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說話聲,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江父終於將手裡報紙折了折,放到茶几上:“回來了?吃飯吧。”

“爸。”江見許腰身挺拔走進來,將行李放到一邊。

“你急什麼?讓兒子先去換身衣服。”

待人一走,江母在江父身邊坐下,埋怨他道:“你看看你!老江同志,非得把兒子送到鹿城去,就不能在省城找份工作嗎?”

江文柏:“……我把人留在省城,好讓你天天慣著?”

“小樹苗不修不直溜,人不歷練不懂事,你自己兒子什麼樣你不清楚?從小一身的驕矜之氣,骨子裡傲得很,別以為我不知道?他誰都不放在眼裡,這怎麼能行?”

“那你就把人扔鹿城去啦?”江母不樂意。

“是餓著他了,還是涼著他了?”他妻子週週往那邊郵東西,每個月錢票沒斷過,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老江,不說這個,咱就說說你兒子過了今年,就要二十五了!他不結婚啦?你把他調到鹿城,離省城這麼遠,又不能在縣城那邊找,省城這邊他又回不來,怎麼給他介紹物件?”

江文柏把報紙拿起來:“那也得到基層鍛鍊幾年再說。”

……

客廳桌子擺滿了飯菜,江母還拿了幾瓶啤酒,抬頭見兒子從樓梯上不緊不慢走下來。

褪去了制服,恢復了以前在家裡時的樣子,沒扣緊的白襯衫,微敞的外套,頭髮洗完澡半乾不幹,放蕩不羈,漫不經心的樣子。

別說,老江看自己兒子一看一個準,江母笑著招呼:“吃飯了。”

“江婷婷呢?”他拉開椅子坐下。

“你妹不在家,還是那個物件的事兒,說心情不好,請了假和朋友去b市了。”

說起這個,她跟旁邊落座的江父商量道:“老江,你說都是調崗,去鹿城還不如調到……”b市呢。

“嘖!”江父一聽這事兒就皺起眉,“調什麼調?瞎摻和什麼……”

“上面這麼亂,是調職的時候嗎?不要提了……”

“婷婷就是被你這麼慣壞的,好好的工作不做,天天請假往那邊跑,慈母出敗兒……”

風韻猶存的江母聞言立即瞪了他一眼,老江同志在她眼風下閉上了嘴,她立馬又變臉笑著說:“是是是,老江你說的對,我慈母出敗兒,你嚴父多吃點。”說著她轉身給江文柏舀了碗湯,親手送到他手邊。

江父看著威嚴,江母一鬨就好,他又拿起筷子。

“趁熱吃吧,還有啤酒,你爺倆喝點,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江母邊給丈夫挾了一筷子魚肉,然後避著兒子在老江胳膊下擰了下,小聲道:“天天說我,就顯得你能!”

江見許剛炫了一口米飯,就見到她媽的小動作,江父還樂呵呵的,他立馬移開視線。

兩人膩歪不是一天兩天,他埋頭吃飯。

恩愛的父母,對子女來說有時候也是麻煩事,比如他。

他的名字,江見許。

正常的話,誰會叫這個名?

懷他的時候,因工作他們夫妻兩地分居,無法團聚,兩人思念過剩,恨不得一天八百封信,江見許出生江父有任務在身回不去,看到老家來信說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信上要他給兒子取個名字。

江父年少那也是個情種,江是他的姓,許是江母的姓,他在中間加個見字,郵了過去。

他們倒是甜蜜了,江見許頂著這個名字不爽極了。

團聚後兩人也覺得這名字不妥,心知肚明,可誰也沒提改。

連自己都叫著尷尬,就又給他取了個別名,叫白冰。

好在江見許這名字別人不知道出處,否則,他真忍受不了。

“白冰啊,你妹妹之前那個物件,聽說調去鹿城石場勞改了?”江母問兒子。

江見許“嗯”了一聲:“三個月了。”

“什麼原因?”

“資反,舉報。”

“唉,當初婷婷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我瞧著長得也是挺俊的小夥子,就同意了,他那個身份……家裡也捏著鼻子認了,誰知道竟是那種人,聽你妹妹說他結婚了?還有個孩子?”江母打聽兒子。

“不知道,好像是吧。”

“你瞧瞧,兩人分開才半年,孩子都生了!這都什麼人,他這不是腳踏兩條船嗎。”

“這事已經過去了,媽,你以後看著她點,挑男人什麼眼光?”

“她再處物件,我得嚴格替她把關,這次人品不好的,家世不好的,堅決不行!”江母道。

飯桌上江文柏問起江見許工作上的事,江見許挑著重點講了講。

江母中途插上兩句笑話,一家人和樂融融。

……

睡覺前,江母端著果盤,敲了兒子房門。

進去時,見他正手撐床練著呢,因為用力,胸口手臂肌肉繃緊,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略微凸起。

江母瞧在眼裡,覺得兒子真是體格很好的小夥子啊,這麼有火力的小夥子,怎麼就不想找物件呢?

“媽?什麼事?”江見許擦了擦汗,穿著背心和長褲從床上起身,結束鍛鍊。

公安這工作辛苦,沒有點體力真不行。

江母將裝著香蕉的果盤放到紅木桌上,“你爸朋友從南邊捎回來的水果,你餓了就吃點。”江母笑眯眯地看了看兒子,見他嗯了一聲,長腿一伸,拿了本書靠在床上隨意翻著。

又帥氣有氣質還有個性,江母怎麼看怎麼喜歡,不是因為自己兒子她自賣自誇,就是好,她瞧別的小夥子還沒她兒子長得精神呢,都知道成家,他怎麼就不知道呢?

她拉了椅子坐過去,語氣裝作很親切地跟兒子聊天,她兒子這個性格,是不能逆著的,從小就是,老江說的對,傲得很,你好好跟他說話,還可以,要是命令他,人家被子一掀,直接睡了,根本不聽你說什麼,再急了就直接走人。

“媽問你,鹿城那邊就沒有……對你有想法的?”這麼血氣方剛的男同志,這個年紀,怎麼就不著急,她這當媽的萬分不理解。

江見許目光從書上移向江母:“什麼想法?”

“你就,你就沒有想結婚的想法?馬上二十五了,我和你爸二十歲就結婚了,你爸那時候猴急猴急的……”

“媽!”打住,他不想聽父母的戀愛史,他的名字他還沒聽夠嗎?

江見許乾淨利索回:“不想。”

“這孩子!”江母知道她兒子刺頭兒,從小就不聽話的,小時她還覺得小孩子刺頭點好,有本事的人小時候大多翻江倒海,調皮搗蛋,能折騰她還挺高興的,但現在就開始苦惱了,一點兒都不聽話。

“那你這次回來,家裡頭能待幾天?”

“三天吧。”江見許翻著書道。

“怎麼才三天啊……我認識個阿姨,她們家的女兒長得標緻得很,什麼時候你們年輕人聚一聚。”她試圖哄騙道。

江見許還能不知道她媽什麼心思嗎?他又不是十歲的小孩,從她敲門進來滿臉笑容開始,他就知道她張嘴要說什麼,心裡打得什麼主意了。

“媽,我現在忙著呢,真沒時間處物件。”

“你忙,人家也有工作,也很忙,但也不耽誤相處啊,你們先認識認識,處個一年半載試試看,啊?”

“一年半載?那不是耽誤人家結婚嗎?這事我幹不了,你找別人……”

江母:……

這話說的,不結婚處什麼物件?就是結婚才處啊。

說話能氣死人,她爸說的對,這兒子骨子裡誰也看不上,如果找物件這事能找別人替,還要他幹什麼?

江母緩一緩:“行,這事先放放,你們這次省城招待所學習,人多嗎?”

“嗯,挺多的。”

“媽有個朋友的女兒,也在招待所,是你何叔叔家的女兒,你見過,叫何欣悅,你多照顧下她,聽到沒有!”

這次江見許翻著書,吭都不吭一聲。

“聽到沒有!”

“知道了,你快去休息,我要睡了。”

江母見他不耐煩了,目的也達到了,這才痛快起身,“衣服我給你洗乾淨掛在衣櫃裡,你自己拿。”

“嗯嗯。”

見江母盯了他一會走了,江見許才將手裡的書放到床頭櫃上,腰一挺靈活地躺了下來,一隻手放在頭下面枕著,望著天花板。

露出帶著結實肌肉的手臂。

想起火車,他一直以為那個女同志會賴上他,不賴上他,她怎麼拿戶口呢?拿不到,那她不就白白吃虧了嗎?哪有女孩子願意白白吃虧的,就算拿不到戶口,也會要錢或票,他經手過這樣的案件,結果他等了一天,直到將人送回家,她也沒提一句這件事。

為什麼沒有提呢。

放棄了,還是有什麼別的打算?

錦陽縣玉板溝櫻桃大隊……他總覺得關於這位女同志,還有許多事,很多疑點沒弄清楚,還有那張照片後面的名字……

等培訓結束後,返回鹿城經過那裡,他想再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