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快,不計殘損,壓向一線關!”蔣蒙雙眼佈滿血絲。一個小小的一線關,不過三千士卒,五千民夫,阻擋了他們九日有餘。

“破城,破城門!”

轟隆一聲,一線關下,兩扇巨大的城門,沒有了狼牙滾檑的保護,又無人手防備,終於被一營的北渝士卒,瘋狂撞開了城門。

殘陽之下的一線關,便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再也禁不住摧殘,終究倒了下去。

“快殺進去!”

這時候,不管是常勝,申屠冠,還是蔣蒙,三人的臉龐都充滿裡厲色。按著最先的計劃,三日破關,隨即十幾萬的大軍攻入楚州,佔得先機。

但現在……足足被擋了九日的時間。

“軍師,蜀人的援軍到了!”

“什麼!”

“楚州境內,聚過來的蜀卒和郡兵,開始搶關了!陵州的青鳳……也帶人趕過來了。”

“苗通!西蜀的都督苗通呢?”

常勝睜大眼睛,他如今最擔心的人,便是苗通,若是苗通在後,徹底堵死了襄江的補給路線。他們這支大軍,便成了孤軍。

“亦在急趕。”

常勝痛苦的閉上眼睛。一線關的戰事,拖得太長了。

眼下雖然已經破關,但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不顧苗通的水路封鎖,大軍趁機殺入楚州腹地。

另一個,則是趁著還有迴旋的時間,立即退回對面江岸。

三個名將,十二萬的大軍,奇襲之下,九日的時間,還攻不下一個小小的一線關。

“兩個時辰時間,撤軍之前……傳令全軍,不惜一切殺死於文!”

……

一線關,城頭。

此時的於文,還睜著眼睛,保持著杵刀而立的姿勢,他久久不動,以至於有個北渝都尉,朝他的後背連著砍了兩刀。

“保護將軍!”最後的十幾個守卒,聲聲嘶吼,揮不起力氣抬刀,便赴死擋在於文面前。

“於將軍,於將軍!援軍來了!”

於文渾身披血,睜著的眼睛,還遠眺著一線關外的西蜀山河。

他並未死去,不過是一股意志在撐著。關在人在,作為鎮守楚州的大將,這一戰,拖住北渝十幾萬大軍,三個名將的千里奇襲,不管放在哪裡,都是一等一的英雄。

“於將軍,援軍真來了!在幫著搶關!”

於文不動。

“於將軍,百姓們也過來幫忙了。”

於文還是不動。

“於將軍,北渝大軍要撤退了!”

於文仰著的頭,一口憋著的汙血噴了出來,整個身子重重往後摔去。

“將軍,於將軍——”

……

黃昏,天明。

一線關裡,到處都是屍體。不少的百姓舉著火把,幫忙清理著屍體。

城門已經破敗不堪,火油燎燒過的痕跡,還殘留在這狼藉之中。城外的食腐鳥,不斷低低地盤旋,待沒有人走動,便會齊齊撲落下來,啄著死屍飽食。

硝煙還在瀰漫,直直升上天空,將整片雲色,都染得汙穢不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北渝人的強攻之下,一線關已經失守。但於戰略而言,北渝的常勝小軍師,終歸不敢冒險,趁著苗通還沒趕來,急急回師渡江。

“三千人,五千的民夫,守著三個舉世名將,十幾萬的大軍,足足九日的時間。”黃道充眼睛發紅,看著床榻上的人。

“若讓我說,這天下名將,欠於將軍一席!”

“於將軍莫死!”

門外,先是一個百姓孩子跑來,哭著喊了一聲。不多時,又有許多百姓走了過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悲痛難抑的神色。

“於將軍莫死啊!”

“於將軍身中五箭,又受了七八刀,力氣和精血都耗光了。在第六日的時候,他便一直站著不倒,沒有吃食,沒有喝水,我雖然是個醫人,但窮其一人,都沒見過這般的人物。”

“醫人,於將軍可還活著?”

“有氣兒,但卻是彌留之氣。先生放心,早些時候,陳鵲神醫已經在趕來了。先生勿怪,我講句難聽的,即便於將軍大難不死,以後也會成為屍人。”

“何謂屍人?”

“無法動作,便如行屍走肉,需要人幫著喂碎食。但這些,還是往好的方面說,若是於將軍今夜挺不過去,便、便要殉了。”

黃道充垂頭落淚。

他已經忘記,曾經作為一個八面玲瓏的糧王家主,許久沒在別人面前,露出這副矯情模樣了。

“不管如何,亦不惜一切,都要救活於文將軍!來人,增派五百人手,日夜巡邏,謹防北渝小軍師留下奸細,務必守住郡守府!”

……

襄江之上。

常勝站在船頭,滿臉都是疲態與不甘。這一計何其的精妙,千算萬算,算到了跛人,算到了徐蜀王,算到了西蜀的兵力,卻算不到……一個名不經傳的於文,拖了他們九天的時間。

“軍師勿要自責。”申屠冠走來,安慰了句。不多時,蔣蒙也跟著走來,三人並肩而立,遠眺著前方的江岸。

“這事兒怪不得軍師,我與申屠兄,都有些輕敵了。”蔣蒙也安慰道,“但話說回來……這於文,當真是出人意料。”

常勝嘆出一口氣,“我性子謹慎,在定計之前,曾經查過於文的情報。我發現,他當真是普普通通,並無出奇。武進士入朝,積攢了好幾年的軍功,才有了擢升。隨後袁小侯爺清君側,他結識了徐蜀王,兩人一路走到現在。”

“但不管是拒北狄,還是入蜀,還是攻打妖后,攻打東陵,他都不算出眾,遠不如晁義苗通這些人。這種錯覺,讓我也以為,他當真只是一個庸將。”

“軍師,我等還有機會。這江南,遲早有一日,會再打過來!”

先前是破關了,但時間拖得太長,江南各路人馬,已經聚起了兵勢,再長驅直入,若短時間無法打出威勢,搶佔南面的西蜀糧城。那麼,只會成為一頭困獸,被慢慢困死。

“軍師,是否趕回鯉州大宛關?”

常勝垂頭沉思。

“若我是跛人,收到江南的情報後,極可能會從定州出兵。若是我的建議,還是先趕回大宛關,力保我北渝疆土不失。”

“於文,拖住的不僅是我十幾萬大軍,更是我北渝的鯨吞之勢。可恨,亦可嘆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