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搖曳,月色清朦。

林間的小路正中,身穿青衣的消瘦少年一動不動,像是一根僵硬的木頭一樣死死的凝固在了原地。

一股瘮人骨髓的涼氣從自己背後的脊柱爬進了腦海,顧白水依稀能想象到有一雙死寂恐怖的猩紅色眼睛緊緊的盯著他的腦後。

悄無聲息,但其實早已經近在咫尺。

顧白水不能動,也不敢動。

他視線僵硬的看著自己手裡的銅鏡,鏡中一切的景色都和現實完全一致,沒有任何的偏差和改變。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銅鏡裡的那個“自己”腳下有一個毛茸茸的猙獰影子,但顧白水餘光掠過自己的腳下,卻什麼都看不見。

現實裡看不見,但在銅鏡裡它顯露無疑,透過這面銅鏡原來能看到大帝禁區裡某種看不見的恐怖東西!

而且那個東西已經跟在顧白水身後不知道多久了,從來都沒有顯露在其他人的面前。

顧白水瞳孔一縮,腦海裡突然閃過了一個極其恐怖的猜想。

如果師傅給自己的這面鏡子是唯一能察覺到他身後那個恐怖怪物的東西,那麼有沒有可能……

顧白水身後的那個東西也知道這一點?!

它知道大帝禁區裡只有這塊銅鏡能看到它,所以它才一直藏在顧白水的身後,只要顧白水不會用銅鏡檢視自己,它便永遠都不會暴露?

甚至很可能不只是今晚,不只是這條陰森的小路。

在過去的許多年裡,這隻恐怖的怪物一直都無聲無息的貼在顧白水的身後,如蛆附骨,從未離開?

有一個你看不見的東西,貼在了你背後很多年?

你所經歷和所做過的一切事情都被它盡收眼底,甚至你在午夜熟睡的時候,它都躲在你背後陰暗的角落裡,睜著一雙死寂瘮人的眼睛悄悄的觀察著你?

一縷冰涼刺骨的夜風吹進領口,顧白水的喉結輕輕的蠕動了一下,並沒有太大的動作。

他知道了它的存在,但它未必知道現在的情況。

無論身後的那個怪物是什麼東西,打草驚蛇無疑都是最愚蠢的選擇。

顧白水依舊默不作聲的盯著手裡的銅鏡,想在銅鏡裡倒映出的場景中找到些其他不一樣的東西和線索。

單靠一個毛茸茸的影子其實看不出身後那個怪物的真實面容,但他現在也不敢直接調動銅鏡的視角,把那個東西完全暴露在鏡子裡。

因為顧白水不能確定身後的那個怪物能不能看到自己手裡的鏡子,如果它比自己還要高過一個頭,那很有可能它現在的視線已經停留在了銅鏡之上,等待著某一個微妙恐怖的時刻來臨。

林蔭悄悄搖曳,夜晚的山風依舊陰冷瘮人。

不過在一縷山風從身後吹來的時候,顧白水平靜自然到毫無破綻的打了個寒顫,像是人體的本能反應一樣。

銅鏡裡的場景微不可察的向後偏移了一絲。而就在緊貼銅鏡邊緣的角落,一撮……暗紅色的毛髮被夜風吹拂而起,在銅鏡裡一閃而逝。

顧白水的呼吸短暫的停滯了一刻,深黑色的瞳孔迅速顫動了起來,頭皮發麻的握緊了拳頭。

晚年不詳?

紅毛怪物?

師傅死之前說的某樣東西會活過來,說的就是自己身後的那個紅毛怪物?

可大帝禁區裡遍佈著陵墓和墳頭,隨便哪個墓陵裡的東西爬出了墳墓,變成了活過來的紅毛不詳,都是一場堪稱浩劫的災難啊。

若非準帝都沒資格葬在帝墓群裡,一個準帝境界的紅毛怪物,他顧白水又有什麼資格和能力看管好這駭人聽聞的玩意兒?

顧白水的鞋底不自覺的磨蹭了一下腳下的泥土,也是同一時刻,他卻發現鏡子裡的景象又開始變得更奇怪了起來。

林蔭樹影隨風搖晃,灑落在林間和小路上的朦朧月色漸漸被染成了另一種迷濛的血紅色。

眼前的密林小路沒有變化,鏡子裡一模一樣的景象卻變成了一個鮮紅色的世界。

顧白水微微一愣,但還沒來得及作何反應,便猛然看見鏡子裡腳下那個毛茸茸的影子無聲的蠕動了一下。

少年的呼吸瞬間停滯,渾身繃緊成了一塊兒。

剛剛那麼小心的動作還是被那怪物發現了嗎?

在銅鏡裡,絲絲縷縷的紅毛隨著夜風漫天飄零,像是柳絮一樣從半空中灑落,佔據了所有的視野。

林蔭道上,消瘦的青衣少年獨自一人站在漫天的柳絮之中,像是淋了一場飄飄揚揚的紅雨一樣。

“呼~”

一道熾熱粗重的呼吸聲在身後響起,幾乎是緊貼在耳畔旁,像是下一刻就會咬在少年脆弱的脖子上一樣。

“等一下!”

就在瀕臨死亡的隱約即將把顧白水徹底籠罩的前一刻,這個乾淨清秀的少年卻突然大喊出了聲。

鏡子裡那個毛茸茸的影子頓了一下,粗重的呼吸聲也隨之暫緩了下來。

顧白水身後的那隻恐怖怪物似乎被少年突兀響起的聲音驚了一下,有些猝不及防的頓在了原地。

不過怪物沒有繼續動手,似乎也是想要聽聽這個少年想說什麼。

“我師傅是死了,但大帝禁區裡還有其他兩位師兄,如果你殺了我就一定會驚動他們,任你本事如何詭異,也不會再有機會逃出這裡。”

少年的威脅很直接也很乾癟。

但他身後的那隻怪物沒什麼反應,似乎對顧白水的兩位師兄並不如何上心。

顧白水眼皮抖了抖,又接著說道:“我大師兄是上古神庭的紫薇大帝重生,手握極道帝兵紫極仙鼎,他的脾氣可不好……”

青衣少年的聲音並沒有說完,或者說顧白水再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隻毛茸茸的粗壯手臂便從他的腦後伸出,掠過耳角髮間,黝黑粗厚的手指慢慢的指向了……小路盡頭的密林陰影裡。

茂密的紅毛在眼角飄揚,讓人心驚肉跳的不詳之氣把顧白水籠罩在內。

但當顧白水順著那怪物的手指方向看去的時候,又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密林的樹蔭下,一道身穿黑衣的模糊身影若隱若現,看不清具體的面容。

那人衣冠平整一絲不苟,腰間別著一枚樸素的木牌,袖袍輕輕搖晃,右手心裡託著一尊古樸滄桑的紫色圓鼎。

“……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