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炅手中長劍雖非神兵利刃,卻也不是凡品,也不見葛如亮如何運勁猛砸,怎麼就突然斷了,魯炅不禁一呆,慢了半拍,被葛如亮一簫點中肩頭,他負痛跌出圈外。程昂趕緊補上來橫劈一斧子,阻住葛如亮,豈知葛如亮拿簫在他斧刃上一點,“叮”的一聲,那精鋼大斧竟然也應聲豁了一個大口子,裂為兩半,這下程昂也是吃驚不小,喝道:“葛如亮你使得什麼妖法?”

好在程昂的斧子把頗長,他缺了半個斧頭,仍以斧把當棍棒耍,護住渾身要害,才沒被葛如亮乘虛而入。

渾惟明卻已看出了端倪,他高喊:“不是什麼妖法,他的洞簫有古怪,不可與他的簫相交。”正說話間,渾惟明的左手粗筆不小心與葛如亮的鐵簫輕輕一碰,只聽到“噹啷”一聲,鐵筆應聲而斷,渾惟明將右手細筆舞得一片爛銀,向後急縱,退出圈外。

原來世間萬物都在特定的音律之下都會發生強烈的振動,這是精研音律之人都懂得的道理,李謩以笛聲推動小舟在水中前行靠的就是笛音引發水波振動所至,兵刃自然也概莫能外,葛如亮特製的這管鐵簫便能奏出接近鋼鐵振動的音調,他手按不同音孔就是在試與三人手中武器相協的音調,一旦找準音律,擊之令兵器產生特定的振動,任你多堅硬的兵刃也應手而破。

其實如論真實本領,三人雖均略遜葛如亮,但以三對一卻是勝券在握,只是被葛如亮施奇術毀了兵刃,不由得氣勢一頹,三人皆向後退,一時驚疑不定不敢上前,不過三人除了魯炅受了點輕傷均未受創,雖然失了兵刃,但陣腳不亂,仍是將葛如亮圍在中心。

葛如亮也不追擊,單手持簫負在身後,傲然獨立,此刻山風吹拂,他鬚髮飄逸,倒似弄月吹簫的文人雅士。江朔看得心曠神怡,情不自禁的喊了一聲:“好!”

院中眾人忽然聽到一個少年喊了一聲好,都不禁納罕,四處張望不知是誰所喊。

韋景昭看準時,雙手一推開啟殿門,高喊道:“雷聲普化天尊,貴盟江少主在此!”說著牽起江朔的手,兩人如兩隻大鳥飛過眾人頭頂,一齊落到庭院中心。

韋景昭是李含光首徒,群豪多認得他,但見他牽著一個十五歲少年的手,說他就是失蹤的少主江朔,都不禁大吃一驚。

渾惟明和江朔只見過一次,早不記得他的模樣,只嘿嘿冷笑道:“我們今日來找葛如亮的晦氣,今日就冒出來一個江少主,韋道長,這也太巧了吧?”

韋景昭道:“福生無量天尊,世間遇合之奇,緣法之妙,實也不足為怪,諸位若是不信,儘可以和這少年質對。”

葛如亮在山莊中曾替江朔療傷,朝夕相對了小半年的時間,自然記得他的模樣,但少年人在十幾歲的年紀長的最快,江朔的身形樣貌都有較大的改變,且他一身道士打扮又抹了個灰頭土臉,葛如亮一時竟也分辨不出,只訥訥地道:“你真是朔兒?”

江朔跪倒磕頭道:“葛莊主,我真是江朔,你那日為救阿楚夫人,急切間失了方寸,我不怪你的。”

他又膝行急趨到李含光面前磕頭道:“大宗師,我回來了,聽元道長說你為了找我,操了不少心,我心中實是過意不去。”

李含光從椅子上微微欠身,仔細打量他,道:“你真是朔兒?這兩年來你去哪裡了?你體內的陰陽二炁竟然仍能相安無事麼?”

江朔見他腿腳不便,趕忙起身攙扶,輕聲道:“不敢相瞞大宗師,天緣湊巧,二炁已被我化解了。”

李含光不可思議地搖搖頭道:“不想世上真有化解之法?我還道你再也回不來了呢,快給我說說是何人幫你化解的?”

江朔剛要回話,卻聽耳邊一人輕輕道:“丹砂是誰?”

江朔一震,他做李白書童時,李白給他取名叫“丹砂”,後來賀知章給他起了“江朔”的訓名,他就改叫江朔,再無人知道“丹砂”這個名字,除了一人……

他一轉身,道:“是我呀,湘兒!”

但見身邊一紅衣少女正瞪大了眼睛注視著他,這少女生的膚如美玉生暈,齒如白貝編排,眉如遠山翠黛,鼻樑纖巧挺翹,尤其是一雙眼睛,盛滿了秋波,便似初見那日鑑湖的湖水一般的澄澈。江朔一時呆住了,他曾無數次的想念湘兒,只因她是兒時的玩伴,但從未想過湘兒有多麼美貌,並不是說他不記得湘兒的長相,而是彼時的童兒和今日的少年眼中所見已然完全不同了,看著眼前這個明豔的少女,江朔不禁呆住了。

獨孤湘卻不管那些,她一把擁住了江朔,道:“小江朔,你果然沒死,我就知道你沒死!”

江朔隨著趙蕤兩年,因他喜愛文學,除了習武,趙蕤也教他些四書五經、文章典故,故此江朔已頗知男女之防了,他扭捏著讓湘兒抱了一會兒,又不好意思的將湘兒推開些,獨孤湘卻還似原來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她歪頭道:“小江朔,你不想我麼?”

江朔急忙抓住她的手道:“想!怎麼不想!”又一想自己這麼說實在是顯得和白兄一樣猴急,不禁窘的臉紅起來。

獨孤湘卻不明就裡,道:“朔哥兒,你怎麼臉紅啦?莫不是熱毒要發作?”

江朔道:“呸呸呸,湘兒烏鴉嘴,該打。”

兩人插科打諢起來,便似又回到兒時,江朔也不禁覺得輕鬆了很多。

卻聽一人道:“你們小兩口不要膩在一起啦,先把正事說一下可好?”江朔和獨孤湘聽了都不禁羞了個大紅臉,趕緊鬆開了手,江朔循聲望去,卻見院門口立著一個氣鼓鼓綠衫少女,身邊則是一位風姿綽約的黃冠女道士,原來是先前落在後面的葉清杳和李騰空趕到了。

江朔轉頭對獨孤湘道:“好湘兒,我先替你阿爺澄清,其他事情我們私下再講。”

獨孤湘這才想起先前居然忘了耶耶還被人圍著,想到耶耶她不禁又眼中含淚,對著江朔使勁點點頭。

江朔回身再向李含光跪倒,道:“大宗師在上,當日我和趙夫子在茅山失蹤,確非葛莊主所為,而是另有其人。”

李含光道:“朔兒,你且起來,你就將那日的情景原原本本地說一下吧。”

江朔起身叉手道:“謹遵命!”

他轉身跳到院中對眾人唱了大喏,道:“諸位,那日我和趙蕤趙夫子在茅山上確是為人所困,此人卻不是葛莊主,而是平盧軍的安慶緒、尹子奇一夥人。”

在場群豪多是參加過兩年習習山莊大會之人,均見過平盧軍當日攪局,不想他們之後並未離開江南,而是來了茅山,眾人不禁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起來,江朔提高嗓音續道:“原來他們早有準備,在華陽洞中設下埋伏,想將我和趙夫子挾往北地。”

江朔此刻內功已頗有修為,他說話之時暗暗用上了玉訣上的神功,因此一開口就把眾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見他內力如此深湛,李含光、葛如亮自是又驚又喜,渾惟明、程昂之輩卻是既驚且懼了。

後面的話如照實說,難免要說出二人意外發現了句曲洞的入口,自己藏身洞中並學成了絕世武功,但趙蕤令江朔尊奉陶弘景祖師的遺訓,不得將句曲洞的秘密告訴他人,因此他二人早就編好了一套說辭,江朔曾反覆練習確保沒有紕漏,此刻他便將這套說辭娓娓道來,只說璇璣陣如何圍住趙蕤,趙蕤大發神威帶著自己破陣而去,平盧軍眾人卻在後追殺,趙蕤寡不敵眾受了重傷,兩人被尹子奇攆得回不了茅山,只能一路向西南逃遁。

後在碧山為一位神人所救,藏在山洞之中,躲過了尹子奇一夥兒,這二年間,趙蕤一直在養傷,自己則得神人傳授,不僅化解了體內陰陽二炁,還學了一身本領,只是那神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又始終不肯透漏名姓,趙蕤傷愈之後,神人便不知所蹤,此刻趙蕤與那位神人座下白猿結伴同遊去了,自己卻來茅叩告大宗師,並取回遺落的行李。

江朔所說前半段是真的,後半段也是真的,只將遁入句曲洞得見玉訣金壁改為逃亡西南為神人所救,功夫也說是神人所授,眾人皆心道他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如果是編故事,絕對不會如此鉅細靡遺,只怕是確有其事,至於神人云雲只怕是野逸的世外高人,雖說奇異,卻也未必不是真的,只有貞隱先生李含光知他所言不盡不實,卻也沒有當面戳穿,只待將來再問。

渾惟明乾笑兩聲道:“少主有此奇遇實在可喜可賀,只是為何你們前腳到了茅山,後腳尹子奇一夥人就去華陽洞埋伏了呢?莫非……”

江朔介面道:“渾幫主,你猜的不錯,正是有間人透漏了我們的行藏,這人便是……”

他拿手向程昂的方向一指,定睛一看,卻哪裡還有程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