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枝枝被異種獸的晶核刺中後,做了一個很逼真的夢,全是第一視角。

她看見自己嬰兒般的小手,抬頭又看見一個女人的下巴,她的視角很低,似乎正被那女人抱在懷裡,但她並不恐慌,反而莫名覺得安心。

一個男人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她只能看見男人軍裝上閃亮的勳章,同時對話聲在耳邊響起。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可是我們能怎麼辦?”

“現在女兒剛出生就覺醒了星火之力,一旦被元老院的人知道,就會重現一百年前的那個慘劇...”

“難不成要瞞一輩子嗎?可即便瞞住了她的異能,也瞞不住她嚮導的潛力....”

“都要瞞。阿煙,我們的女兒今生做一個普通人類就好,我只希望她能快樂健康的長大。”

對話聲漸漸抽離,畫面一轉,路枝枝看見頭頂有一棵發著藍色熒光的參天大樹,她似乎正躺在柔軟的草地上,視角中能看見那透明的樹幹上每一條脈絡都像人體的血管一樣,交錯縱橫。

她偏過頭,看見距離自己很近的一個青年,他的胳膊被自己枕在腦袋下。

似乎是察覺了她的動靜,那青年從仰躺改為面對她側躺,可路枝枝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只有模糊的五官和大致的輪廓,即便如此,她也覺得對方似乎長得很好看。

“睡醒了?”

他的嗓音有種廝磨過的沙啞,語氣中帶著親近的寵溺。

“過幾天就是我們的訂婚儀式了,到時候會來很多人。”

“緊張?別怕。無論明天那些人說什麼,你都不要聽。”

“明天我會一直握著你的手,就像這樣。”

“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會立刻到你身邊。”

她看見那隻修長白皙的手與她的小手十指相扣,背景是藍色的熒光。

畫面再次扭曲,眨眼間變成了室內,她的視角變得比剛剛都高了一些,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是少女的纖纖玉指。

她看向四周,入目是華麗的宮殿和一個個西裝革履的男女,他們端著酒杯,面容模糊,偶爾有幾對在竊竊私語。

路枝枝看不見他們的臉,卻感覺他們的視線全部打在她身上,將她包圍。

“沒有精神體?不可能吧,她的父母可都是元老院重點關照的人選啊。”

“果然嗎,早就聽說路家的小女兒是廢物了。”

“真遺憾,還以為不是嚮導的話,至少應該是哨兵啊,結果是一個需要保護的普通人,嘖。”

“這樣的後代生出來有什麼用,還不如不要出生。”

那一雙雙眼睛充滿了惡意和質疑,甚至有幸災樂禍,讓她感覺無法呼吸。

突然,她在人群中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一刻,視角里的一切都變成了灰色,只有他是彩色的。

他穿著華麗的宮廷裝束,站在人群中間,正被人簇擁著攀談。

“赫菲爾...”

她聽見這具身體在叫那個人的名字,連同看見他時這具身體的心跳聲。

可緊接著,那個曾牽著手叫她不要怕的青年,用冷漠的視線徑直掠過了她。

她叫了他的名字,青年明顯聽見了,但停頓一秒後,若無其事的偏過頭,繼續聽旁邊的人講話,彷彿她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丑。

周圍人的討論聲漸漸變大,甚至有人上前詢問:“赫菲爾公爵,您真的要和一個普通人訂婚嗎?她可是會拉低您的檔次啊。”

她感覺這具身體的心跳開始狂跳,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等待赫菲爾的回答。

只見赫菲爾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他的姿態如同高高在上施捨乞丐的國王。

“不過多一張嘴的事,公爵府不缺這一雙筷子,既然她的父母已經殉職,收留她當個小寵物養著也沒什麼。”

‘咚咚——’

‘咚咚——’

路枝枝的耳朵在一瞬間像灌滿了水,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她看見周圍的貴族們在大笑,而她像個被排擠的局外人,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咚咚——’

‘咚咚——’

“有心跳了!!!!鈞哥,小嚮導有心跳了!!!!”

路枝枝睜眼,刺目的白光讓她下意識皺眉躲開,下一秒,男人的頭就擋住了上方的手術燈。

她看見厲沉鈞佈滿血絲的雙眼,和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她想說話,卻發現口鼻上戴著一個呼吸器。

厲沉鈞注意到她的微動作,立刻將呼吸器幫她小心翼翼的拿下來。“告訴我,哪裡疼嗎?”

路枝枝搖頭,有些茫然的眨著大眼睛,看見自己的手還是小短手。

剛剛的夢太真實了,讓她有些恍惚。

她坐起來,發現自己此刻已經回到了飛艦,萊昂、艾力還有幾個她叫不出名字的哨兵都圍著自己,既緊張又激動地看著她。

路枝枝不解的環視眾人,不懂他們的表情怎麼這麼複雜,她看著厲沉鈞,黑葡萄一樣的圓眼珠一轉,小短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餓餓。”

厲沉鈞像是終於找回自己的呼吸一樣,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表情放鬆下來。

“我我我這就去給小嚮導衝奶粉!”萊昂邊激動的哭著邊跑出去。其他隊員們也露出萬幸的笑容。

厲沉鈞看著歪頭疑惑的路枝枝,用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問:“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打怪獸。”

“對,打怪獸的時候,你受傷了,這裡疼嗎?”

厲沉鈞摸向她的心口。

路枝枝低頭看了一眼,感受了一會兒,脆生生道:“沒感覺。”

厲沉鈞的眼底閃過思慮,卻也不再追問。他將奶瓶擠出一點在自己的手背上,試過溫度,又將路枝枝抱在腿上,幫她拿著奶瓶喂她喝奶。

路枝枝狂嘬奶嘴,她醒來後就覺得身體裡似乎多出了一股能量。

原本的能量現在已經恢復充盈,而另一股新的能量像是被剛剛釋放的野獸,亟待餵飽。

厲沉鈞垂眸注視著喝奶的崽崽,輕柔的將她額頭上汗溼的髮絲撥開,看上去沒什麼大的情緒波動,可沒有人知道,男人此刻的內心正不斷壓抑著失而復得的狂喜。

路枝枝喝完奶就在厲沉鈞身上睡著了,男人將她輕輕放在恆溫箱裡,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才離開。他已經三天三夜沒閤眼了,此時路枝枝脫離危險,他才感覺到疲憊。

昏暗的艙內,沒有人發現,陷入熟睡的路枝枝的眉心,此刻正隱隱散發著一道金色暗紋。

暗紋的圖案像是某個古老家族的特殊標記,而原本完好的暗紋此時卻龜裂出一條縫隙,似乎有什麼即將衝破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