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們說什麼。”李清閒死不鬆口。

周春風掩下眼角的喜意,道:“不過,小心事後有人攻訐你邀寵獻媚。”

“戶部街我都去了,怕什麼口舌之爭?”李清閒淡然一笑。

李清閒話鋒一轉,道:“為了防止宵小攻訐,不如這樣,今日立下兩份文書,一份放在羅大人處,一份周叔存放。等釀酒之法確立,便可以文書為證,為皇上賀壽。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這兩份文書不得讓我們四人之外的人知道,一旦洩露,我寧可毀了釀酒之法。”

“你太小心了,不過也好。這份文書我會藏好,絕不會讓他人知曉,包括盧大人在內。”羅井道。

“嗯。”周春風只是輕聲點頭。

幾人又商量片刻,黃昏時分,羅井與李清閒告辭。

“賢侄留步,愚叔有話要說。”周春風道。

李清閒面色一喜,道:“那侄兒便留下。”

周春風嘴角一抽,送別羅井,轉身回書房。

羅井在侍衛的帶領下走出夜衛衙門側門,站在夜衛街上,望著藍黑色的夜空。

段橫等下屬跟在身後,靜靜等待。

“橫哥,今天要謝謝你。”羅井突然開口。

“啊?”段橫一臉迷糊。

“這個李清閒不錯。”羅井說著,大步離開。

段橫恍然大悟,嘿嘿直笑。

書房中。

周春風指向椅子:“坐。”

李清閒坐下。

“說吧,你讓我們兩個儲存文書,到底打什麼鬼主意?”

“沒有啊。”李清閒自然答道。

“你為皇上賀壽,除了自保,還有沒有其他意圖?”周春風眉眼一挑,英氣十足。

“沒有啊。”李清閒淡定依舊。

“沒有就好,”周春風點點頭,“愣著做什麼?拿一面金字令,藏好,不要到處招搖。”

“啊?好!”李清閒愉快地走到桌前,小心翼翼拿起木質的黑底金字令,仔細把玩。

“還有沒有事了?沒事回去吧。”

李清閒正要走,看了一眼周春風,笑嘻嘻道:“周叔,我想問您幾個私人問題,想很久了。”

“問。”周春風隨手拿起一份文書批閱。

李清閒道:“咱大齊有關您的傳說很多,比如‘滿城觀玉’,說您十歲到吳蘇城的時候,因為肌膚晶瑩如玉,被人誤以為是玉人,結果滿城圍觀。我原本不信,今天見了您,立馬信了。”

“七歲。”周春風頭也不抬道。

“那……投果滿車也是真的?您就說了句去買梨子,結果許多婦人就把自己的蔬果強行扔到您車上?”

“很多次。”周春風放下文書,英眉俊面浮現無奈之色,點點頭。

“那連手縈繞也是真的?”李清閒更好奇,很難想象一個人因為太帥,被許多女人手拉手圍著看。

周春風面色一沉,道:“你是來當夜衛的還是當長舌人的?周恨,送客。”

“那就是真的了……”李清閒滿不在乎轉身就走,“周叔,您好好養病,嗓子不好少說點話,回頭我去找發小弄點枇杷膏,不金貴,但保真。周恨叔,我走了,不用送。”

李清閒大大咧咧離開。

等李清閒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周恨無奈道:“這孩子太自來熟了。”

“他從小野慣了,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算壞事。”周春風道。

周恨撇撇嘴,怎麼不當他面誇?

周春風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還未開花的荷花池。

“酒麼……”

周春風眼前恍惚,彷彿回到多年前,自己被貶出京,飽嘗人情冷暖。

那麼多所謂好友,最終只有兩位至交送自己。

直到十里亭,看到一人坐在酒家靠窗的桌邊,向自己遙遙舉杯,一飲而盡。

當時李岡鋒與他不過幾面之緣,他從未想到李岡鋒身為御史臺官員,竟不避嫌,親自送別。

在周春風的記憶裡,那個初夏時節,風裡永遠飄蕩著芳草香與酒香。

撲稜稜……

周恨看了一眼窗外,走出書房。

周春風坐回書案前,灰隼落地,化而為人。

“大人,查到了。”

“仔仔細細說與我聽。”周春風的江南軟語中,彷彿壘著一塊塊石頭。

“兩年前,李岡鋒李大人參奏元王世子九項大罪,元王世子被降為輔國將軍,並被圈禁。半年前,李大人去世,元王世子重新入住元王府,但世子封號不再。近日,元王世子勾連定北侯庶子葉寒,葉寒假意交好並灌醉李清閒,元王世子的手下對酒醉的李清閒使用摧心掌第五式。摧心掌第五式不留痕跡,受害者若未入品,一個時辰後心脈封閉,極似猝死。或許是那人太急,勁力不足,李清閒才逃過一劫。”

周春風眼中沉下深深的黑影。

“真是葉寒?”

“證據確鑿。”

周春風嘆了一口氣,取來一張信封,在封面上寫下“周春風”三個字。

他盯著三個字看了許久。

“周恨。”

“卑職在。”周恨推門而入。

“讓我們的人,把這張拜帖,放到元王的枕頭上。”周春風道。

周恨與化隼人齊齊抬頭,吃驚地望著周春風。

半年前,倒也無妨。

但今時不同往日。

“大人,元王最近頗得皇上信任,據說要執掌兩衛京營。”周恨勸道。

“去做。”周春風的聲音很輕。

“遵命!”周恨雙手拿起沉甸甸的空信封,邁步向外走去。

“順便讓葉寒過來。”周春風道。

“是。”

不多時,一個身穿尋常深青色夜衛服的青年緩步走近。

他劍眉星目,面如冠玉,只是緊緊皺著眉,用力抿著唇。

左手緊握刀柄,微微弓著背,身形不如平時挺拔。

葉寒剛才看到,就在巡街房住舍外的大槐樹下,鄭輝一身破爛衣服興高采烈講述緹騎救李清閒全過程,人群圍了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

龐明鏡,財司財房房首,堂堂正七品官員,竟被扒光官服下詔獄。

夜晚的飛蟲撲面而來,焦躁的葉寒連連揮手,到了書房門前,才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

他正要開口,書房內傳來江南口音的傳喚。

“進來吧。”

聲音很冷,凍僵葉寒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