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玉石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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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務哈曲河口到伏俟城只不過五六十里的距離,對於三人所騎的寶馬良駒而言,不過是一會兒的時間罷了,三人也不稍事休息,說走就走。
向西跑了一段,獨孤湘悄聲對江朔道:「朔哥,要不……我們別去伏俟城了……」
她見江朔面露不解的神色,繼續小聲說道:「此去碎葉城,聽說有六千里之遙,一路上有耶耶和阿孃管著,可沒什麼滋味。」
江朔皺眉道:「可是怎麼和你耶耶說呢?總不能說你不想要他們管吧?」
獨孤湘看出來江朔也不想和她阿爺同行,笑嘻嘻地道:「嘿嘿,這還不好辦麼,看我的。」
她忽然提高音量,大聲說:「朔哥,看來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被人暗中盯上了,若還按原先的計劃行事,豈不是處處受制於人?」
江朔立刻明白了獨孤湘的意思,佯作憂慮道:「是啊,隱盟彷彿無處不在,但你又有什麼好辦法能擺脫他們呢?」
獨孤湘馬鞭向北一指,用南霽元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朔哥,如果我們不去伏俟城和耶耶他們匯合,還有什麼路能去安西四鎮嗎?「
他們原計劃是在伏俟城和獨孤問等人匯合後,北上沿弱水出祁連山,經由河西走廊去西域,祁連山中弱水河谷有西海北門之稱,當年哥舒翰從甘州張掖郡出兵,就是走的祁連山弱水河谷進入西海。
江朔道:「我曾和高僧摩訶衍在吐谷渾之西生活兩年,那裡西面群山之間有一片廣闊的盆地,據摩訶衍說,他就是穿過這片盆地,進入吐谷渾的。」
獨孤湘道:「我也曾聽此間牧民說,穿過西面群山環抱之地,再翻過一道大山,就能進入西域。西域被天山分割成南北兩半,山南一片大沙漠名喚圖倫磧,安西四鎮皆在圖倫磧之西,故又稱磧西四鎮。」
江朔道:「是了,摩訶衍告訴我,翻越大雪山後,沿圖倫磧南路西行,便能到達于闐鎮,再向西行便是疏勒,而碎葉城就在疏勒之北,若按此路行走,只需五千裡便能到達碎葉城,比天山北路近了近千里。」
南霽雲大驚道:「這條路不僅要翻越茫茫雪山,還要穿越千里瀚海,從沒聽說漢人走這條路的……少主還請三思,不可行險啊。」
獨孤湘道:「怎麼沒人走過?聽說漢時于闐來的玉石商人皆從敦煌城西面的關城出入,因此關城便取名‘玉門關。若商人從北面天山而來,應該走瓜州,怎會去沙州敦煌,可見南面是有路可行的。」
獨孤湘這裡所說的「玉門關」是漢時玉門關,漢代的玉門關最早在敦煌城正西,後遷至敦煌西北,舊關改名陽關,二關一軍一民,皆在磧東。
而唐代玉門關已經移到瓜州冥水形成的大澤之西,成了控扼北庭進入中原的門戶。從漢代玉門關的位置來看,確實是有很多商隊走的天山南路。
南霽雲道:「就算要走南路,也可以通知獨孤前輩他們啊,伏俟城正在西面,繞不了多少路的。」
獨孤湘一本正經地對南霽雲道:「南八,我們此次行動就要講究一個出其不意,隱盟肯定早就料到我們會去和爺爺他們匯合,不若我和朔哥現在就往西行,你去告知我爺爺和爺孃,好叫隱盟措手不及。」
南霽雲這才明白獨孤湘的意思是要甩掉自己和獨孤問、葛如亮夫婦,苦笑道:「可是湘兒,你也說了感覺有人盯著你們,少主重新出世的訊息恐怕隱盟已經知道了,你們二人單獨行動,我實在有些擔心。」
獨孤湘道:「南八,我們所乘的兩匹馬都是千里良駒,放開跑起來,隱盟傳遞訊息的人可都趕不上我們,只要不按隱盟預料的方向跑,他們的訊息傳遞便跟不上我們。」
南霽雲踟躕道:「話雖不錯,但終究太過行險……
」
江朔道:「我知道南八你關心我的安危,但隱盟行事實在防不勝防,與其被動防備,不如一快破千巧,一力降十會,只要我們行動夠快,或許就能打亂隱盟的部署。」
江朔這番話也不全是為獨孤湘找藉口,南霽雲也知江朔說得有道理,只得叉手道:「少主,那我去通知獨孤前輩,只是此去西域山高水遠,就算全力賓士也要月餘,我們如何匯合呢?」
江朔道:「我也沒去過安西四鎮,便定在碎葉城西第一家邸店相會便了,無論誰先到了就在那店中留下江湖盟的記號。」
南霽雲見江朔主意已定,只得叉手稱是,他靈機一動道:「事不宜遲,那我這便出發去了。」
說著南霽雲就要打馬向前,他想要先去伏俟城告訴獨孤問他們,江朔和獨孤湘的去向,說不定還來得及阻止他們。
獨孤湘忙一把拉住他所騎棗紅馬的轡頭,狡黠地笑道:「南八慢來,我和朔哥先走,你慢慢去伏俟城。」
同時雙腿一夾玉獅子,催促江朔道:「朔哥,我們快走!」
獨孤湘一邊和江朔策馬沿著務哈曲疾走,一邊時不時回頭看看南霽雲,南霽雲只能苦笑著控馬緩行,直到朔湘二人轉過一道山樑,不見人影了,他才一揚手中馬鞭,向南左一撥馬頭,想要快去務哈曲之南的伏俟城報信,卻不料手中韁繩忽然斷裂,他手上一鬆,險些從棗紅馬背上跌下來。
原來是獨孤湘先前拉他馬轡的時候,袖裡藏刀,用金牙匕悄悄在他的韁繩上劃了一道,用力拉扯之際,韁繩便突然斷裂,獨孤湘為了延緩南霽雲的行動,還用了這樣的小心思,南霽雲真是哭笑不得,他騎術頗精,雙手抓著馬鬃控馬向伏俟城去了,但速度自然慢了不少。
卻說獨孤湘和江朔二人,唯恐被獨孤問等人追上,催馬沿著山路奮蹄賓士,高原上的夏天白日,大地在太陽的炙烤下十分炎熱,太陽下山後卻涼得極快,此時已經入夜,涼風習習,趁涼跑馬,無論人、馬均覺舒爽無比,雖是月下跑馬,但二馬賓士的速度絲毫不減。
二人一夜不敢歇馬,只馳出一兩百里,脫離河流,進入群山之中,才找一僻靜處過夜。第二日繼續在山谷中曲折向西,行了四百里,翻過了山口,見土路從一大一小兩個湖之間穿過,二人嚐了嚐兩邊的湖水居然是一淡一鹹。
北面的湖小,卻水草豐茂,水中游魚如梭湖畔牛羊成群,南面的湖大,湖岸邊卻盡是白花花的鹽灘,中有一島,其上鷗鳥翔集,直似西海之濱的蛋島一般,最奇的是兩湖之間還有一條小河聯通,卻仍然是一淡一鹹絕不相混。
二人見此奇景,不免多遊玩了片刻,也不見有人追來,便夜宿湖邊又過了一夜。
之後地勢日漸平坦疏闊起來,眼看群山退遠,二人知道進入了牧人口中的那個大盆地。
這個地區十分荒涼,鮮有人煙,湖泊、河流倒是不少,但水多鹹鹵不可食,二人小心翼翼地循著有淡水的地方前進,很快就找到了規律,凡是淡水積聚之地就會形成草甸、沼澤,二人只要尋著水源地邊駐足休息,補充好了淡水再出發。
好在此地只是人煙稀少,動物卻很多,最常見的有黃羊、青羊、野驢、白唇鹿等,又是更會見到野駱駝、野犛牛這樣的大傢伙。二人倒也不差吃食,大的野獸他們吃不了,就獵些個獐、獾之類的小獸來吃。
如此走走停停,越是向西越是荒涼貧瘠,初時還能不時見到在草甸上放牧的牧民,之後便只能見到大片大片的瀚海沙漠了,這些沙漠中有陡峭的小山壁立,或如百舸爭流,或如龍脊鯨背,更奇的還有如城垣,如樓臺,如高塔的陡峭巖壁,但顯然都不是人工所能開鑿的。
面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二人不免又要讚歎一番,此時距離他
們離開西海已過了十幾日了,再也不擔心獨孤問、南霽雲等人會追上來,索性又在這裡兜兜轉轉游玩了幾日,終於在二十天頭上,經過一片湖水如翡翠般碧綠的鹽湖後,便見到了盆地西緣的巍巍大山。
這座大山連綿千里,東接祁連山,西接崑崙山,在《隋書》中記載叫作默默「西域南山」,因其在西域之南的緣故,而當地牧人稱之為「阿勒吞」,「阿勒吞」意為「金子」,也不知是不是山中產金?或因其山中樹木、草藥、大小野獸數量極豐而被稱為「金山」,就不得而知了。
經過一處小山包時,二人見到一眼小泉,著泉水形成的水潭渾圓,不過幾丈寬,中間的泉眼中卻不斷有泉水翻湧而出,彷彿泉水正在沸騰一般。
泉眼四周巖壁更奇,呈暗紅色紅,不知泉水中含有什麼礦物,千百年來泉水四溢,將四周方圓一里範圍內的土地都浸染成了赤紅色。
二人不知這赤色的泉水是否有毒,不敢靠近,只能遠遠看著,獨孤湘不禁有些害怕道:「朔哥,這泉眼看著真彷彿是一顆人眼一般,不……像魔鬼的眼睛。」
江朔卻道:「這只是地氣宣洩的結果,中華地脈發自於崑崙,此地距離崑崙不凍泉不遠,但翻過此山就是西域圖倫磧,兩者相比高度差了千丈,地氣受到極大的壓制,因此才會在山的這頭噴洩而出,成了這神奇的泉眼。
二人繼續向西翻過了山口,果然地勢驟降千丈,卻只有山麓水草豐美,林木茂盛,多有野獸出沒,再向北行,便只能見到無邊無際的瀚海沙漠了。
他們渡過且末河,在山林和瀚海交界處穿行,雖然道路漫長,卻也沒遇到什麼危險,如此耗時月餘,穿行兩千五百餘里,終於到達了西域四鎮中最南端的于闐。
二人不知道的是,天山北路被後世稱為「絲綢之路」,那是中華絲綢瓷器的商路,而圖倫磧南路被稱為「玉石之路」,是將於闐等地的玉石運往中原的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