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生不滿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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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溟子出指疾戳獨孤問胸口各處大穴,護住了心胸諸脈,又以一掌抵在獨孤問後心,內力緩緩灌入,推拿片刻,獨孤問才緩緩睜開雙眼。
獨孤湘哭道:「爺爺,你這是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麼?」
北溟子道:「沒想到高不危指上之毒如此猛烈。」北溟子一生未遇對手,因此對於療傷之道不甚了了,除以內力注入獨孤問體內助他護住心脈之外,卻不會其他療傷之法。
江朔嘆氣道:「哎……要是有貞隱先生、騰空子這樣的療傷聖手在就好了。」
北溟子道:「我倒是知道北地有一位療傷聖手,以醫技論,只怕不在貞隱先生李含光之下,只是現在獨孤老友中毒,赤笛不可復奏,僅以我與江小友之力,怕是一時難以衝出重圍。」
獨孤湘往上一指道:「下面都是人,從樹上走呢?」
北溟子道:「此谷赤松都太低矮啦,又稀疏,走不脫的,不信我試給你看看。」說著縱上一棵赤松,他飛縱之術可比江朔還高超,輕輕一躍就上了三丈高的樹巔,立時聽到弓弦聲響,不下兩百枝弩箭向他射來,北溟子忙橫著躍向另一棵樹,卻又有無數箭矢射來,原來包圍眾人的並非都是服了腦蟲丹的曳落河武士,遠處更隱藏是數千勁弩手,只要有人躍起便以勁弩攢射。
北溟子雖然不懼箭矢,但如此密集的弩箭向他射來,也無法待在原地不動,他換了幾棵樹,其餘松樹離得都太遠,就算是他也無法縱躍過去,在空中轉了一圈,只能落了回來。
江朔和獨孤湘看了都一陣咂舌,莫說除了北溟子,沒人能一躍而上樹巔,就是面對這幾百枝弩箭能全身而退的,怕也只有北溟子做的到了。
獨孤問虛弱地說:「高不危學過奇門遁甲之術,這陣法是按照八門金鎖陣所布,確實難覓空隙。」
獨孤湘還不死心,對江朔道:「朔哥兒,你背這契丹人,我背爺爺,我們一起殺出去。」
涅禮見獨孤湘是個瘦小的少女,雖然獨孤問生的乾瘦,她又怎麼背的動?當下朗聲道:「多謝諸位相助,涅禮起兵抗擊安祿山,早知有死而已,今日事急,你們不用管我,自帶著獨孤前輩突圍吧,我好歹拼死替你們抵擋一陣。」
北溟子笑道:「大夷離堇豪氣干雲,令人欽佩,不過以你的功夫,恐怕一時片刻也擋不住呢。」
涅禮道:「那我便是死了,不做你們的累贅也是好的。」
江朔急道:「大夷離堇,你不要誤會,我想北溟子前輩不是這個意思,你還要統領契丹八部與燕軍作戰,不可親言赴死啊。」
涅禮道:「江少主,我死不要緊,你如突圍出去,見著懷秀,務必要把高不危之計原原本本告訴他,讓他領導契丹人繼續反抗到底。」
高不危在遠處朗聲笑道:「涅禮,你多慮啦,今天一個都走不脫,不必費心爭論啦。」說著吹動鷲哨,催動曳落河武士向眾人合圍過來。
獨孤湘急道:「大夷離堇,你不是帶了上萬契丹勇士麼?怎麼現在就你一個,手下的軍卒呢?」
涅禮道:「是我大意了,本以為燕軍燈下黑,不知道我軍精銳潛伏在葦甸四野,不想今日我親率斥候探查時,被六曜從天而降擄了來。」
獨孤湘還心懷一絲希望,追問道:「說不定你手下斥候逃脫了幾個呢,他們會不會召集人手來找你?」
涅禮搖頭道:「我所率一哨遊騎一共也就二三十人,六曜的功夫你也是見識過了的,普通武士如何能逃得脫?」
獨孤湘道:「你們不是會天車陣麼?怎麼不佈陣抵擋呢?」
涅禮苦笑道:「六曜神兵突降,我們不及佈陣就已死傷大半了,等明白過來時,人手缺損大半,已無法佈陣了,只能任
人宰殺咯。涅禮被俘之時,身邊所有人都已戰死了。」
獨孤湘本還懷著一絲的希望,追問之下,才知涅禮被擄無人知曉,看來是不會有援軍來相救了,不禁失望地嘆氣道:「哎……看來今日可是陷入絕境咯。」
北溟子和江朔卻早已和曳落河武士動起手來了,北溟子高呼酣戰,喊道:「小妮子,別嘆氣啦,快來幫忙,人生不過百年,早死晚死又有什麼分別?不如多殺幾個墊背。」說話間已拍死數人。
六曜見高不危催動失心武士如潮湧來,也不再上前搶攻,退到三十步之外,讓武士來消耗北溟子與江朔的體力。
江朔揮動七星寶劍也斬了數人,鮮血已濺了他滿身,白色袍衫都被血浸染成了紅色,到了此時獨孤湘也只能將驚懼之心稍稍壓下,她仍是不敢貼身肉搏,只是躲在江朔身後揮動長索,以銀球飛爪幫他掃清左右湧來的武士,讓江朔可以專心向前衝擊。
江朔仍未放棄,一手扶著獨孤問,一手揮舞七星寶劍,循著哨聲向高不危的方向殺去,但當面之武士已結成密集隊形,又都悍不畏死向他湧來,江朔寶劍雖利卻也前行的極其艱難。
北溟子雖知如今之勢料難以衝出包圍圈,但他功夫既高,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斃,他一生獨來獨往,此刻倒對江朔、獨孤湘兩小倒生了親切之情,也隨著江朔、獨孤湘一起行動。北溟子提醒江朔道:「江小友,如你這般猛衝猛打,只會令內力快速耗竭,學我這般打。」說著腳踏七星,不疾不徐的前進,只拍死衝到當面的武士,卻不搶上邀戰。
涅禮雖和北溟子、江朔的功夫無法相提並論,但他作為契丹武士中的翹楚,膂力、刀法自也不差,跟在四人身後,揮刀斬擊,也殺了不少人,只是他沒有內力支撐,砍殺了一陣便已氣喘吁吁、手腳痠麻了,但他也知道一旦和四人走散,只怕立刻要被斬為肉泥,這才咬牙勉力堅持跟在四人身後。
雖然身陷重圍,但北溟子和江朔內力悠長,以北溟子傳授之法,離力竭可還差的遠,北溟子邊打邊行,拍在人腦之上,直如擊缶,他和著顱骨破碎的恐怖拍子,高歌道:「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
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聽了北溟子的慷慨悲歌,江朔雖只是一個少年,不可能理解「生年不滿百」之愁,但也能感受到詩歌中的通達暢快之情,不禁讚道:「北溟子前輩此詩做的妙啊,既嘲笑吝嗇愛財的庸人,又駁斥了企慕神仙的愚夫,不亦快哉!我們今日就酣暢一戰,不必待來茲了。」
北溟子哈哈大笑道:「這可不是我做的詩,此亦漢朝文人所做五言古詩,只是《樂府》收集於漢武帝鼎盛之世,曲辭皆慷慨豪邁,此詩卻作於漢末亂世,卻難得能於苦悶中行樂,於無望中曠達,此放蕩不羈之意,可不正合了我們今日的處境麼?」
獨孤問伏在江朔肩頭,語氣虛弱地道:「北溟子,三十二年未見,比起你的武功大進,漢學的進步更令老夫驚詫。」
北溟子邊打邊道:「我本非漢人仕子,但自從三十多年前為慧能大師點化,方知文氣才是漢人俠客之道的根本,這三十年間我自學漢學,遍覽詩文、樂律,自覺武功可又上了一階啦。」
獨孤湘道:「你沒有師父的麼?武功能自悟已是匪夷所思,這讀書也是可以自悟的麼?」
北溟子哈哈大笑道:「我自悟武功之時,大字不識一個,連本武功秘籍都沒見過,相比之下,漢人文學有浩如煙海的文字記載,學起來可不輕鬆的多麼?卻又要什麼師父?」
獨孤問輕聲讚歎道:「北溟子你心性聰明如斯
,可說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了。」
獨孤湘也跟著嘆道:「可惜北溟子你一代雄才,卻要葬身於此,好不可惜。」其實她說是替北溟子可惜,心裡想的卻是我這一樣聰穎的朔哥兒也要命喪今日了,不覺流下淚來。
北溟子道:「我一生了無牽絆,所惜者一生未逢敵手而已,除此之外更無記掛,今日就是立刻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只你們兩個小娃娃麼……哎……要我說,你和你的小情郎兩個死在一起,可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啦。」
江朔和獨孤湘聽了都不禁臉紅,獨孤湘惱道:「老前輩你怎麼也為老不尊起來了?」只是她嘴上著惱,心中卻不禁生出一絲甜蜜,再看江朔也正回頭望著她,亦是滿目含情。
北溟子、獨孤問、涅禮都是過來人,見兩小如此扭捏之態,不禁一齊哈哈大笑起來,此刻竟然絲毫沒有深陷重圍的絕望情緒,外圍的六曜和高不危都不禁為他們的豪情所懾,雖已將他們團團圍困卻仍然心中戒懼的很。
正在此時,忽然聽到「嗚嗚」的螺號之聲,緊接著數聲鳴鏑聲響,谷外喊殺聲驟起。
涅禮面露喜色道:「別管高不危了,快向谷外衝!」
只是此刻眾人被團團圍住,此前衝殺了滿天,鬧了個蒙燈轉向,哪兒還知道谷口在哪裡?北溟子縱身躍在一塊岩石之上,四下張望,卻立刻引來無數弩箭的攢射,他隨手撥打箭矢立刻又落回地面,向左一指道:「往這兒走,外面來了無數契丹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