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州道,明月府,謝府,內宅。

紅燭照金壁,然室內空無一人。

八月三伏天,正是最炎熱的季節,就算謝府那又寬又深的地窖裡還藏了不少冰塊,女眷們卻依然不願一早就窩到屋子裡。

啪,啪啪啪.

清脆的消暑的響聲傳來。

有丫鬟端著一鍋冰鎮綠豆湯,邁著步子來到了庭院裡,又將小鍋慢慢放在石桌上。

綠豆湯上,密集的冰塊兒浮起,在這炎炎夏日,只是一眼便可令人食指大動。

而另一邊的丫鬟則是趕緊放下壓制的木托盤,取下其上的玉碗,要盛綠豆湯。

“放著吧,我和姐姐自己來。”

少女聲音傳來。

那是個熱情如火,嘴角帶笑,眼泛桃花的紅衣少女。

少女穿著潑辣大膽,短裙竟在膝蓋之上,顯出其下雪白的長腿。

而她身側的女子一襲荷葉邊兒的淡綠羅裳,長裙覆及腳踝,安安靜靜,端莊大方。

看那面容,與紅衣少女生的有三分相似,

再看氣度,卻與紅衣少女決然不同,

這綠衣女子面相端莊,沉穩大氣,而體態比之紅衣少女也更顯幾分豐腴。

但這並不是說紅衣少女便嫌瘦了,而是各有風情。

紅衣少女正是謝府家主謝建安的三女謝瑜,今年二十。

綠衣女子則是二女謝薇,今年二十有四。

謝瑜走到綠豆湯邊,掃了一眼旁邊的玉碗,忽地察覺玉碗中還有一點點潮溼,便皺眉,嫌棄地喊道:“誰洗的碗?”

旁邊丫鬟顫巍巍道:“是是奴婢.”

謝瑜那一身如火的熱情突然轉為凜冬,她冷冷道:“這碗底還有水,你是想要我姐妹倆喝髒水嗎?”

丫鬟小心看了一眼,那碗裡分明只是一點點潮溼,但那潮溼卻絕不是髒水,而是清洗時留下的未乾水汽,但她也不敢狡辯,而是急忙跪下,含著哭腔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無意,奴婢下次不敢了。”

謝瑜聲音如霜:“做不好丫鬟,就別來我謝府。有的是比你有用的人。”

“奴婢錯了,奴婢錯了”

丫鬟邊哭邊磕頭。

謝瑜瞧著可憐,又道:“算啦,下次小心點。”

“是,謝謝三小姐,謝謝三小姐。”

丫鬟這才起身,躬身離去。

隨後,謝瑜自己抓著兩個玉碗,又盛了綠豆湯,好好兒清洗了一番,然後將初湯倒了,又盛入新湯,左手右手各執一碗,來到謝薇身側,道:“這些下人不是這個夫人的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就是那個供奉家裡來順帶幹活兒的,可是錢照拿,活兒卻不好好幹,真是氣死我啦!”

謝薇笑道:“頂多就是把玉碗摞在一起,所以碗底才沒幹。”

謝瑜氣呼呼道:“她們是丫鬟,這就是她們的事,她們應該想到這簡單的道理。”

謝薇道:“可你得知道,每日負責洗碗筷的就那麼幾個丫鬟,而這後院兒的貴人們卻是吃頓飯就要用上幾十個碗。

碗裡也未必裝滿,也許只是兩三片兒水果,但卻只是求個雅緻。

可一個貴人幾十個碗,十個便是幾百個.

這些碗模樣各異,還有些非常細緻脆弱,只要不小心就會掰斷某個地方,比如仙鶴翅膀,比如雕琢的栩栩如生的靈參根鬚。

丫鬟也是人,百密一疏,情有可原。”

謝瑜氣呼呼地幹了綠豆湯,然後又盛了一碗,再氣呼呼地幹掉。

謝薇面如朗月,輕笑道:“父親要給你招婿了,待你有了相公可得沉穩些了。”

謝瑜雙腿一翹,“啪”一聲摔在石桌上,然後唇角勾起一抹笑道:“就爹那醉生夢死的樣子,他給我招婿?

算啦,愛招不招,招誰是誰。

除非真是個能對我好,照顧我,有本事,生的好看,喜歡乾淨的男人,否則休想我給他有半點好臉色。”

說罷,她又湊到綠衣女子面前,語帶羨慕道:“二姐,今早已經收到南方的報告,說是天子那邊沒問題。

你.要和天子聯姻了,今後要做皇后了。”

謝薇道:“你喜歡你去。”

謝瑜道:“算啦,我不和二姐搶,而且天子是我姐夫的話,也會很不錯到時候,我也是皇親國戚啦。”

她笑的很開心,雙頰旋起了兩個俏皮的小酒窩。

謝薇正色道:“小瑜兒,父親給你招婿也是很認真的。

他一不招五行佛道,二不招蓮教,三不招軍中戰將,四不與其他節度使聯姻.父親口口聲聲說著想讓你嫁個沒有複雜關係的人,但其實是想透過你聯姻到一個隱世勢力,從而讓我謝家多一條退路,也多一張底牌。

所以,你這夫婿要麼招不到,從而父親退而求其次,再改招婿規則。

要麼便也是個重要人物,是我謝家的重要一員。

方今天下,最大的動盪將至,但卻也會產生前所未有的格局變化,那些隱世勢力可不能如以往那般藏下去了。

若是他們不出現,那就只會被時代拋棄。

而他們若要出世,有什麼比成為我謝家女婿更好的方式呢?”

謝瑜道:“若是個醜八怪,爹卻要我一定嫁過去,怎麼辦?二姐,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醜八怪,我.”

謝薇微笑道:“瀚州節度使不會容忍自己的女兒變成笑話,所以.別擔心了。”

謝瑜輕輕嘆了口氣,想了想又起身,去盛了一晚綠豆湯,湊到唇邊喝著,然後輕聲嘀咕道:“真希望那一天晚點到來,本姑娘才不想要什麼男人呢。

男人都髒,本姑娘沾了男人氣就覺得像是沾了晦氣,一天都會覺得不舒服的。”

李元辭行之後,手持輿圖,一路東行。

瀚州還在綿州以北,再往北則是玉京了。

一路上,李元則是捉摸著瀚州節度使招婿的用意。

他琢磨來,琢磨去

那位叫謝建安的節度使若真想女兒過上“沒有複雜關係”的平凡生活,那就不會想著和天子聯姻。

既然二女兒用去和天子聯姻了。

這三女兒又為何要如此?

從白木匣處,他已經得知了“招婿規則”:一不招五行佛道,二不招蓮教,三不招軍中戰將,四不與其他節度使聯姻。

‘謝建安是想釣隱世勢力?’

‘不不僅如此。’

‘應該是二選一,要麼是隱世勢力,要麼則是能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具備強大的潛力。’

‘若是兩者皆有,再擇優選之。’

略作思索。

‘兩者其實並不矛盾,若想成為節度使的強大助力,且又有潛力,那就必然要有完整的傳承。若有傳承,便定有勢力,那這就又回到隱士勢力了。’

‘我要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李元一邊趕路,一邊琢磨著謝建安和那位謝瑜的性子。

忽地,他有了點兒想法。

他的人生態度,一向是“藏七,露三”。

既然,他如今的資料已經達到了“104572”。

那麼,他露個“30000”左右,應該是問題不大的。

“30000”的實力,應該是和姑殿主差不多,雖然還沒達到青瀚城那種層次,也沒達到呂玄仙那種巔峰,但縱橫一道,稱雄一道絕對是沒問題的。

總不至於,他實力都已經“十萬”了,卻還要扮作個“九品八品”、戰鬥力就“一兩百”的小武者吧?然後去扮演什麼僕人,再或者什麼任由驅策的供奉之類吧?

若真如此,他不僅容易受到欺辱,遭遇各種不必要的麻煩,而且還容易暴露,難以接觸到核心機密。

然後,基於這樣的實力,他就可以對症下藥,做點什麼了。

九月。

明月府的雄關宛如一尊蹲伏在大地上的漆黑巨獸,延綿百里之地。

來往巡視之兵,靜靜掃視著周邊。

這是國中之國。

是大勢力的禁區。

當然,明月府還是很歡迎商人以及武者的,只要你沒有懷有惡意前來,這裡都歡迎。

此時,門前,正有一行行人在排著隊,在門前填寫著什麼。

這年頭,路引什麼的早就沒用了,這些節度使都是各管各家。

而瀚州府這邊實行的便是“資訊登記制”。

簡單來說,你要入內,得寫上名字,身份,以及實力品次,還有來此目的。

當然,你可以不如實填寫,但瀚州府還配套實行“舉報制”。

任何“舉報”之人,將獲得巨大收益。

“舉報物件”的實力越強,收益越大。

而對於“謊報者”,瀚州府又同時實行“嚴厲到不講任何道理”的懲罰————死刑。

三年前,有某個五品高手入此城門,慌填了個六品,而之後卻又不小心展露出了五品能力。再後,那五品便直接被斬殺當場。

事後,那五品身後的勢力也沒敢來討公道。

只因為誰都知道明月府有“三萬年輕的瀚州鐵騎”,這些鐵騎由“兩座大型四品肉田”所供養,而鐵騎的統帥更是謝家家主長子————謝峰。

謝峰,又被稱為“謝瘋子”,因為他是個武痴,也是個兵法痴。

他痴到什麼地步?

直接點說,他男女不辨。

他一直以為自家那兩個妹子是兩個弟弟,這就是證明。

沒有人敢在明月府逞威風。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三萬年輕的瀚州鐵騎”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四十年裡,明月府可以輕易地覆滅任何勢力。

不過,任何勢力,若有長處,必有短處。

明月府的短處,就是頂尖高手不多,頂多持平一個大勢力而已

這其實也不算短處,但放在需要防範五個大勢力的瀚州府,就算少了。

一路上,李元也是道聽途說了不少有關這謝家的訊息,此時他一襲白衣,“人間變”變出了一個英俊無比、陽剛無比的少年模樣,而他手裡又握為此行而特地打造的一把長刀。

這長刀,受材料所限,他只投入了三百年壽元,也沒新增陰氣陽氣,就是隻加了自己的源血。

結果反而有些令他小驚喜。

這把刀的作用很直白,那就是————“蓄力”。

他狂暴的力量能夠在刀中完成一個迴旋,然後再與第二波的力量匯聚,一同斬出。

然而,這把刀並沒有增強李元的戰力上限,只因它受材料所限,“蓄力”是存在極限的。

李元試了試,這極限大抵便是在“三萬”左右,超過“三萬”,這刀就不行了。

李元的源血,乃是由大量混亂籙種所帶來的,這些混亂籙種造成了恐怖的“震盪力”。

而“三百壽元”則是使得這震盪力被稍稍緩和了下,所以才會帶來蓄力。

這意味著,李元若是尋找到更好的材料,說不定一把新的武器,又能令他實力再進一步了。

只可惜,這般的材料怕是要在血晶髓之上了,否則毫無意義。

然而,血晶髓已是李元知道的最好材料,這世上哪可能再尋到更強的呢?

李元想著,安靜地排著隊。

忽地,他身後傳來聲音:“小白臉,你不會也是想來娶三小姐的吧?”

李元沒有回頭。

他早就看過了,他身後的只是個普通六品。

那人問話未曾得到回應,也是愣了下,然後哼笑一聲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勸你自己識相,早早離去,省得我們家大哥再將你們這些散人清掃乾淨。

以為打扮的光鮮亮麗,便真是刀中強者了?呵”

這一次,李元眸色稍稍動了動,掃了一眼遠處正在登記資訊的城衛,繼而回過了頭,淡淡問:“誰?”

那人哈哈笑道:“是個傻子啊”

李元安靜地看著這人,一股恐怖的氣勢從他身上升騰而起。

那人笑聲停下,心臟咯噔一跳,雞皮疙瘩刷刷升起,就好似被一頭恐怖的怪物盯上了。

下一剎,他救命般地喊道:“大大哥這裡”

李元看去,卻見不遠處的奢華馬車裡正傳來管絃之聲。

車簾掀開,顯出個六品中強者的資料。

那強者對外拱了拱手,道:“讓你好好排隊便排隊,非要聒噪什麼?人家來都來了,還不讓人家去擂臺上比試比試?”

說罷,他放下簾子。

那人喉結滾動,大汗淋漓地看著李元,道:“你你你你.你是哪家的?”

可是,他沒有等到回答。

李元抬手一揮,一股勁氣拍去,直接將這人拍出了隊伍,然後又嫌棄地吹了吹手,好似是嫌髒。

這排隊的急忙跑到那馬車前,哭到:“公子,那個人.”

話音未落,馬車裡傳來聲音:“沒用的東西!”

緊接著,車簾掀開,一個錦衣男子走出。

御手席上的車伕急忙半跪在地,任由男子踩著背脊下車。

男子下車後,便往李元處走去,待到近了,看到李元的容貌,竟是一驚:世上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

旋即,他又是面色一沉,冷聲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也不待回答。

他直接道:“我爹在明月府乃是上品供奉,你得罪了我,還想去參加三小姐的.”

話音未落,一把長刀已經安靜地搭在了他肩膀上。

這把刀出的極快,極突兀。

好像他念頭才落下,這刀就已經長在了他脖子邊。

這男子一時間竟是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麼好。

忽地,他面前的白衣少年吐出一個字:“髒。”

說罷,他揮了揮刀。

動作恣意瀟灑,好似揮袖在招天上的雲朵。

然而,只是這一揮,便是一道波痕飛出了十餘丈。

可怕的尖鳴聲響起,那金屬尖鳴令這原本嘈嘈雜雜的環境頓時安靜下來。

那男子近距離感受著這一刀。

目瞪口呆,如若溺水之人般,呼吸都停了。

他沒能理解。

可是已經懂得這個白衣的少年是他絕對絕對惹不起的人,甚至連他的父親都惹不起。

李元回到入鞘,道:“走。”

他轉頭,揮手,嫌棄無比,好似剛剛說出那般威脅話語的人是一坨散發著惡臭的糞便。

他正在揮去臭氣。

男子便如臭氣般被揮走了。

這一刻,不光是他,甚至是這裡的任何人都已明白,這白衣少年有潔癖。

他宛似白雲,一塵不染,便是連汙言穢語都聽不得。

這是什麼地方走出來的人?

李元默默地排著隊,待到了城門登記資訊處,他隨手寫下“西門孤城”,然後又寫下“遊俠”與“五品”,最後在“來此目的”一欄寫下“謝瑜”兩字。

城前的值守官早看到了之前他的表現,也看到了那位六品的公子落荒而逃的場景,自然對這“五品”不再質疑,否則定還要再囉嗦一番。

至於目的,值守官也並不意外,此時只是面帶敬重,卻又好奇地打量著他,然後發了入城令,又安排了人親自帶他入城。

上頭有交代過,若是有五品強者,便親自領入府中。

李元上了馬車,趕了一天的路程,才在次日傍晚抵達了謝府的門前。

那車伕匆忙進去彙報了一番。

許久後,一個身穿錦衣、面帶笑容的男子走了出來。

這男子面向和善,但眸光裡卻透著精明。

他來到車前,笑道:“謝府幕僚趙興文,請西門先生入府一敘。”

李元應了聲,然後走下馬車,道了聲:“有勞。”

趙興文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他剛剛已經從僕人那邊聽說了這個男人的表現了,也大致猜到了這強者的性子————冷若冰山,還有潔癖。

可一個“冷若冰山”的人,若是沒有實力,就只會成為笑話。

而一個有著潔癖的男人,若是沒有力量,就會讓人感到很娘。

顯然,這男子都不是。

他周身散發出的冷冽氣息,便是趙興文都感到骨髓發冷。

而他那強大的體魄和力量,只要站在他身側,就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不知為何,趙興文忽地有些期待這位成為姑爺。

為何?

一來,三小姐也有潔癖,兩人可謂志同道合;

二來,三小姐熱情如火,這人卻冷若冰山,若是相處,想來自有妙趣;

三來,三小姐似是喜歡英俊男子,而這男子的相貌.趙興文捫心自問,若他是個女人,肯定會覺得與這男子歡好乃是佔了天大便宜。

此時,趙興文一邊帶著李元往裡走,同時一邊說著:“我家老爺愛才,特意交代了,若是遇到先生這般的才俊,便需先領給他看看。

只是此時並不是面試之類的,真正的比試還得擂臺上見分曉,還請西門先生見諒。”

話音落下。

又隔了數息,他才聽到一個淡淡的“好”字。

未幾,李元便被帶到了一座會客堂裡。

丫鬟們上了茶,卻又個個兒悄悄看著他。

好似他生的稀罕,丫鬟們就沒見過他這般的男子。

李元卻是裝著什麼都沒看到。

這一次,他為了能增加成功率,特意讓自己“美的不像凡間人,而像天上仙”,除了俊美的面容之外,他還有強壯的體魄,這使得他更是脫離了“仙給人的空靈縹緲”,而多了幾分“神靈的強壯”。

李元對著鏡子調整了很久,這才利用“人間變”變出這般的模樣。

許久

會客堂的屏風後忽地傳來腳步聲,有人在悄悄地打量他。

李元不為所動,也不飲茶水,只是雙手輕輕撫動著膝蓋上的長刀。

英俊,強大,高冷,潔癖,傲慢,武痴,就是他這一次給自己定下的人設。

英俊,潔癖,傲慢,是為了能夠勾引上那位三小姐。

他早從之前的白木匣知道了三小姐的性格:喜歡帥氣男人,有潔癖,有些看不起人

強大,則是為了能夠透過考驗。

高冷,武痴,是為了能夠少招惹麻煩,而這一點他已經嚐到了好處。畢竟,沒有人會對一個“沒有城府的武痴”進行防範,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此時,微風穿堂,吹起他衣角上的雪白。

這雪白便好似成了雲。

他鬢髮飛舞,雙目專注地看著刀,好似在思索什麼,不時間又忽地閉目,旁若無人地念叨著刀術上的技巧。

“小瑜兒,小瑜兒!”

內宅裡傳來聲音。

下一剎,吱嘎一聲,門扉被推開。

花香飄出,水汽飄出.

而謝薇的臉則從敞開的門扉往裡看去。

入目是魚戲水的屏風。

而屏風上則掛著紅綢紗衣。

其後隱見水汽騰騰,一道倩影正在裡沐浴。

“二姐,什麼事?”

少女聲音傳來。

謝薇道:“就你愛乾淨,每天非得沐浴兩三次。”

謝瑜道:“天熱,容易出汗。而我這個人更是沾不得半點汗味,只要聞到一點,我會十天半個月都沒有好心情。”

謝薇道:“有個五品的少年來到了堂前等待召見,他是為你來的。”

謝瑜媚氣地笑了聲:“臭男人,要等就等吧,反正我想好了,就算爹選出來了,若是我不滿意,我定然不嫁。要嫁,就讓爹自己嫁去。”

謝薇忽地笑了起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謝瑜愣了下:“二姐,你笑什麼?”

謝薇道:“這一次這個臭男人,我覺得你過了這村便沒這店了。”

謝瑜疑惑道:“什麼?”

謝薇道:“我已經開始羨慕你了。”

說完,她抬手抓了轉門扉,笑道:“小瑜兒,你最好快點兒洗好,然後去屏風後看上一眼。”

啪。

話音落下,門扉關閉。

謝瑜心生好奇,雙手掬起花瓣兒澆在溫潤的肌膚上,然後踏水而出,拭乾身子,裹上紅紗,穿上繡履,往外而去。

她這一去,才發現會客廳後的屏風裡居然站了不少七大姑八大姨。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看到正主兒來了,紛紛幽幽地看向她,目光復雜。

謝瑜湊過去,隔著屏風,悄悄堂中一看,卻見個白衣如雪、完美無瑕的少年郎捧刀而坐。

她看了一眼,就有些移不開眼睛了。

這.這也太帥了吧?

如果半夜醒來,看到枕邊是這張臉,似乎也挺好的

可是,會不會是虛有其表的小白臉呀?

但二姐都說了對方是五品。

謝瑜是個顏狗,這好不容易一眼看上了,就直接負手走了出去,至於什麼大家閨秀的“婚前不可相見”之類的規矩,被她直接踢飛了。

紅紗如火,裹著新浴的美人。

少女長髮猶溼,宛如水墨垂在肩側,非但沒有凌亂之感,竟還有幾分出水紅蓮般的嫵媚。

她的唇紅的恰到好處。

她的腿潤的好似羊乳。

李元看到她,輕輕嗅了嗅,道:“你剛沐浴?”

謝瑜聽著這古怪的沒頭沒尾的問話,卻頗為樂於回答:“我剛沐浴。”

李元嘆息道:“你能不能去催一下節度使。”

謝瑜道:“你不耐煩了?”

李元道:“一路羈旅,遠道而來,滿身塵土,我已經快受不了了。”

謝瑜眼睛一亮,道:“你想沐浴?”

李元道:“我想沐浴。”

謝瑜道:“聽說你是五品。”

李元道:“是不是,與你何干?”

謝瑜道:“你若在我這邊過關了,那就是過關了,不用再去擂臺比試。”

這話一出,屏風後的七大姑八大姨頓時“吱吱吱”地急了起來。

擂臺比試乃是老爺定下的規矩,不論誰來都得去擂臺走一趟,先是海選,然後選出六十四強,六十四進三十二,三十二再進十六,十六再進八,八進四,四進二,然後選拔出來的最強者才有資格成為謝家女婿。

而這個過程,起碼要持續一個月才行。

雖是為三小姐選婿,但三小姐也不可以干涉。

頓時間,屏風後便走出一名女子,這是府中的四夫人,如今正得寵。

四夫人道:“讓西門公子見笑了。”

然後又招手道:“小瑜兒,快回來。”

謝瑜有些不開心。

李元看著面前少女,其實已經猜到她是誰了,此時道:“我若讓你看了我的刀法,如何?”

四夫人道:“公子!”

李元不睬她。

謝瑜見夫人吃癟,頓時開心起來了,道:“擂臺的事我管不了,但沐浴的事我還是能管的,我請你沐浴。”

四夫人不快道:“小瑜兒!”

謝瑜也不睬她。

李元眼睛一亮,道:“當真?”

四夫人怒道:“公子!!”

謝瑜笑的越發開心,道:“千真萬確。”

她瞥了一眼怒氣衝衝的四夫人,加了句:“我剛採來的紅蓮花瓣兒給你用,去年冬日新梅做出的玉露也給你用。”

四夫人抓狂了:“小瑜兒!!”

李元笑著起身道:“既如此,要見我刀,又有何難?”

四夫人被兩人徹底無視,已經快瘋了,此時大喊道:“來人啊!!”

然而,李元依然無視著她,持刀走到庭院裡。

他並不喜歡張揚,但這一刻.他卻要張揚給面前的少女看。

所以,他拔出了刀,看著那正從半空飛掠而來的一人,見到了他頭上閃爍的“2455~6826”,便道了聲:“就你吧。”

話音落下,眾人都啞了。

因為來人乃是這府中的主管——方同,其實力之強,怕不是四品之下最強的那一批人了。

方同是聽到四夫人的叫聲才過來的,此時聞言,從半空落地,看向那傲慢到沒邊兒的白衣少年,道了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公子是五品不假,但五品也分高下公子所欲表現,不若去擂臺,何必在此處?”

他的聲音有一種壓迫的力量。

頓時周邊安靜下來。

四夫人道:“方主管,你來的正好,這少年不,三小姐居然說要請這少年沐浴,真是成何體統!”

“三小姐?”

白衣如雪的少年忽地側頭,看向一旁的紅紗少女,問,“你就是我師門要我迎娶的小姐麼?”

紅紗少女看他那疑惑樣兒,樂了,道:“你似乎不樂意?”

李元淡然一笑,道:“我原先怕是個滿身臭味兒的女子,可見了你,還行。”

此話一出,謝瑜如逢知己,別手揚首,得意洋洋地笑道:“我本也怕你是個臭男人,但現在.馬馬虎虎。”

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話,讓四夫人和方主管都有種受到了侮辱的感覺。

然而,方主管慎重道:“不知你師門何處?”

李元道:“海外無名之山罷了,師門欲我入中土入世。”

說罷,他又道:“既然方主管不欲與我比試,可我又與三小姐有約,那”

話音落下,他拔出了刀。

刀身緩緩上撩,簡簡單單,安安靜靜,平平無奇。

謝瑜看的疑惑不已。

四夫人也是.

一眾從屏風後跑出來的女眷也是。

難不成真是小白臉?

只有方主管眉頭越皺越深,眼中疑惑越來越重,他抬手一招,一片綠葉飛向了少年的刀,在接觸的剎那,綠葉消失了。

一個不懂行的女眷奇道:“怎麼沒的?變戲法的?”

而方主管卻已經明白了。

所以,他瞳孔裡的疑惑變成了驚駭,然後他忽地問了句:“你這師門修煉到大成,是不是可以凝出操縱自如的無形刀氣?”

李元淡淡道:“是。”

方主管愣了數息,忽地俯首,弓腰,抱拳,歉意十足地道:“方才之言,多有得罪!!”

女眷們雖然沒看明白,但卻從方主管這直接認慫的態度瞧出了端倪。

謝瑜負手,昂頭,笑道:“隨我來沐浴。”

李元收刀,道了聲:“多謝。”

說著,他就跟著少女往宅院深處而去。

四夫人不解地看著方主管,道:“怎麼回事?!他那一刀很厲害?他的師門很厲害?”

方主管沉聲道:“那一刀,可讓我敬如神明

至於他的師門

月餘之前,舒世元,劉鐵從南地歸來,曾遇一斗笠客。

那斗笠客只出一刀,便將舒世元,劉鐵以及三百鐵騎壓得大氣不敢喘一下。

只不過,那斗笠客在聽舒世元報出身份後,卻放了他們一馬。

原本我還不知道緣故,現在看來便是這位西門先生的師門了。”

說罷,他又到:“四夫人還是快尋老爺去吧。

也許也許,真的沒必要再打擂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