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范陽撤軍
章節報錯
李珠兒道:「雲婆婆,北溟子一直覺得對你不起,他一生曠達,只這件事放不下,才讓我佈置了這一切,好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雲姑聽到「終成眷屬」四個字不禁臉孔一紅,忽又厲色道:「你這個小妮子到底是誰?我老人家的事還要你管?」
李珠兒道:「在下李豬兒,乃是「殺豬屠狗」的「豬」,我乃北溟子弟子,目下他也只有我這一個弟子。」
大信義道:「我聽聞安祿山身邊有幾個契丹奴僕,都以豬狗牲畜為名。」
李珠兒大大方方承認道:「不錯,便是我等,除了我,還有張狗兒、孫貓兒……」
她此言一出,秦越人、大信義夫子都不禁緊張起來,秦越人道:「你是燕軍的人?沒想到北溟子英雄一世,卻入了安祿山的幕僚!」
江朔忙解釋道:「越人大賢不要誤會了,珠兒姊姊為安賊奴僕原始被迫的,先下她在燕軍為細作間人,這重身份不為人所知,而北溟子前輩可是一直暗中襄助北地邊民,直至前些日子,與還與燕軍起了直面衝突,當時我也在場。」
於是江朔將那日谷中大戰八門金鎖陣之事簡略說了,直聽的秦越人等三人驚訝不已,秦越人道:「溯之此處不是講話之所,還是到屋內細談。」
江朔點點頭,不待秦越人吩咐,提起一張榻就往大屋內走去,大信義也忙提起另一張榻跟著進屋。李珠兒則持著銅燭臺侍立秦越人身畔,道:「越人大賢請吧。」
江朔、大信義的功夫可比秦越人強多了,提著沉重的木榻如挈桐板,腳下仍健步如飛,雲姑對秦越人笑道:「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孩子們可比你有長進。」
秦越人見大信義生得高大魁偉,儀表不凡,更兼性子沉穩內斂,頗有國士風度,心中自也歡喜,連連稱是。
李珠兒在前舉燭,二人回到屋中,江朔與大信義早已將榻安放好,眾人關好門窗,分賓主落座,李珠兒要去煮水泡茶,雲姑卻道:「小妮子太厲害,你泡的茶我可不敢喝,還是讓吾兒泡來。」
雲姑本不喜愛這個兒子,此時即知他是自己和秦越人的孩兒,態度歷時翻轉,幾十年來的冷漠化為了此刻的愧疚與憐愛,大信義何時被阿孃這樣親切的稱為「吾兒」,眼眶當時就紅了,拭著淚唱個喏,自去做水煮茶。
大信義雖是渤海國靺鞨人,但靺鞨王族自幼說漢語、習漢字、學漢禮,非但詩書禮樂無不精通,茶道、香道之類的文人雅趣也莫不精熟。看他碾茶、沖泡、打沫、奉茶做得有板有眼,讓江朔不禁想起了那日李珠兒在百里峽九龍鎮上煮茶時的風姿,又想到此後種種,以常人眼光實難分辨李珠兒到底是正是邪,是間人還是反間,可是自己每次一見到她,卻莫名地對她懷疑不起來,對她生出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之感,就連江朔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李珠兒向他望了一眼,笑道:「溯之,你在想什麼?怎地痴了?」
江朔仍在痴想,竟對李珠兒的言語恍若未聞,李珠兒輕輕拿手搡了他一下,江朔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李珠兒,只見燭光映照之下,李珠兒笑靨如花,表情甚是生動,與她平素的冰山美人之態全然不同,江朔這才知道北溟子和李珠兒這對師徒其實感情極深,只是二人平素都如帶著人皮面具般將自己的感情包裹、偽裝起來,今日李珠兒幫北溟子得償大願,心裡實也高興,一時間難得真情流露出來。
想到此處,江朔忽然想到,恐怕北溟子也藏身在不遠處,不禁轉頭向外張望,其時門窗皆閉哪裡看的到外頭,就算能看到外面,如北溟子不想現身,江朔又如何尋得見他。
李珠兒卻一掰他的肩頭道:「溯之,這邊……」
江朔這才注意到時大信義在想他獻茶,
大信義已將茶盞端在手中奉了半天了,江朔忙不好意思地雙手接過,淺淺地飲了一口,放到面前案上。
大信義對江朔的失禮舉動卻毫不介意,笑道:「溯之今日怎地心不在焉?」
秦越人、雲姑雖然真心相愛,其情跨越四十二年仍能不改初衷,但其實二人對於小兒女的心思並不甚明瞭,倒是大信義家中妻妾成群,兒女成行,頗知箇中情素。他先前見江朔與獨孤湘每日裡粘在一起,知二人心意相通實為佳偶,今日又見李珠兒與他的曖昧關係,心中不禁發笑,雖說唐人三妻四妾也屬平常,但江少主見了美女就失態至斯,未免有點英雄氣短了吧。
不過大信義端穩持重,自然不會出言嘲笑江朔,忍住笑意,正色道:「江少主、李娘子,請你們詳細說說燕軍在松漠的部署,此番高尚替安祿山所擘劃的「驅狼吞虎」之策,想令新羅與渤海國互相殘殺,燕軍好得漁翁之利。我想詳細瞭解一下松漠的戰況,若燕軍佔了松漠下一步恐怕就要出兵渤海國了,而與松漠接壤的扶余府便是首當其衝了。」
李珠兒一笑,道:「大君侯不必擔心,十萬燕軍已全數退回平盧了,之後便要回范陽駐紮,今歲是不會再北上了。」
一言一出,江朔、大信義都大吃了一驚,大信義道:「李娘子,所言確實嗎?」
江朔亦道:「燕軍花了這麼大的代價,打了幾個月,就這樣走了?」他忽然渾身一震,顫聲道:「難道是契丹已經戰敗了?那懷秀大哥……」
李珠兒擺手道:「溯之你無需擔心,契丹軍在涅禮大夷離堇的率領下,反擊打的有聲有色,燕軍糧道被斷,早已無法深入松漠發動大規模的進攻了。」
江朔這才放心,道:「看來大夷離堇的戰術果然有效,燕軍後繼乏力,只能退回去了麼?」
大信義卻搖頭道:「只怕沒這麼簡單,安祿山率軍,向來不體恤士卒,就算糧草不繼,也不會這麼輕易撤軍回去的。」
李珠兒點頭道:「大君侯說的不錯,燕軍之所以撤軍,是因為安祿山奉召進京了。」
大信義問道:「是國內出了什麼事麼?」他平素溫良恭儉,但若說到軍國大事,卻是見精識精,不待李珠兒回答,接著道:「想來是西邊出了戰事,怕不是和吐蕃戰事不利吧?」
李珠兒讚道:「大君侯見識廣博,非但熟知北地,亦胸懷天下,你所料不錯,聖人命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為帥,褚琍為副將,發兵五萬,於今秋攻打吐蕃所佔石堡城。」
大信義道:「河西三鎮隴右最強,有軍七萬五千人,皇甫惟明發兵五萬如果都是隴右兵的話,幾乎是傾一鎮之力,全力進攻了。」
江朔道:「我曾聽郭軍使說過,聖人早就想攻打石堡城,曾詢問王忠嗣公攻伐之法,王將軍卻上奏說石堡城地勢險要,吐蕃又傾舉國之力全力守衛,唐軍攻打石堡城不佔地利,若以疲憊之師攻其堅城,怕要死傷數萬才能取勝。所得不如所失,勸聖人不要出兵,沒想到最終還是換帥出兵了。」
大信義道:「久聞清原縣公王忠嗣節度四鎮,是不世出的良將,聽溯之你所轉述他的言論,忠嗣不忍以萬人命易一己之功名,此孫子所謂「城有所不攻」,可謂名將矣,然而自古忠賢,工謀於國則拙於身,王公只怕難避饞毀,不利己身啊。」
眾人聞言默然良久,李珠兒道:「王公之榮辱得失離我們太遠,石堡城攻打與否也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還是說說眼前之事吧……為備戰攻打石堡城,聖人將各鎮節度都召去西京長安了。」
江朔道:「難道聖人會召燕軍去打石堡城?」
李珠兒搖頭道:「那倒不會,一來西軍強盛,就算皇甫惟明兵力不足,亦可從河西、朔方抽調兵力,且東西兩軍素來不睦,召東軍輾
轉三千里去打石堡城也不太可能。」
江朔奇道:「那東軍卻為何撤軍呢?」
大信義道:「恐怕和即將開始的秋運有關係。」
李珠兒叉手道:「大君侯一語中的,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范陽所產糧秣供駐軍使用還勉強夠用,但如是行軍打仗,糧草消耗遠超平時,那可不能僅靠河北自給自足了,須得從江南轉運糧食,從河東轉運馬匹。」
江朔點頭道:「是了,今歲郭軍使率軍入范陽就是為了協助築城、轉運馬匹,不過他率軍回返,可沒把馬匹留給燕軍。」
李珠兒道:「郭子儀沒這麼大的膽子抗命,他敢率軍在范陽轉了一圈就帶兵返回,恐怕是早得到了訊息,今歲西軍對吐蕃會有大動作。那樣的話他帶回騎兵可就不僅無罪反而有功了。」
江朔點頭稱是,李珠兒續道:「而西邊如發動大軍攻打吐蕃的話,也面臨糧草不足的窘境,燕軍之所以撤軍便是因為得到了訊息,今歲的糧草不會運往河北了,而要優先供應隴右的西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