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伯伯,我求你告訴我,謀反的罪證為何會出現在我蕭家!為何我家,會滿門抄斬!”

安平縣,玄武軍營。

蕭遙被兩名士兵押跪在地;她艱難抬頭,五官明豔大氣,只是那雙眼睛卻赤紅如鬼魅一般,透露著不甘和刻骨的怨憤。

她一身錦衣如今已凌亂破損,頭髮散亂不成體統,繡鞋也跑掉了一隻,後背更是有一道自肩胛至後腰的刀傷,皮肉外翻,猙獰可怖。

如困獸一般的少女,悽聲質問。

“我父親是你鄭德最得力的副將!他帶著我的兩個兄長上場殺敵毫無半分退卻!為何,容亦澤卻說,是你們親口指證的他!”

她父親蕭召從軍二十年,為國為民甚至從未貪過一兩銀子,甚至至今仍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隊副將領,也不比尋常將士官位高!可她今日回家,母親卻慌張的讓她從後門離開。

她雖不解卻也遵從母命出門,只是她並未離開而是躲在屋簷之上,卻聽到了全家滿門抄斬的訊息!

“奉天子令,蕭副將囤積銀兩販賣兵器罪屬通敵,賜滿門抄斬!”

剎那間,官兵踏破了那間平庸的府邸;屋子裡被翻出成箱的白銀和兵器;曾經的家,一片狼藉。

蕭遙狠狠咬著手腕,氣的渾身發抖,雙目因為憤怒和怨恨染上了嗜血的紅;她想過沖下去,蕭家門風骨,從不做逃兵,她要跟家人共進退!

可屋內,內侍陰柔的聲音再度響起。

“蕭副將,陛下念您守衛家國二十年,特意恩賜您一個願望;您還有何夙願,咱家可幫您實現。”

“多謝陛下隆恩…罪臣,領旨!”

“罪臣只求陛下一件事,罪臣小女蕭遙,從小安分守己,深居內宅,從不知曉此事,還請不要遷怒小女!”

“罪臣,領罪,謝恩!”

蕭遙深吸氣,眼淚漸漸模糊了視線,內心如鈍刀割肉般生疼;纖細修長手指緊緊攥著簷上磚瓦,指甲生生掀起,血跡斑斑,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蕭家誓死守衛家國二十年,每一筆賬款都清清楚楚,怎麼可能販賣兵器通敵叛國!其中定然有誤會!

她強行逼迫自己冷靜,腦中亂做一團;情急之中,卻恍惚找到了救命的稻草。

對,還有未婚夫容亦澤。

他是新中的探花郎,定能在陛下面前替她蕭家伸冤!

可未曾想,她狼狽的趕到容家,卻只有一紙退婚書。

“荒唐。”

一向和眉善目的容母,此刻盡是無情和不屑;她將退婚書,砸向蕭遙,“亂臣賊子之家,也敢來攀附我們容家?”

“伯母!”那是蕭遙第一次,彎下膝蓋;曾經英姿颯爽的將門之女,從未向任何人下跪過;如今,卻是如此低到塵埃般卑微的祈求。

她紅了眼眶,雙手顫抖,“我知道,出了此事您退親是應該的;可看在我蕭家供亦澤五年寒窗的份上,能不能求您勸勸亦澤,讓他求求陛下重新徹查!”

“阿遙別無他求,不敢攀附;只求容大人能…”

“滾開!”容母嫌棄皺眉,猛地踹向蕭遙的胸口,滿面猙獰狠毒。

“憑你,也配求我?我可是探花郎的親孃!未來是要享太廟的!”

她狠狠的嘬了口口水,“我們亦澤也說了,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莫再糾纏不清!”

“橋歸橋,路歸路?”蕭遙心間如針扎般,五年真情,兩小無猜郎情妾意,便在危難時刻等來一句橋歸橋,路歸路?

“賤丫頭,這副樣子做給誰看?”容母揮了揮手,三個侍從上前,蠻橫的拖著蕭遙的手腕,生生拽的胳膊脫臼。

“順便再告訴你一句,你父親是得罪了貴人,是鄭德將軍和我們家亦澤聯合奏書;我們亦澤,從未對你付出真情!”

“你這樣的罪臣之女,也配肖想亦德?”她嘲弄的笑著,關上了容府大門;臨走前還不忘吩咐。

“狠狠的打!打死這個掃把星,蕭家有今天都是因為這個賤人!”

蕭遙怒極攻心,狠狠嘔出一口鮮血。

得罪貴人?他們蕭家安分守己,怎麼會得罪貴人?

她雙目空洞,忽的無聲大笑倒在地上,任憑鮮血染過她白嫩的面容;此刻的她,瘋魔如身在地獄的惡鬼。

是啊,她錯了。

她錯在不該隱藏一身武功居於內院,不跟隨父親一起上場殺敵!

錯在輕信容亦澤,每月補貼容家供他讀書,還將蕭家的事盡數告知!

錯在毫無還手之力,任由奸人陷害,卻不得翻身!

更錯在,不與家人共赴黃泉。

可世間,留她一人,有何意義……

“她好像瘋了。”

侍僕糾結著拿出一把匕首,“讓我了結了這瘋女人!”

只是剎那間;蕭遙那雙空洞失神的眼睛,瞬間瞳孔驟縮;她忍著雙臂脫臼的疼痛,狠狠反制住侍僕持刀的手。

“憑你宵小之輩,也妄想殺我?”

“我的命,是父親用二十年軍功換的,我得活著!”

她一身武功,只是如今重傷卻發揮不出實力的兩成;哪怕勝了,還是後背被刺了長長的一道口子。

她披頭散髮,如鬼魅般走向遠處的玄武軍營;鞋子丟了,腳掌被砂石硌出鮮血,一步一血印,如同索命的修羅。

她蕭遙,就算死,也不該現在死。

真相未明,大仇未報,她有何顏面面對父母和哥哥!!

她持著父親的腰牌,衝入軍營質問鄭德。

明明是最器重父親、最愛戴將士的將軍,從小看著她長大和藹的鄭伯伯,為何如此對她蕭家!!

“阿遙。”鄭德開口,目光是那般高高在上而疏離。

“當年是我,將你父親點兵為將,我怎忍心看他如此下場!”他痛心疾首,雙目隱隱發紅,看上去一副心痛至極的模樣。

只是在蕭遙看來,是那般的虛偽。

“鄭伯伯,我只要一個真相,告訴我…”她近乎絕望的祈求。

曾經陽光颯爽的將門之女,竟如此卑微。

她跪在地上,鮮血和著泥濘的沙土;那麼愛乾淨的小姑娘,髒兮兮的,像極了路邊的乞兒。

“是二皇子。”鄭德背過身,示意二人將蕭遙拖走,“丫頭,你別怪我,怪就怪你父親擋了他的路!他必須死!”

蕭遙愣住,自嘲的笑了笑,心裡如刀剜般疼。

原來所謂的貴人,竟是他嗎?

二皇子景珩她略有耳聞;他是諸君最佳候選者,外表溫潤如玉的公子,卻手段毒辣獨斷專行。

他為了皇位無所不用其極,所有阻擋他的人,都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鄭德效忠於二殿下,所以景珩也曾想拉攏提拔父親;可蕭家一向與世無爭,便委婉拒絕;竟是因此,導致這滅門之禍嗎!

不順應者,便不配活著嗎!

“阿遙啊,怪就怪你沒生在權貴之家,若有來世,你成了權貴之人,再來向他討這筆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