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轟然崩解,激得河面騰起一股塵柱,碎石飛到半空,隨即落入河中被激流衝散了。

江朔沒想到按張果所授御炁之法,竟然如此輕鬆就使得巨石分崩離析,毫無準備之下腳下一空,跌入滔滔河水之中,被湍流裹挾,瞬間就往下游去了十幾丈,但他心中毫不慌張,此刻他能感覺到看似狂亂的河水中炁的清晰脈絡,藉著水筋推送,攀上了另一塊巨石,手扶腳蹬立於巨石之上,在水中露出半截身子。

張果先生卻似乎早料到了巨石會瞬間崩解,巨響之前便已騰身躍起,落在了丁鯤的船中,丁鯤見江朔落水大吃一驚,但根本來不及救援,正自惶急之際,忽見江朔如劈波踏浪一般,從滔天濁浪中登上了另一塊巨石,只覺又驚又喜。qs

巨石崩解後,丁鯤所駐停的旋渦隨即消失,小舟不再打轉,順水下行,丁鯤忙打槳向江朔靠攏,對江朔喊道:「少主,你沒事吧?」

江朔搖搖頭示意無妨,又俯下身子,伸手按在水中巨石之上,暗運神功,很快又捕捉到了這塊石頭的炁,巨石果然也隨之崩解!這次他卻有了經驗,不等腳下巨石塌落,便已飛身向近處另一塊巨石躍去。

此刻江朔御炁而行,飛石和著濁浪飛騰,在岸上的人看來如一陣黃色的雲煙託著江朔飛行一般,他輕鬆躍出丈許,又在水上輕輕一點,藉著濁浪上湧之力的推送,躍上了第三塊巨石。

江朔頃刻間摧毀了兩塊水下巨石,丁鯤瞪大了眼睛,簡直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他轉頭問張果先生:「老神仙,你是教了少主什麼神仙道法麼,怎麼你們在石上交談了幾句,少主就會了這劈山裂石的絕技?」

張果先生捻鬚笑道:「此乃道家練炁的最高要義,神仙道術也不過如此吧。」

江朔踏上的第三塊巨石更為高大,卻並不圓整,如同一片厚背的刀刃插在河中,扁而尖的頂部冒出水面,斬開水流,形成左右兩股湍流。

江朔一站上去,刃石便左右搖擺起來,若在之前恐怕江朔便要站立不穩,落入水中了,而此刻,他體悟著刃石與左右兩道水流這三股炁的相攜相乘,身子隨著刃石在河水中輕輕擺動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江朔雙手合抱刃石之上,一齊運炁,此次卻是藉著左右水流之炁,將這片巨石絞做了數段,墜入河中。

隨著第三塊巨石的崩解,江朔縱聲長嘯,重新躍回到船上,對丁鯤道:「丁大哥,去找別的石頭。」

此時其他巨石離開他們所在位置都太遠,江朔雖經張果先生點撥,悟到了內功修行的最高法門,但畢竟是人非神,並不能真的踏浪而行,因此離得遠的巨石還是需要丁鯤用小舟載他過去。

丁鯤也頗覺振奮,搖槳如飛,將江朔送往下一處旋渦,而張果先生卻不再理睬二人,斜靠在船梆上,雙目微閉,發出輕輕的鼾聲,似乎已經閒適地睡著了。

丁鯤見江朔破石的速度極快,也不再將船停在旋渦邊緣,而是直接駛向旋渦中心,江朔俟小舟接近旋渦之時從船內躍出,落在石上,隨手拍擊,便令巨石崩解,再躍起時,丁鯤操著小舟已到他腳下了。

江朔拍擊石頭所用內力就好比是用藥的引子、點火的紙絨,雖然連破巨石,自己的真元所耗卻極少,並不覺得疲累,他和丁鯤的配合越來越熟練,清除巨石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約莫一個時辰的功夫就把貼近水面的巨石都被擊碎了,又躍入水中循著水中亂流尋找水下暗礁,江朔躍入河中以水炁為脈絡,尋著水下巨石再一一擊破。

御炁之道不需要發勁揮掌拍擊,只是按在石上,此所內家功夫謂「靜力」,無論水上水下都可收發自如,因此水底暗礁也是一拍即散,與水面巨石無異,不過下水尋石比之前可就慢了許多,直至日輪西墜黃昏時分才將砥柱新門水道

下的大暗礁盡數清除了。

再望向河面時,水流依然渾濁翻滾,滔滔而下,但哪些嚇人的如同巨口般張開的旋渦已然消失殆盡,滔滔大河自神門傾瀉而下,經過砥柱,一路向東,顯得無比順暢歡躍,丁鯤興高采烈道:「少主神力,竟在一日之內便疏浚了河道!」

這時張果先生打了個哈欠翻身坐起道:「小子動作可太慢了,在河上晃盪一天啦,可以回去開飯了吧?」

江朔上上下下地擊破河中巨石,內力卻所耗無幾,仍覺精神甚為健旺,丁鯤在激流中劃大半日槳,卻覺得雙臂痠麻,倒比江朔更為乏累。但他見堵塞四五年的河道一朝得以疏浚,心中甚感快慰,將槳搖得飛快,不一會兒回到了岸邊。

船還沒靠岸,眾船工、仟夫早圍在河岸邊高聲喝彩了,船工們揮舞拳頭高呼「少主萬歲!少主萬歲!」

仟夫雖然不是漕幫幫眾,卻也跟著振臂高呼「萬歲!萬歲!」

此前這些民夫雖然對江朔面上非常尊重,其實心中如何能信服他一個小小少年?直到他要丁鯤帶他去河中看散落巨石的情況,眾人還道他只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呢。

江朔在河中接連擊破水中巨石之際,眾人在岸上看不真切,只見他先如騰雲駕霧,後似翻江倒海,在河中上下翻騰,雖然驚心動魄卻不知他在做什麼。

終於有大膽的船工操小舟靠近去看,才知這少年是在擊破水中巨石,數年來無數石匠都無計奈何的巨石在他的掌下竟然如匏瓜一般不堪一擊,這哪裡還是人,簡直就是仙人下界啊!

此刻江朔立於船上,渾身沾滿了河水中的泥沙,衣衫、頭髮都染成了土黃色,甚是狼狽,但在眾民夫的眼中,在夕陽映照之下,江朔直好似金甲神人一般,閃著熠熠的金輝,眾人不禁紛紛跪倒向著江朔參拜。

從此以後漕船便可以從砥柱、神門之間的寬闊水道穿過,省卻了多少人力,減低了多少危險,船工、仟夫如何能不對江朔感恩戴德,頂禮膜拜。

江朔忙道:「眾位弟兄快快起身,可折殺我也。」跳下船來,將為首的幾人攙扶起來,後面數百民夫卻不及一一攙扶了。

丁鯤喝道:「都跪著做什麼?沒聽到少主讓你們起身麼?少主為大家親身涉險,忙碌了一天,你們還要叫他一個個把你們攙起來麼?」

眾人這才紛紛起身,仍是叉手捧心,對江朔表現出一種類似宗教般的虔誠。

丁鯤接著喊道:「還都愣著幹嘛?快燒水做水給少主沐浴,更需置辦酒菜,張神仙和少主可都餓了!」

江朔無數次的上下河中,自然是一身泥漿,丁鯤在濁浪中行船,他和張果先生身上也都已沾滿了泥點。河水渾濁無法洗沐,好在岸上的房舍都是仟夫、河工的臨時住處,更打了水井,取地下淨水用於做飯、洗沐,老煙子早安排人準備好了洗澡的熱水,江朔等三人各自洗乾淨身子,換上了新衣服。

這衣衫是葉清杳去陝郡城中買的,她心思細密,給江朔等三人所買的衣衫竟然都十分合身。江朔向葉清杳稱謝,她卻笑道:「陝郡沒有什麼好的衣衫鋪子,這衣衫可比不得你原先的富貴。」

江朔原來穿的衣衫是渾惟明準備的,無論布料、手工都是上等貨色,因此常常被人誤會是紈絝子弟,此刻葉清杳給他準備的衣衫卻是素雅的對襟袍子,款式簡素,更見江朔的俊逸脫俗,江朔心中實是更喜歡這一身衣衫,向葉清杳稱謝道:「還是妹子選的好,渾幫主準備的衫子可顯得我不像個江湖兒女了。」

其實葉清杳對江朔這身衫子頗為用心,買回來之後自己還又加工了一番,此刻聽江朔誇讚,心中亦覺甚喜,臉上不覺又紅了,好在有夕陽暈染看不出來。

葉清杳也給丁鯤和張果先生準備了衣

衫,二人自然知道小女子的心思全不在他們身上,取了衣衫自穿了,只是壞笑也不多說什麼。

那邊酒菜卻早已預備齊了,仟夫首領老煙子可謂人精,早已看出今晚必然要大肆慶祝了,提前都安排停當了,今日仟夫人數眾多,不能在舟上布席了,老煙子安排眾人在河邊連席成行,間隔點起篝火,把數百人的座次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酒菜也都是陝郡城中採買的,民夫可吃不上牛肉,他們買了二十隻羊,五十隻雞,無數的蔬菜瓜果,更有數十罈美酒,河邊屋中有大灶,眾民夫自己生火做飯,好不熱鬧。

老煙子還從城裡置辦了一桌上好的酒席,佈置在中央大屋之中,想請張果先生、江朔、葉清杳入內用酒飯。江朔卻執意不肯,定要和幫中弟兄同坐同食,張果先生也道屋內冷清,還是江邊熱鬧,葉清杳也不喜在屋內,她自幼跟著李騰空修道,比起一般的女子,可要淡散的多,對錦衣玉食沒有分毫的興趣。

老煙子頗為難地道:「這一桌子酒菜價格不菲,難道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葉清杳道:「老煙子,我給你出個主意,不如把這桌上好的酒席以少主之名賜予日間受傷的船工和落水的仟夫吃,也好顯示出少主的仁德。」

此話甚得江朔之心,連聲稱善,丁鯤見江朔發自真心絕無做做,他本是江湖豪客,心中對江朔大為欽佩,不禁哈哈大笑道:「少主願與幫中兄弟同甘共苦,是兄弟們的福氣,就按少主吩咐的辦!」

眾人將江朔迎到連席中央坐定,獻上美酒、烤羊,民夫淳樸,飲酒吃肉,歡歌笑語至夤夜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