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李清閒身邊的人還是遠處被困的神弓派眾人,都一臉疑惑。

遠處神弓派的人已經靠近,站在墓校尉十餘丈外,不明白這人為什麼給李清閒磕頭。

“崔杉拜謝岡鋒先生大恩。”崔杉說完起身,眼眶微紅。

眾人恍然大悟,這頭不是衝著李清閒,而是向李岡鋒磕的。

崔杉繼續道:“當年我家有二十畝良田,與嶽主簿家的相連。嶽主簿起了貪心,就要我家廉價賣出。那是我們家祖祖輩輩積累的,自然不肯賣,哪知嶽主簿屢次殘害我家,今天說我家牛吃了他家草,明天說我家雞啄了他家糧,沒多久,又在晚上派人掘了我家的莊稼。短短几個月,將我家折騰散架。那日,我們一家老小去嶽府門前討一個公道,嶽主簿出來後,大罵我們是刁民,一點道理不講,派人追打。我四歲小妹被打得頭破血流,第二天就去了。爹孃悲痛欲絕,可嶽主簿得寸進尺,繼續逼迫,不得已將良田賤價出賣。沒過兩年,爹孃陸續去了。我當年還小,本以為這個仇報不了,直到岡鋒先生出現,判了嶽主簿。沒有岡鋒先生,我們一家大仇難報。”

寒風吹過,森林裡靜悄悄的。

許多人覺得有點難受,可又覺得那麼熟悉。

這樣的事,太多太多,多到只能讓人難受一會兒。

神弓派人皆沉默不語。

韓長世看了看李清閒,輕咳一聲,望向崔杉道:“聽你的意思,是嶽主簿害了你全家,但那時候嶽向河尚小,其後他也家破人亡,而且他當年並未參與害你家人,伱為何對他窮追不捨。”

崔杉右拳死死握住刀柄,面部細微扭曲,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小妹死後,我曾在街上遇見過與我同歲的嶽向河。我質問他,岳家為何如此,他當時,抬著下巴,譏笑說;‘你家死不死人,與我何干?刁民。’然後,便讓家丁將我踹倒在地,一共三腳。當年我就發誓,這三腳,我一定要還回去。”

眾人輕輕嘆息,墓校尉眾人目露恨色,神弓派一些人目光躲閃。

韓長世道:“他當年還小,不懂事。”

“當年,我也很小,我小妹更小。”崔杉死死盯著韓長世。

眾人沉默難言。

韓長世輕嘆一聲,道:“你說這件事如何解決?”

“還他三腳,然後去我家墓地,給我爹孃和小妹,一人磕三個響頭。”崔杉道。

神弓派眾人輕輕搖頭。

嶽向河之名,沒見過的也聽過,本就是啟遠城年青一代的翹楚,早早就晉升七品,有望六品。

這種人,可以受三腳,但斷不可能向他人墳墓磕頭下跪。

“你這樣,有點太為難人。”韓長世道。

哪知崔杉突然向李清閒一拱手,道:“既然您是岡鋒之子,又是啟遠縣縣令,同時是神弓派客卿,我相信,您一定能解決這件事,讓我崔家一門在天之靈安寧,讓岡鋒先生之名不受玷汙。”

神弓派眾人直皺眉頭,直接將蹴鞠踢到李清閒面前,張口岡鋒之子,閉口大義,這件事,太難辦了。

韓長世看了一眼李清閒,眉頭皺成一團,心想關鍵是舊王軍不能得罪,可自己人確實犯了錯。偏偏這還是小時候犯的錯,怎麼處理都不對,可對方又有理,而且很悲慘。

亂成一團麻,卻不能硬剪。

懲罰嶽向河,李清閒就可能背上無法保護門派弟子的惡名,以後哪個天賦好的孩子敢來神弓派?

可不懲罰嶽向河,那整個神弓派都要背上罵名,李清閒也會被人戳脊梁骨罵違背岡鋒先生教誨,同時很可能得罪整個舊王軍乃至大量守河軍。

韓長世嘆了口氣,非常後悔來這裡,這根本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別說李清閒年紀輕輕,就算是那些老油條官吏,也無法解決。

火把與靈符的光芒下,所有人盯著李清閒年輕的面龐。

過了好一會兒,李清閒道:“可否先讓我們相聚?”

那為首的校尉道:“可。”

說著,墓校尉們向一側分開。

李清閒等人向前,前方眾多神弓派弟子迎上來,而後一起返回樹林之後的枯草地上。

枯草地的雪已經被清理得七七八八,鋪了一些羊毛氈,升起火。

篝火邊的羊毛氈上,坐著兩個人。

李清閒都見過,神弓派五弟子嶽向河與六弟子陸向熙。

兩人身上多處包紮白布,滲出乾涸的血跡,面色慘白,鬍子頭髮亂成野草。

陸向熙一臉感激,坐著拱手道:“多謝李客卿救命之恩。”

李清閒點點頭。

那嶽向河目光躲閃,也拱手道:“多謝李客卿救援。”

雙方都已經知道對方身份。

“身體怎麼樣?”李清閒望向兩人。

嶽向河沉默不語,陸向熙道:“都是外傷。對方一直留手,也不想殺死我們,所以我們才能一直逃。”

徐芳接道:“我們見對方沒有殺人,也沒有全力出手,相遇後只用弓箭阻止,且戰且退。雙方互有損傷,但都沒有害人性命。只不過對方請來一位六品高手藏在暗處,我們自知難以躲過,才撕裂靈符求助。幸虧你們今晚來了,不然的話,他們很可能今晚趁夜出手。他們人雖少,但若是分生死,我們打不過。”

“守河軍很厲害。”王守德低聲道。

李清閒看了一眼周恨,周恨朝西北方向挑了一下下巴,示意那裡藏著人。

果然,就見那裡樹林晃動,一人聲音傳來:“末將鍾緒,拜見周將軍。”

周恨一聽,罵道:“滾一邊去,才幾年沒見,你也好意思自稱末將?”

那鍾緒嘿嘿笑了兩聲,便不再說話。

神弓派人暗暗鬆了口氣,周恨罵人明顯表示親近,看來是老熟人,那就好多了。

這時候,王守德肚子骨碌碌輕響,一陣臉紅。

“沒吃的了?”李清閒問。

王守德紅著臉道:“帶的本來就不多,外加趕路戰鬥,遺失了一些。”

李清閒半開玩笑道:“你們是餓得受不了才求救?”

眾人哭笑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