的書函麼?那說不定時則天女皇出家時的度牒呢?”江朔搖頭道:“湘兒,女皇到感業寺出家時不過是個五品才人,怎麼可能有這麼尊貴的玉牌。”段儉魏道:“是啊,這肯定是皇家之物,可惜只有半塊,除了這‘沙門’二字,再沒有別的文字了……”獨孤湘道:“哎……下面不是還有文書麼?看寫的什麼不就知道了。”江朔覺得有理,將玉牌輕輕放到一邊,匣中除了各類文書再無別物。

文書有厚厚的一沓,最上面是兩份尋常紙摺好的箋子,下面是些散頁,尺寸大小各不相同卻都堅韌厚實,質地皆為白藤紙,只是看來年代都比較久遠了,早已黯淡無光顏色泛黃了。

江朔把那些白藤紙的文書放在一旁,先讀起寫在普通紙箋上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