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黃,照明風中垂柳。

李元邀了唐仇,走在夜裡的湖畔,進行一場開誠佈公的交談。

“老唐,你還能活多久?”

“兩年.”

“傷治不好嗎?”

“我需要的療傷藥在我仇人手裡,我拿不到。”

“什麼仇人?”

“賀家.這是一個刺客家族。

而我唐家是傀儡家族。

他們想要吞併我們,掌握我們家的傀儡力量,以提升他家族的力量。

只可惜他們失敗了,但我們唐家卻整個兒沒了。

所以,小李爺不必擔心報復,一來是賀家距離這裡很遠很遠,二來賀家也已經不具備報復的力量了,他們如今需要擔心的問題是:自己會不會被別人吞併。”

“那你為什麼想把你女兒賣了,然後一個人離開?”

唐仇沉默了下,道:“我的妻子,兄弟死於賀家之手,我總想著既然活不了多久,那就該把賀家拖下地獄。

就算不成功,我到了地下遇到我妻子兄弟,我也能告訴他們我有去為他們報仇。”

“可伱現在卻改變主意了。”

“因為,我還是個父親。

我心裡除了仇恨和遺憾,也還有年年。

當一個女兒哭著不讓父親走,不讓父親死.

做父親的,真的很難拒絕。”

唐仇滄桑的雙眼微微眯起,泛紅,唇角也有了一分笑容。不是苦笑,不是歡笑。經歷了許多的人很難有純粹的開心或悲傷,大多都是摻雜一處的

“所以,我想留下來為您效力。

以求在我死後年年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至於我唐家的傀儡技能功法,我已經都告訴了年年。

因為缺乏生命圖錄,所以也只能到達七品。

小李爺既有所學,應該也不差這點.希望,您能理解。

等年年長大後,她一定會很親你們,也會成為您的好幫手。

年年天賦不錯,心性也好,賀家滅門時,我和她躲在狹窄的密室裡目睹了一切,她沒哭也沒叫,就只流淚.”

“那你為什麼會想到我們?”

“因為你們擺了很多粥鋪,因為你們在粥裡還放肉,因為.粥鋪盛粥的那些人都特別好。

那個盛粥的姑娘居然還問我要不要再來一碗,呵.

後來我又在縣子裡苟活了幾個月,在市井裡我儘可能地瞭解著您的資訊,蘅蕪酒樓的資訊。

然後,我確定你們就是年年最好的歸宿了。”

李元微微閉目。

眼前男人誠懇無比,若他所言皆真,那這便算是“行善”和“聲望”帶來的意外收穫。

“你會造傀儡麼?”

“會但是需要許多模具,裝置那些東西都很精密,我造不出來。”

“那你有空教我如何操縱傀儡,總可以吧?”

唐仇愣了下,道:“任何技能想要精通,都需要花費極多時間,您.”

“你們父女倆我收留了,還不能學點什麼嗎?老唐?”李元笑道。

唐仇道:“我明白了.小李爺若想學,隨時來找我便是。我唐家已經滅了,這點技能能多個傳下去,也是唐某所願。”

李元拍了拍他肩膀道:“若需要什麼藥調養,儘管去和老烏說,我會和他說好的。”

說罷,他看了看岔路,道:“行了,你回去吧,年年還在等你。

以後啊,就把這裡當成家,別見外啊。”

“多謝小李爺。”

兩人分道揚鑣,李元側頭掃了一眼唐仇的背影,他心裡已經有了些大概的判斷。

對方說的話,有真有假。

譬如“賀家未必真如他所說自顧不暇,但賀家確實離這兒很遠,年年留在這裡也會很安全”;

譬如“唐仇可能是假名”,這一點只要試試年年的反應即可知道,不過沒必要試;

又譬如“唐仇告訴年年的東西里很可能藏了些秘密,而這些秘密能夠讓年年與眾不同”,畢竟這老唐都說了“他和年年躲在唐家狹窄的密室裡,目睹了家族被屠”。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老唐和這年年在那唐家的身份都不低。

不過這些都沒什麼,而且李元最在意的“生命圖錄”是無法轉達的,所以老唐給年年留了什麼秘密並不重要。

他想建立勢力,那起碼的容人之心還是要有的。

天色已深,內城早夜禁了。

但李元還有歸處。

白雲弄子的第二排第三家,是老闆娘在城裡的住宅。

因為內城夜禁的緣故,無論是他還是閻玉、老闆娘,在入夜後都會回到此處過夜。

至於什麼時候回白雲弄子,什麼時候回內城,兩女都是跟著李元來的。

李元今晚約唐仇聊天,她們便自覺地在弄子裡等著。

此時李元回來,老闆娘便招呼丫鬟們準備浴桶,而閻娘子煎了蛋、下了面放到李元面前。

“那唐仇怎麼樣呀?能留嗎?”閻娘子坐在對面,看著相公吃麵。

李元“咻咻”地吸著麵條,入夜歸家,能有一碗熱騰騰的麵條等他,這讓他有種溫馨感,聞言道了聲:“應該能留,讓他們父女倆在後院住一段時間吧。

等過些時候若無問題,再讓年年和王嬸家的小剩和妞妞一起玩耍,畢竟三個孩子年齡都差不多,而孩子和孩子才能玩一起去。

那年年跟著唐仇這麼久,心裡肯定有仇恨和孤獨,這要是久了,性子就會扭曲,得讓她有些朋友,讓她感到些溫暖。”

“我家相公,可真是又好心又細心。”閻娘子托腮看著他吃麵。

李元道:“什麼好心細心?還不是為了以後能多些靠譜的幫手?”

閻娘子也不多說,就吃吃笑著。

不一會兒,後院傳來老闆娘的聲音。

“相公,水燒好了,你吃好了來沐浴。”

李元應了聲:“好。”

應完後,卻見閻娘子瞅著他,美目流轉裡,似乎有些含笑的古靈精怪。

李元道:“怎麼了?”

閻娘子從桌下抽出兩根竹籤,放在桌上,一雙水杏眼笑嘻嘻地看著自家男人,然後道:“抽一根吧。”

李元把那竹籤翻過來看了看,卻見反面也什麼字都沒有。

他本以為閻娘子要仿效“皇帝抽籤選侍寢妃子”來新增些老夫老妻間的情趣,可沒想到沒寫字,於是好奇道:“抽了做什麼?”

閻娘子眼裡有光,眨著眼道:“這叫暗籤,其中一根代表我,另一根代表薛姐姐,可是你並不知道哪根代表我,哪根代表薛姐姐。

你抽嘛,抽到誰,晚上誰陪你睡。

想知道是誰陪,得你掀開被褥才知道。”

李元愣了下,這閻姐和薛姐的腦瓜子很靈啊.這是異世界的開盲盒嗎?

他隨口道了句:“一起睡不好嗎?”

閻娘子道:“可不能讓你輕易得逞,否則你膩了,又出去拈花惹草。”

“好吧好吧。”李元隨意抽了一根竹籤,再悄悄看了看閻娘子,卻見娘子臉上居然沒任何神情變化,這讓他無法判斷出這根竹籤到底代表著誰,顯然閻娘子的演技功底很強。

頓時,他也對今晚侍寢的人是誰有了那麼點期待。

吃完飯,李元沐浴更衣。

春深夜寒,但他體魄健壯,只穿了身寬鬆的睡袍,隨後取了一張皮卷和一張輿圖,來到後院的屋簷下。

紅燈籠在風裡撞著屋簷,糅雜著月光投下的光芒,剛好能讓人看清字與圖。

那從阮阿飛處得來的皮革地圖,他已經去黑市尋老師問過了。

李爺坐鎮黑市大門,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不知道?他看到這圖,便知道了來歷。

這地圖叫“鬼市圖”,又叫“銷贓窟”,只在小範圍的人群間進行。

鬼市,與黑市相對。

只不過黑市是在城府鎮縣中的,而鬼市卻都是在野外。

鬼市所賣之物,基本上都是絕對見不得光的贓物,哪怕連黑市都來不了的那一類.

而賣貨之人,有不少也是絕對見不得光的人,這些人身上或是揹負了許多血債,或是正被追殺,或是各種匪夷所思的原因

這些貨無法正大光明地拿出來交易,這些人也無法走到光亮裡,但這些人又需要各類資源,也需要處理手中的東西,鬼市便產生了。

鬼市之中也有鎮市者,便如李爺這般的。

但正常來說,這鎮市者都是極其兇殘的,否則根本鎮不住場子,場子鎮不住,場子裡的人便會拔刀廝殺,鬧騰個一兩次,鬼市還怎麼辦?

所以這鎮市者也是維持秩序的,能在那般窮兇極惡的人群裡維持秩序,李爺比起他來怕是都要遜色不少了。

而入鬼市,是需要憑證的,憑證便是這地圖。

地圖上的日期,便是約定好的開市時間。

而七個紅點中,只有一個紅點才是正確的開市地點,其他的都是假的。

如此一來,就算有旁人得到了鬼市地圖,也無法知道真正的鬼市地點。

參與鬼市者在鬼市結束後,又可以拿到下一張地圖,或者說是入場券。

李元看著那地圖,比對著老闆娘從商隊出採買來的粗糙輿圖,一一看著那七個紅點的地點。

但看了一會兒,他就知道這種看法沒有意義。

因為那七個紅點都是在深山老林,在輿圖裡就是沒有標註任何資訊的荒野。

除此之外,這七個紅點之間的距離很長,想要一個個試探是無法做到的。

“算了。”

他收起兩圖,不過也沒什麼後悔。

當初他不殺阮阿飛,難道阮阿飛就會告訴他正確的鬼市地點?

又沒有測謊儀,誰知道真假。

“之後再看看有沒有機會吧。

若是能獲得這鬼市的正確地點,我就派個人過去幫我看看,然後回來時將下一張入場券帶給我。”

“若是不行,那我就七選一,碰碰運氣。”

李元將鬼市圖收好,又取出那本《荒野馴妖術》翻看起來。

他升境途徑被卡住了,只能橫向發展。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刷刷刷.

紙頁翻動。

李元不覺看的入了神。

這《荒野馴妖術》在八品時還中規中矩,可若是七品修至大成,似乎可以產生一種奇特的“人獸互為增幅”的效果。

簡單來說,就是李元可以和妖獸建立特殊聯絡,而只要妖獸在一定範圍裡,就可以為李元提供部分的力量增幅,同樣.李元也可以為妖獸提供些力量增幅。

這種增幅的原理還不清楚,但看起來不像是血肉聯絡,而像是比較玄妙的神魂聯絡,這種聯絡似乎不能被掌控,只是在修煉出來後,便可以自然獲得了。

這種領域,李元還是第一次接觸到,不過他也能理解,畢竟穿越前看了些書,什麼攝魂大法,聖心訣,變天擊地大法,都是精神類法門,而劍二十三直接則是元神攻擊了

同時,李元也算是明白血刀門為何這麼久都沒尋到馴獸人了。

只因此法的修煉是建立在“對妖獸具備天然親和力”的基礎上的,若是不具備這個,你才靠近妖獸就被妖獸一口吞了。

而“對兇獸具備天然親和力”可是“馴獸術”達到“宗師級”後的表現。

這世道,除非有傳承的,且專門修煉這個的,否則誰有機會把馴獸術提升到宗師級?

他一邊思索,一邊翻閱著冊子,以期理解後儘快入門,眼見著月過中天,他才收起冊子,該去睡覺了,否則會影響點數的獲取

來到房,房裡只燃著油燈,而被褥裡一位隱約見到位娘子正往裡躺著。

其實,李元只要用“尋息術”嗅一嗅,他就知道是哪位了。

不過他沒破壞這氛圍,便快速地褪了衣褲,又吹滅油燈,鑽入了被褥裡。

被褥裡,那火熱的嬌體好似燃燒起來,鑽入他懷中。

蜷縮足趾輕抓著他硬實的小腿,滾燙的稍觸將屋外的寒氣、與心中的空虛全部驅散,一點不留,而懷中玲瓏嬌小的體態已經不用分辨今夜是誰。

“閻姐.”

兩隻手指輕輕地壓在他嘴唇,伴隨著耳畔如焰般的呢喃輕語。

“好人呀,疼我,別說話.”

轉瞬一月即逝。

原魏家三坊作為中間地帶,征戰不休,一入夜晚便似成了絞肉機,悄無聲息地吞噬著血刀門弟子,抑或是藏在暗中的魏家人以及孫家人。

李元的蘅蕪酒樓卻是越來越穩。李元自身境界的提高,再加上週先生和唐先生的坐鎮,以及鐵門主的寵信,這酒樓是真的固若金湯,再沒什麼人敢亂打主意了。

蘅蕪酒樓一穩,擴張就變得自然而然,酒坊繼續擴大,利滾利,金錢收入進入了一個良好的運轉狀態。

銀溪坊外的粥鋪也是供應量越來越大,救了不知多少難民,小李爺的善名也開始傳出去,銀溪坊外的人提到李元,不少都會讚一聲“仁義”、“李善人”之類的。

而李元卻是潛心修煉著《荒野馴妖術》,這馴妖術難學至極,在拉著小黑實驗了足足一個月後,今天,李元總算入門了。

對於他來說,入門之日,即是圓滿之時。

是時候加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