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尤莉最終還是跟賽恩一起走了。

兩人在一棟鐵藝柵欄的小別墅前停下。

別墅外觀呈城堡風格，牆體略顯陳舊，似乎多年沒有進行維護，但從整體設計結構和精美的建築細節，依然能窺見其從前的別緻與奢華。

給人感覺大概是主人破落了，無力再維持從前的生活水平。

院落內倒是鬱鬱蔥蔥栽種了很多鮮花和綠植，還圈出一小片菜地，顯然有被精心打理，優雅的小城堡一下變成了親民的田園。

從哨塔一路走來，尤莉對這世界的風格割裂已經習慣。

城堡裡種菜算什麼？遠遠沒有她走出哨塔那一刻來得震撼。

剛走出哨塔，尤莉就被迎面吹來的風沙糊了一臉。

哨塔外是一片坑窪的黃泥路，像片貧瘠的荒漠。

塔內隨處可見的高科技、高聳入頂的樓層與各種智慧裝置，在出塔那一刻，全都沒了蹤影，只剩下黃泥道路，和路旁幾個穿陳舊工服的男人。

他們提著鐵鍬和水泥桶，似乎在籌備修路。

如果不是他們手腕佩戴著光腦，尤莉簡直都以為她回到了現代世界，在某個道路建設落後的小城鄉村。

A07基地哨塔內外，未來科技與現代落後的風格之間，具有濃濃的割裂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兩者以一種奇異又和諧的方式交融著，誰對誰都見怪不怪。

就好像一個人樂呵呵對另一個人說：“我今天造出了航空母艦。”

另一個自豪回覆：“是嘛，真不錯，我今天種出了一根大蔥，也很厲害！”

賽恩看她風中凌亂的表情，難得話多解釋：“哨塔遠離居民區，附近一帶人煙稀少，建設需求不高。”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意外圍環境這種小事。

哨兵五感敏銳，為了保護哨兵的感官，哨塔周圍必須有一層擬白噪的隔音罩，與普通居民區隔絕。

“嗯，瞭解！”尤莉重重點頭，表示理解。

災後缺資源，哨塔的建立是重中之重，A07哨塔是仿造中央白塔的佈局和結構建造的，不單單是一座“塔”，“A07哨塔”只是它的名稱，實際上是一個大型的軍事基地。

哨塔建立途中，餘出的物資會分到居民區那邊，同樣也是按照優先順序，從人口密度高的“市中心”開始重建。

除非領導腦子有坑，才會在剛需房都沒搞好的情況下，就去建郊區別墅。

從現在外面的施工情形，尤莉猜測這四年，A07的市中心大概是重建好了，現在有餘力用邊角料來稍微倒騰一下郊區的黃泥路。

不過這棟城堡風的小別墅可不是邊角料。

是災變發生之前，貴族父母為原身置辦的郊區度假別墅，原本預備給她當18歲的成人禮物，請的是A07當時水平最高的裝修團隊，所有傢俱都要精心挑選。

只是還未裝修完畢，大汙染就爆發了。

四年前災變發生時，原身也才16歲，當時跟著父母居住在位於基地繁華中心的貴族莊園內。

汙染爆發一週後，幾隻高階畸變物突破了基地的防護屏，一路闖進最中心，在莊園大肆屠戮，原身父母不幸當場身亡，僕役死的死，逃的逃，最後原身身邊，只剩下一位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女僕。

後來男主團趕到，消滅了畸變物，宋玄燁帶人親自封鎖莊園，此後，原身就帶著女僕靈玲，一起住到郊區別墅。

再之後，就是原身覺醒成為嚮導，進入哨塔工作......

以上這些，是尤莉剛剛接收到的記憶碎片。

輕微的頭疼過去，融合了記憶後，她對眼前的花園菜地和破落小別墅，無端生出一股親暱。

這裡的一草一木，可都是原身花工資換來的，都是寶貴財富！

“我到家了，賽恩隊長，謝謝您送我回來，麻煩您了。”

尤莉禮貌道別，伸出右手，她的藥劑袋還在賽恩手上拎著呢。

“這不算。”賽恩說。

“你剛剛，不想飛？”他想了想，問完整，“為什麼不想？”

尤莉沉默了。

賽恩肩膀上杵著一隻羽翼漆黑、骨骼強健的小黑鷹，跟著撲稜兩下翅膀，張開尖喙，發出幾聲短促的鳴叫。

然後歪頭，用銳利的豆豆眼盯著她，似乎表達不滿。

尤莉更加沉默了。

對上賽恩狹長的墨瞳，她發現這一大一小居然是認真的。

不是，她請問！

全程也就1公里不到、走路至多不超過10分鐘的路程，騎鷹的意義在哪？

鷹啊，又不是騎腳踏車！這世界難道沒有其他正常一點的交通工具嗎？

幾分鐘前，這小黑鷹還是宇宙飛艇那麼大隻的龐然巨物，從天盤旋而下，氣勢磅礴，威風凜凜——把她嚇了個夠嗆。

特別是它體型還沒完全變小，就已經特別熱情地，想用鋒利尖尖的鷹喙貼她臉頰的時候。

當然，被賽恩冷著臉呵斥制止了。

黑鷹體型縮小到可供二人乘坐的時候，賽恩覆蓋冷金屬薄片的機車手套，朝空氣一捏，具現出了黑鷹精神體身上的韁繩，示意尤莉：“你先。”

尤莉裝作沒聽到他的騎鷹邀請，先一步出了哨塔，朝小別墅方向疾步快走。

“......”賽恩摘了手套，沉默地跟在身後。

一路上，兩人保持一前一後的距離，幾乎沒怎麼開口交流。

倒是這隻縮成了迷你版的小黑鷹，一路狂秀存在感，杵在賽恩肩膀上，不時從身後朝尤莉鳴叫兩聲，又或者乾脆變大一點，飛到尤莉頭頂，幫她擋並不強烈的夕陽紫外線。

不是說精神體是哨兵嚮導精神的具象化嗎，為什麼這隻小鷹跟賽恩一點都不像！

“我......”

尤莉在想是說“下次一定”好，還是乾脆直接說她恐高，突然聽到陣歡快的聲音。

“小姐！小姐！”

一個圓臉的可愛女孩，正帶著欣喜的神色，從另一個方向朝這邊跑來。

尤莉比她更加驚喜，眼神幾乎要放出光：“玲玲！”

“呼——不是讓您在哨塔等我嘛，我買了菜就去接您，今天集市有新鮮的肉，我就——賽恩隊長好！”

靈玲飛快朝賽恩鞠躬行了一禮。

她穿著貴族莊園女僕經典的長款圍裙裝，留著齊耳微卷的短髮，臂彎挽著一個菜籃，看著收穫頗豐。

“嗯。”賽恩輕輕頷首，把手中藥劑袋遞交靈玲。

簡直是他鄉遇故知啊！

“那就這樣啦，賽恩隊長，過幾天靜音室見！”

尤莉顧不得許多，一把拉住準備挽留賽恩吃晚飯的靈玲，走進屋內。

確保門關上後，她壓低嗓音，開始吟唱：“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都一樣。”

“......”長官說的沒錯，小姐果然腦子壞了。

“小姐，我們的童年不一樣。”靈玲一邊用關愛智障兒童的眼神看她，一邊動作麻利地取出菜籃的食材，走進廚房，“比如我的童年在廚房幫忙製作料理，您的童年是在樓上書房看書。”

“對了，您剛剛怎麼不邀請賽恩隊長一起吃飯？還有，您是不是又沒看訊息！”

“啊？抱歉。”尤莉點開光腦。

說實話，她還不太習慣用這東西。

找了一通，果然在訊息列表裡看到一條宋玄燁的留言訊息，說讓她在醫院玩會，家人遲點接她。

靈玲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非常習以為常的淡定口吻，“順便小姐，請您的新光腦透過一下我的好友驗證。”

“好的！”

尤莉這回十分快速地點進了好友申請列表，好幾個小紅點，她也不知道哪個是靈玲，乾脆選擇全部透過，然後屁顛屁顛跟進廚房，賊心不死：“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馬。”

這是每次考試前，她跟張玲玲都會對的暗號。

靈玲看她的眼神更加關愛了，語帶憂傷，“小姐，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正常的馬匹了。”

“但是沒關係，”她突然給尤莉加油打氣，“聽說紅隼哨兵的隊伍，這次在汙染區弄到了一隻純淨的雞，您努力好起來，以後用功勳把那隻雞換了，我給您燉純正的雞湯喝！”

“......”尤莉確實需要雞湯了，她最後一次鹹魚掙扎，喊出穿書老鄉的萬能口號，“奇變偶不變！”

“藕？下次集市看到給您買。”

靈玲說完，洗淨手，摸摸尤莉的頭，一臉慈愛地把她送出廚房。

“好了，長官交代給我一些任務，您可以先到樓上臥室看看我給您佈置的房間，或者直接在客廳休息。等晚餐準備完畢，我來喊您。”

嚶，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

尤莉現在百分百確定，不是同一個人。

靈玲就是靈玲，是真的原身尤莉爾的貼身女僕，不是她現代世界的好閨蜜張玲玲，兩人只是湊巧長得一模一樣。

不過，也不一定是湊巧吧。

尤莉聽話地跑到二樓臥室，看向全身鏡中貴族少女模樣的自己，她其實長得也跟原身一模一樣。

容貌，身高，體型，甚至藏在衣服下、左邊肋骨中間的一顆淺色小痣，都一模一樣。

尤莉琢磨，或許是兩個平行世界也說不定。

這樣的話，只要找到關鍵因素，沒準她就能回家啦？

抱著這樣一個念頭，晚飯過後，尤莉在小別墅內仔仔細細研究每一個角落。

一直折騰到十點，被靈玲監督去洗澡睡覺。

在醫院病床躺屍三天，回到佈置溫馨，充滿生活氣息的少女臥室，尤莉睡得意外香甜。

睡夢中，她感覺臉頰被什麼溼漉漉舔了一下。

軟膩發癢，又帶一點刺痛，像小貓咪長倒刺的舌頭。

然後迷迷糊糊地，整個人被叼了起來。

等尤莉揉著眼睛，徹底清醒，發現自己身處於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

這是一片被汙染過的土地，雜草以不正常的高度長到了幾乎跟尤莉並肩的位置。

最關鍵的是，她此刻身前站著一隻巨型的畸變枯葉螳螂。

螳螂油眼冒著紅光，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已經鎖定她，高高舉起鋼化鐮刀臂，鋒利冷芒眼看就要朝她砍下！

尤莉瞳孔地震。

“啊！！！”

緩過呆滯的那一瞬，少女爆發出了尖銳的爆鳴。

旋即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速度十分乾脆利落，整個人就這麼軟綿綿昏厥在地，總用時長不超過1秒。

“......”

刀臂揮空的畸變螳螂和暗中觀察的看戲人都沉默了。

一陣風吹過，陰影中的青年消失不見，枯葉螳螂白色濃稠的血液從斷肢處，迸濺到了少女睡裙的衣襬。

意外。

怎麼辦，菜菜的莉莉，也很可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