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江朔摔出的花郎一落地,便有其他武士上前押住,他們驚奇地發現,這些花郎看來並未受傷卻都癱軟在地毫無反抗之力。新羅人不知這是中原武功中點穴的秘術,更兼江朔用的是趙蕤所授「袖裡乾坤」的小巧功夫,手法頗為隱蔽,眾人皆不知他如何施為,竟然令一眾兇悍的花郎毫無反抗之力,只道江朔真是白頭山山神派來的仙童。

江朔轉頭再去尋金仁德,差點氣樂了,別的花郎圍攻金良相之際,金仁德這個罪魁禍首反倒起身又向外跑,這下金良相、金萬宗手下的武士可都不放他走了,紛紛揮舞武器擋住他的去路。金仁德不敢接戰,只顧逃竄,然而圍堵的武士眾多,他慌不擇路竟然折了回來,江朔心裡又好氣又好笑,搶步上前,拿手一戳,正點在他脅下章門穴上,金仁德登時雙腿發麻摔倒在地。

眾新羅武士一擁而上將金仁德綁了,之後紛紛向江朔下跪叩拜,顯然已將他奉若神明瞭。江朔來不及去阻止他們跪拜,先把金良相扶了起來,但見金良相手臂、腿腳上已被劃了不少口子,看來渾身是血甚是嚇人,但細看之下,卻都是皮外傷,金良相武功不弱,先前被圍雖然掙脫不開,但以短打之法閃轉騰挪,幸而沒有受什麼致命傷。

金萬宗見金良相渾身是血,不禁擔心,高喊:「溯之,你快給我解穴,我有傷藥。」

江朔起身道:「大上等,我給你解穴可以,但你可不能再對金侍中動動手。」

金萬宗急道:「啊呀……現在的情形還不明白嗎?這幫猴崽子兩面使間,老夫可也叫他們給騙啦……你快些給我解穴,我親自為良相上藥。」

江朔這才替金萬宗解了穴道,此時是冬季,金萬宗見金良相的鮮血已經凍結在衣衫上了,天寒如斯,他也不敢撕開衣衫,無法上藥,不禁大急。

正在此時,耳聽得南方傳來破冰之聲,風雪中浮現出一艘艨艟鉅艦的身影,卻是牛慎行率著登州水軍到了,唐艦船頭裝有破冰鐵鉞,得以壓碎冰面衝到且近,

船上百名唐軍軍卒手持臂張弩瞄準了新羅武士,唐軍有戰艦舷柵掩護,弩機射速更是數倍於長弓,相比冰面上毫無遮掩的新羅武士可謂立於不敗之地。牛慎行手扶舷柵,先問江朔:「江少主,你怎麼樣?」

江朔道:「我沒事,不過這位金侍中受了傷,需要儘快救治。」

牛慎行向著金萬宗喝問道:「你們是何人?到此何干?」

金萬宗叉手道:「在下有唐新羅國金萬宗,官拜角幹。」又一指金良相道:「這位是新羅侍中,金良相。」

新羅為大唐藩屬,正式國名便是「有唐新羅國」,大上等並非官銜而是勳位,乃新羅國真骨貴族與國王共治的「和白大會」之首腦,因此金萬宗通報的是自己朝中官階「角幹」,此時新羅官階體系混雜,既有自己原來的一套,又有唐制的一套,牛慎行不知「角幹」是什麼官,卻知道侍中是宰相之一,不禁吃了一驚。

雖說新羅是大唐藩屬,但畢竟對方是新羅的***,牛慎行不過一個小小鎮守使的公子,還沒正式的官身,倒也一時不敢造次,向金萬宗和金良相叉手道:「值此數九寒天,新羅人為何不經通報便靠近我大唐軍港?二位……似乎還在此……這個……演武……這個……所謂何來?」

牛慎行見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新羅武士,更有十幾人被繩捆索綁,便知他們鬧了內訌,但他不好說「火併」一詞,憋了半天憋出個「演武」。

金萬宗為人耿介,卻不遮掩地道:「我先前誤會了金侍中,險些釀成大錯,他現在受了傷,請小將軍讓他進城醫治。」

牛慎行為難道:「唐之規定,屬國官員非經傳召不得入唐,何況你們還有還是軍隊,那是萬萬不能入城的。」

自從十四年前渤

海國突襲登州之後,大唐便加強了對藩屬國的防備,規定所有屬國大臣進入大唐均需鴻臚寺簽發過所公驗,如是軍隊過境則需兵部的調兵魚符。

金良相道:「小將軍,我身上有過所。」說著伸手要去懷中取,但他手上有刀傷,此刻冰血混凝在傷口之上,整個手臂都是木的,竟然抬不起來。

江朔忙搶上前,替他從懷中摸出一張摺好的公驗,對金良相道:「侍中,我替你遞送。」見金良相點頭,便飛身躍上船頭,此船雖不比海鰍鉅艦,但船舷亦有七八尺高,江朔竟然輕輕鬆鬆一躍而上,船上唐軍船下新羅武士不禁一齊喝起彩來。

牛慎行展開文書,見上面寫著授予金良相「檢校秘書監」之職,雖然有「檢校」二字並非實授,但終是大唐的官階,牛慎行忙叉手道:「請金監登舟,隨我回水城醫治傷勢,其他人等麼……恕難招待。」

眾軍士立刻就要放下繩梯去接金良相,江朔卻道:「不用這麼麻煩,我來。」說著重又躍下船來,攙扶著金良相要重新上船,金萬宗忙攔住他道:「溯之,慢來慢來……」

金萬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交給江朔道:「此乃我新羅金創藥,頗有靈效,我不能入城,就只能煩勞江少主了。」又對金良相道:「良相,我遭小崽子們矇蔽,誤會了你,你去大唐做官,我不能攔你,至於回國之後是否推行改制,如何改制,留待從長計議吧。」

金良相叉手拜道:「多謝大上等。」

金萬宗擺手道:「不要謝我,我可還沒答應你全面改制,一切留給和白大會決定,就是新羅聖王也不能任性而為。」

金良相知道金萬宗能做此讓步已經殊為不易,當即也不再爭辯,點頭道:「我入唐少則三年,多則五年,定然回國,到時候再向大上等詳細解釋改制之法。」

金萬宗點點頭道:「好,你安心去長安吧,三年也好五載也罷,新羅國內真骨花郎這幫猴崽子麼,我會彈壓住的。」

金良相向金萬宗叉手再拜了三拜,江朔道:「侍中,我們走吧。」說著攜起金良相重又躍上船頭,他剛才空身躍上戰船已引發眾人喝彩,此刻攜了一人仍然飛縱自如,登時海面上爆發出如雷的彩聲。

金良相在船上向金萬宗又是一拜,金萬宗回了一禮,朗聲道:「我這便回去了,崽子們,把金仁德一應叛徒通通給我綁牢了,回去再做計較。」

金良相帶來的繫著紅帽帶的武士紛紛望向船上的金良相,金良相擺擺手道:「誤會已然解除,你們都隨大上等回國吧,大上等恢廓大度,定然不會為難你們的。」

金萬宗亦笑道:「猴崽子們,你們入不了大唐,去不得長安的,都隨我回去吧。」

牛慎行道:「金角幹,你們的坐船被困在浮冰之中,我派船給你們疏通航道吧。」

金萬宗神色傲然道:「不必!新羅兒郎自有辦法。」說著帶著眾新羅武士快步回船上去了,他們自行鑿冰疏通,慢慢脫困回國自不待言。

見金萬宗等走了,金良相身子晃了兩晃,忽然頹然倒下,若非江朔在旁扶住他腰脅,險些就要跌下船去,他雖然未受致命傷,但失血過多,更兼天寒地凍,身子迅速的失溫,仍甚兇險。

獨孤問見金良相雙目緊閉,面色蒼白,身體觸手冰涼,直如死人一般,忙道:「這是失溫症!朔兒你快給他輸些熱氣,否則要有性命之虞。」

江朔忙伸手抵住金良相的後腰,將罡氣化作熱流緩緩注入他的身子,獨孤問、徐來等人紛紛解下外袍裹在金良相身上,半盞茶的功夫金良相面上才恢復了些許紅潤。牛慎行喝令眾軍士趕緊回水城,這艘船是專用於冰上行船的戰船,前後完全對稱,兩頭設鉞又兩頭設舵,在冰上行走不需掉頭,原地回航省卻了許多麻煩。

船回到港口,牛慎行一指岸上一處大房舍,道:「那裡是值房,有炭火,快送金監過去。」金良相有大唐的官身,若有個好歹,登州府可也有不小的麻煩,因此牛慎行也甚是緊張。

江朔不等船靠岸,尚有兩丈遠便抱著金良相飛縱而出,輕巧的落在碼頭駁岸之上,腳不沾地飛奔衝入值房,這屋子甚大,內裡燒著數個大炭盆果然十分和暖,但房內還有不少輪換的軍卒正在裡面歇息取暖,陡見門簾掀開,一個少年抱著箇中年夷人衝了進來,都吃驚不小,他們見江朔是個少年,也不動兵刃紛紛上前抓他肩頭,邊抓邊喝道:「什麼人!」「快站住!」「幹什麼?」「啊呀……」「哎喲……」

原來是江朔沒工夫和他們多做解釋,遇著攔路的,也不用手,只是用肩頭一撞,便將那人撞開去,他腳下穿星步神妙無比,眾軍士非但抓他不到,更是躲不開他肩頭的撞擊,瞬間倒了數人,大屋內一片人仰馬翻。

軍士們又驚又怒,各抄兵刃還待要上,這時徐來衝了進來,高聲喊道:「自己人!別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