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六章、餘波盪漾

大水退去後，只留下了滿城的狼藉。下水管道多地發生擁堵，惡臭瀰漫著整座城池。

這種環境，已經不適合人類居住。沒有辦法，哈德遜只能下令各地的守軍先清理城中垃圾。

淤泥、糞便、被泡到浮腫的屍體，不斷的從城中的角落裡拉出來，統計到的死亡數字也在不斷攀升中。

大水帶來的災難是沉重的，僅薩特克斯要塞，直接死於大水之中的就有數百人之多，財產損失更是不計其數。

看著士兵們忙碌的搶救倉庫中被水浸泡的物資，哈德遜眉頭一皺，隨即對身後的湯姆吩咐道：

“傳令下去，遭遇水災的前線七郡，全面啟動防瘟疫預案。

凡是被大水浸泡過的糧食，一律直接焚燬！

其餘泡水物資，用沸水清洗之後，晾曬乾後再重新入庫。無法用沸水清洗的，一併焚燬掉。

違令者，殺無赦！”

亂世用重典，在這種關鍵時刻，容不得哈德遜有絲毫手軟。

巡視一圈之後，回到指揮部的哈德遜，再次犯起了愁。一場大水終結了戰爭，戰報怎麼寫卻成了難題。

敵人的損失，根本就沒有辦法統計。按照哈德遜的計劃，等城內清理的差不多了，就派兵出城幫敵人收屍。

毫無疑問，能夠收斂到的屍體只是少數，更多的倒黴蛋獸人，都被大水裹挾到了雪月湖餵魚。

為了湖中魚兒的安全，駐紮在雪月湖的水軍已經集體出動打撈獸人屍體。當然，要是遇上倖存者，他們也要負責補刀。

戰績無法統計好說，直接編個差不多的資料就能應付。反正只要獲得了勝利，誰也不會糾結於具體資料。

相比之下，大量的戰略物資損失，才是最需要向王國政府解釋的。

畢竟，敵人在上游攔河築壩守軍是知道的。理論上來說，應該提前採取應對措施才對。

現在的情況是：措施確實採用了，怎奈對獸人的施工技術預估不足，引發了不必要的損失。

要知道同樣是戰略物資，後方的一噸物資和前線的一噸物資，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半數的倉庫進水，哈德遜還下令焚燒泡水的糧食，很容易讓人往“貪腐軍響”上面聯想。

類似的事情，在王國軍隊中又不是沒有發生過，引發質疑是必然的。

可是沒有辦法，下水道的垃圾都衝了上來，水中擁有大量的細菌。

一旦食用這些糧食，必然會引發不可控的危機。

作為一名負責任的統帥，在這種關鍵時刻，哈德遜自然要扛起責任來。

作為代價，估摸著財政大臣弄死他的心都有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些損失最後可都要王國財政買單。

除了物資損失外，人員損失也令人頭疼。多支負責運送後勤物資的隊伍，不幸和獸人做了伴，直接被送去雪月湖餵了魚。

再加上各地城池中的損失，光士兵損失就超過八千人，其中還包括三百多名貴族軍官。

平民損失就更慘重了，加上運送糧食的民夫，死亡或失蹤的平民超過五萬。

如果是直接爆發大戰，這麼點兒損失，哈德遜都不帶皺眉的。殲敵上百萬，己方損失才幾萬，怎麼看都是史詩級大捷。

阿爾法王國軍方強勢慣了，在大勝面前，這些現實性問題，估摸著王國政府也不會太過較真。

真正令哈德遜頭疼的，還是怎麼安撫人心。以往的歷次大戰，都有足夠的軍功拿出來給大家分享。

凡是跟著他參戰的貴族，只要不搞么蛾子，就少不了一份軍功。

這次的情況明顯特殊，勝利完全是撿來的。除了空軍出去殺過敵有戰績外，剩下的守軍都只有“苦勞”。

毫無疑問，軍中苦勞是不值錢的。上報到了王國，頂多也就公開表彰一下。

加官晉爵，想都不要想。封地啥的，更是隻能在夢裡。

對剛剛成形沒多久的軍功派系來說，無疑是非常打擊士氣的。

畢竟，哈德遜這個老大可是剛剛獲得了人族元帥頭銜，小弟們也要跟著喝一口湯啊！

沒有過多的猶豫，哈德遜隨即做出了開疆擴土的決定。

雖然現在的阿爾法王國，更需要的是休養生息，但小弟們的利益訴求也不能不滿足。

至於拿到土地後，大家能不能消化掉，那是未來的問題。

……

大水過後的草原，只留下滿地的淤泥，以及套在盔甲下的獸人屍體。

苟在土丘上，僥倖逃過一劫的獸人士兵，根本就不敢在原地停留，拖著飢腸轆轆的肚皮拔腿就跑。

理智告訴他們，現在不趕緊走，等人族騎兵追殺出來他們就跑不掉了。

靠著古老的聯絡方式，倉皇逃命的獸人高層，在距離戰場的五百里之外，陸陸續續的匯聚到了一起。

“丹尼爾，那蠢貨還沒有出現麼？”

熊人皇暴怒的質問道。

失敗不可怕，可怕是血本無歸。

這次大戰，就是血本無歸的典型。削弱附庸種族的目的，確實圓滿完成了，只不過代價是三大皇族和七大王族一起陪著。

以重灌步兵聞名大陸的熊人族，更是其中最大的輸家。

面對鋪天蓋地的大水，其他獸人都在奮力逃命，唯獨他們忙著解開身上的盔甲。

水流速度，明顯比他們解開盔甲的速度更快，曾經賴以生存的重甲，成為了他們的鐵棺材。

別的種族主力軍團都是元氣大傷，唯獨他們在前線的主力軍團，直接來了一波團滅。

哪怕重騎兵都比他們強，最少四條腿跑的速度更快，可以更快找到地勢較高的土丘暫避。

當然，這個“強”也非常有限，除了少數幸運兒，大部分倒黴蛋一樣溺水而亡。

主力賠了進去，現在跟在熊人皇身邊的只剩下一群二線部隊。

因為戰鬥力略遜一籌的緣故，他們沒有資格身著重甲，反而增加了生還機率。

“我們已經派人四處搜尋了，沒有發現丹尼爾元帥的身影，或許已經葬身於大水之中。”

鷹人皇緩緩回答道。

如果不考慮人族的威脅，鷹人族這一次直接贏麻了。所有的種族都元氣大傷，唯獨他們全身而退。

付出的代價，無非是一些戰略物資，妥妥的神選之子。

可惜現實非常殘酷，從偵查的情況來看，人族的城池全部儲存了下來，這就意味著大水並沒有給敵人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以阿爾法王國和獸人帝國之間的恩怨，落井下石是必然的。

實力有限的鷹人族，支撐不起獸人帝國的偉業。就算是盟友們全部元氣大傷，他們也沒有掌控帝國的能力。

“哼！”

“死了，反倒是便宜他！

害得帝國損失慘重，我看他才是最大的獸姦！”

一旁的獅人皇嘲諷說道。

不開玩笑，盤點歷史上給獸人帝國帶來傷亡最大的統帥，哈德遜排第一的話，丹尼爾就能夠排第二。

只不過哈大魔王的戰績是累積起來，並且本身就是敵人，不像丹尼爾是自己人。

一次指揮上的失誤，就埋葬了獸人帝國四成以上的軍事力量。

此戰之後，不要說入侵阿爾法王國了，不被人家入侵都算是獸神保佑。

面對幾大皇者的高階內涵，銀月狼皇臉色陰沉的可怕。內心的不滿情緒，也積攢到極致。

“夠了！

你們損失慘重，難道我銀月皇庭的損失就小了？

戰爭本來就充滿了各種意外，當初決定在上游攔河築壩，大家是一致決定的。

難道你們敢做出決定，還不敢承擔後果麼？

丹尼爾為了帝國也是鞠躬盡瘁，現在連命都賠了進去，你們還想把黑鍋扣在死人頭上不成！

有這功夫，還不如去查一查大壩為何會突然坍塌？

帝國派出了大量的祭祀，對大壩進行了加固，我不相信會這麼容易坍塌！”

活著的統帥需要承擔戰敗的責任，但死在戰場上的統帥卻是壯烈的。

雖然擔心兒子的安全，丹尼爾沒有出現，銀月狼皇還是暗自鬆了一口氣。

人死賬消，為了帝國的穩定，各族顯然不可能繼續逼迫銀月狼族。

畢竟，他們可是以輕騎兵為主。在一眾皇族、王族之中，除了鷹人族就數他們跑出來的人最多。

自身實力強，說話就硬氣。除非有證據表明：丹尼爾勾結人族，否則此事大機率要重新找一個背鍋俠。

“沒有用的，負責施工的一眾種族是最早的受害者。大壩垮塌時，他們還在忙碌的施工，暫時我們還沒發現生還者。

在大水爆發後，精靈族的聖域強者還曾去現場檢視過，沒有發現過禁咒痕跡。”

鷹人皇一臉無奈的說道。

要是那些施工的傢伙還活著，現在就是最好的背鍋俠，可問題是人家的屍體的都去餵魚了。

繼續揪著不放，下面的一眾附庸種族恐怕就要爆發了，此時的獸人帝國經不起折騰。

“不，大壩絕對是敵人破壞的！

我們不能被敵人的偽裝給騙了，這一定是哈德遜的陰謀！”

銀月狼皇一口咬定道。

自家兒子不能背鍋，那就只能找一個能扛雷的。

聲名在外的哈大魔王，無疑是最好的背鍋俠。身板子足夠硬，丟多少罪名在他頭上，都會有人信。

大壩自然垮塌，豈不是說他們這些帝國高層無能？

如此史詩級的大烏龍，就算是真的，那也必須是假的。

否則，不光丹尼爾這位統帥要遺臭萬年，他們這些帝國高層也會隔三差五的被後輩們從史書中拉出來鞭屍。

反倒是把責任丟給哈德遜更合算，反正都被一路吹成了大陸第一名將，再增加一場經典戰績也無妨。

“狼皇說的不錯，這確實是敵人的陰謀。敵軍看似也有損失，但那是迷糊我們的手段。

搞不好是哈德遜在藉機清除異己！”

鷹人皇順勢補充道。

邏輯形成閉環了，這就是哈德遜乾的。

敵人如此卑鄙，連自己人都能夠坑，他們上當也是正常的。

最大的問題解決，獸人帝國內部的矛盾，總算是暫時得以緩和。

……

翡翠宮，收到戰爭結束的訊息，凱撒四世整個人都懵了。

前些日子哈德遜還因為戰勢緊急，連聯盟會議都沒時間參加，這才一轉眼的功夫仗就打完了。

待看完戰報，凱撒四世的嘴巴都變成了o型，滿腦子都是不可思議。

話劇都不敢這麼編的離奇故事，居然在身邊真實發生了。

“獸人自己玩死自己”，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當然，前線的大軍也是發揮了作用的。靠著戰術施壓逼獸人狗急跳牆，把自己給摔死了。

倒不是哈德遜貪圖這份功勞，主要是:只有這麼解釋，才能夠讓事情看起來合理。

無緣無故的，獸人也沒道理去自殺。只有承受的壓力太大，才會兵行險招。

既然是“險招”，自然就是有風險的，大壩意外崩塌就是風險。

勝利，吸引了凱撒四世和一眾大臣們的全部目光，戰報上的損失直接被大家給忽略了。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對比以往的歷次獸人入侵中，王國數以百萬計的傷亡，哈德遜帶兵著實令人省心。

除了財政大臣的臉色難看外，回過神來的眾人紛紛喜笑顏開。

管他勝利是怎麼來的，反正阿爾法王國現在是勝利者。

聯盟議會還在召開中，這種時候大敗獸人帝國，可是非常長臉的。

“陛下，哈德遜元帥計劃向獸人帝國發起反擊，戰略目標是將國界線向前推進八百里，把雪月湖變成王國的內湖。

為了保障大軍的攻勢順利進展，這是前線總指揮部要求的物資清單。”

見大家心情不錯，艾克曼伯爵順勢開口說道。

身份決定立場，原來當政務大臣的時候他是穩健主戰派，成為軍務大臣後他就變成了激進主戰派。

物資清單他看過了，只能說是獅子大開口。以王國的能力，一時半會兒肯定籌集不齊。

只是開疆擴土，不光要擊敗敵軍，還要在前線築造新的城池重新構建防線，物資需求自然是少不了的。

耗費確實非常大，但幸福都是對比出來的。

以往獸人入侵，前線不光索要物資，還會伸手要援兵。

隔三差五還報個喪，不是這位將領見了晨曦之主，就是那座要塞淪陷了。

到了哈德遜時代，前線就沒發過求援信，僅僅只是索要物資。

至於戰報基本上都不發，一旦發回來，那又是獸人倒黴了。

在這種背景下，從朝堂到民間的主戰力量，那是空前的高漲。

“覆滅獸人帝國”，已經從政治口號變成了國策。

這不是某個人的選擇，而是阿爾法王國上下各個階層的共同選擇。

雙方互毆了三百多年，有機會將對方打死，誰也不會放過機會。

一口吞不下，那就多咬幾口。

“艾克曼伯爵，哈德遜元帥的戰略計劃雖好，但王國短時間內籌集不到那麼多物資啊！

戰爭進行到現在，財政已經被打光了。現在採購的戰略物資，都是我們厚著臉皮從地方貴族手中賒來的。

如果債主們催收的話，王國也只能向莫西人學習！”

弗蘭西斯伯爵兩手一攤說道。

戰爭他是支援的，怎奈財政確實沒錢。確切的說，戰爭爆發前財政就已經虧空了。

能夠堅持到現在，完全是因為他擅長忽悠。

此刻的王國財政部，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傳銷組織，套路了各路債主。

不光欠了地方貴族一屁股債，王國境內的銀行、商會、教堂，也都是王國的債主。

就連駐外公使，也被要求兼職債券銷售，還設立了考核目標。

不同於前任財政大臣的節流，恨不得把一個銅幣切成兩半花，弗蘭西斯伯爵上任後，主打的就是：“借、借、借……”和“賒、賒、賒……”。

上任不到一年時間，王國的債務總額就翻了倍，距離破產這條不歸路那是越來越近。

戰爭時期，一切為了贏得勝利，自然是顧不上財政上的問題。

可現在危機解除了，獸人喪失了繼續戰爭的能力，弗蘭西斯伯爵也不得不考慮善後問題。

“不行！

王國財政絕不能破產，前線的物資也必須要保障！”

凱撒四世當即定下了基調。

實在是太兇險了，大陸第三強國的財政大臣，居然想著靠破產解決債務危機。

傳了出去，恐怕會在國際社會上，被人笑掉大牙。

在內心深處，凱撒四世已經隱隱有些後悔。早知道局勢會這樣發展，就不該把弗蘭西斯伯爵推到財政大臣的位置上。

這位的能力確實強，看籌款能力就知道，居然能夠從那麼多勢力手中摳出錢來。

可這位財政大臣的道德節操，也著實低的嚇人。連財政破產這種敏感話題，都敢拿到檯面上說。

可以想象，要是債主們知道這位財政大臣想用破產解決政府財政問題，恐怕一個個都要睡不好覺。

“陛下，如果兩者都要保障，那麼就只能利用戰場上大勝的機會，增發戰爭債券。

趁著南大陸戰爭平息的機會，我們還可以用籌集的資金，從國際上採購一批戰略物資。

主要是前線那幫傢伙太過浪費了，僅僅只是泡了水，就將大量的戰略物資銷燬！”

弗蘭西斯伯爵一臉無奈的吐槽道。

面對剛剛取得的大勝的軍方，財政部也要暫避鋒芒。可對前線的浪費行為，他著實看不過去。

就算是貴族老爺們挑食，也可以給下面計程車兵當口糧啊！

“閣下，泡水的糧食已經變質，這是為了大軍的安全著想！”

艾克曼伯爵當即反駁道。

這種時候政治立場必須堅定，要是不和前線的官兵們站在一起，他這個軍務大臣就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