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留宿

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落下來，有著傾盆之勢，花草顫慄，狂風席捲著雨水打在玻璃上，一陣又一陣，模糊了外面的景物。

沈清靈暗道不好，吃飯都不能專心，直到吃完飯這雨沒有要停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

她站在窗邊看著，天邊出現一道巨大的閃電，大地亮如白晝，緊接著是轟隆的雷聲，把她嚇一提跳。

傅錦平招呼她坐下來：“別站那了，窗邊危險。”

沈清靈被勸了過去，坐在單人沙發上，眼睛還盯著窗外。

傅錦平把這幾天積攢沒看的報紙翻完，放回茶几上。傅言臻那小子回來到現在都沒露面，也不知道是不是避著沈清靈。

他沒有放棄任何一個能讓他們相處的機會，提議道：“天氣預報說今晚是特大暴雨，短時間內怕是停不了了，而且天黑路況難辨，要不你今晚在這裡住下來吧，我讓人給你安排客房。”

傅白晞在地毯上拼著他的樂高，眼珠子一轉，不知道在打什麼算盤，“是啊，姐姐就住下來吧，外面危險。”

沈清靈接受了下來，她沒有更好的選擇。A市進入雨季，雨水連綿不斷，持續下一整夜的雨是常事。

管家把沈清靈帶到三樓的客房，讓傭人給她找了一套新的睡衣，“沈小姐，這套睡衣你先穿著，換下來的衣服讓我們拿去清洗烘乾就好了，有其他需要隨時可以找我們。”

“好的，謝謝。”沈清靈接過睡衣，客房裡帶有浴室，她可以在裡面洗澡。溫水流淌過身體，一天的奔波和疲憊也被帶走大半。

她換上乾淨的睡衣，只是她認床，在陌生的房間很難入睡。輾轉反側一陣子，她開啟手機看時間，十一點半。雨還沒停，時不時行雷閃電。

她開啟房間門，外面寂靜無聲，估計都睡覺了，她想找點水喝。

放輕腳步聲，只有聲控燈清楚她的蹤跡，一路亮過來。

到了樓梯口，樓道響起另一陣不屬於她的動靜。

傅言臻穿著菸灰色的家居服，高大挺拔的身材在燈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領子開得低，鎖骨清晰可見，剛洗過的頭髮擦到半乾，凌亂也絲毫不影響顏值。

他的眼眸狹長，沒有表情時顯得凌厲，看見沈清靈後微眯起來，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沈清靈瞬間感覺樓道狹窄逼仄起來，她不想走在他前面接受審視的目光，停住了腳步，打算讓他先下。

傅言臻卻不如她的願，本來就兩個跨步的距離，故意放慢了腳步，眼睛全程盯著這位不速之客。

沈清靈本就容易感到尷尬，左手緊緊地捏著睡衣邊緣，恨不得有個洞給她鑽進去。

一個不怎麼會聊天的人，被逼到試圖用講話來緩解尷尬，思考過後艱難蹦出一句：“這麼晚了還不睡？”

傅言臻斜倚著樓梯口的護欄，沒臉沒皮地說道：“在想你啊。”

明明是這麼曖昧的一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卻顯得陰陽怪氣。

“？”

“在想你給爺爺灌了什麼迷魂湯，非要纏著要我和你結婚。”

沈清靈身形一僵，純棉睡衣被她揉得更皺了，她為自己辯解：“我什麼都沒有做，今晚只是過來取東西，你別誤會。”

女孩站在他的對面，燈光從他身後照過來，被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大約在隱忍著什麼，嘴唇用力抿著，臉頰微鼓，像是他欺負了她似的。

他稍微收斂了逼人的氣勢，“大半夜在別人家裡亂逛？”

“我在找水喝。”

這幅乖巧的長相很難讓人把她和說謊狡辯這些詞掛鉤，傅言臻暫時選擇相信她，難得做一回好人，“跟我過來。”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沈清靈看著他黑漆漆的後腦勺，走在他身後能聞到一陣淡淡的薄荷香氣。傅言臻的腳步很快，人高腿長，跨的步子也大，沈清靈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下到二樓，傅言臻突然停下了，沈清靈沒剎住車，猛地撞上他的後背。他後背的肌肉結實有力，撞得她的鼻子生疼，沈清靈捂著臉後退，疼得眼角泛起了淚花。

傅言臻背後像是捱了一錘子，他回頭瞥了一眼她圓潤的額頭，腦袋瓜子還挺硬。

“怎麼停下來了？”沈清靈懷疑他是故意的，這人有時候不太正經。

二樓也有茶水間，不過傅錦平就住在二樓，他睡眠極淺，稍微弄出點動靜都會被吵醒，還是不要過去為好。傅言臻懶得和她解釋，“算了，去樓下。”

一樓的廚房還亮著燈，傅言臻看著半開的冰箱，“家裡進老鼠了？”

冰箱門被從裡面推開，傅白晞探出腦袋，嘴角還有一抹藍色的冰激凌，壓低聲音說道：“哥哥，是我，不是老鼠。”

爸媽嚴格規定他每天的零食攝入，這周他們出差，傅白晞可抓緊了時機偷吃。

傅言臻說：“揹著我們偷吃？這行為和老鼠有什麼兩樣。”

傅白晞從冰激凌桶裡挖了一大勺，從門後伸出來遞給傅言臻，“那分你一些。”

“我不吃，吃多了掉牙。”

傅白晞舔著自己門牙上的坑，吃掉手裡的，默默把冰激凌桶蓋好。掉牙會影響他的帥氣。

他站在矮凳上扶著冰箱門，望向站在傅言臻身後的沈清靈，“姐姐，你們也是過來找吃的嗎？”

沈清靈搖頭：“我過來喝水。”

傅白晞縮回冰箱門後面，翻翻找找最後拿出來一瓶可樂，“你要喝這個嗎，就剩最後一瓶，我讓給你喝。”

為表誠意，他從矮凳上跳下來，把可樂送到她手上。

指尖觸碰到可樂，手感冰涼，沈清靈縮了一下手指，她沒有在睡前喝冰可樂的習慣，擺手拒絕他的好意：“不用了，我喝白開水就好。”

見她不收，傅白晞睜著水潤的大眼睛，一臉委屈：“姐姐是不喜歡我嗎，所以也不喝我給的可樂嗎？”

“不是，這和你沒關係……”小朋友把喜歡的可樂送給她，沈清靈到底還是心軟，接了過來，“謝謝。”

“姐姐快開啟吧。”

沈清靈沒多想，握著瓶身，另一隻手用力一擰，氣泡上湧混著汽水瞬間噴出來，滋了她一身，被嚇到的她喊出聲：“啊——”

棕色的液體從鎖骨上流下來，浸溼了白色的睡衣，胸前濡溼了一片，手臂也難以倖免。

“噗嗤”一聲，傅言臻被眼前的景象惹得發笑，肩膀微顫，眉眼彎彎。小屁孩躲到他身後，捂著嘴偷笑，很明顯是惡作劇。

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這麼多心思，她也沒得罪他吧？一大一小都這樣，說不定還是合謀。

沈清靈進去廚房，把剩下的半瓶可樂倒進洗手池，開啟水龍頭衝乾淨雙手。

她一言不發，他們也猜不著她的想法。

這麼欺負人確實不地道，傅言臻低頭訓斥傅白晞，撇清自己的關係，“幾天不見你又變調皮了，等你爸媽回來收拾你。”

這下輪到傅白晞不知所措，他知道傅言臻不喜歡沈清靈，還以為這樣做他會高興，剛才不是笑得挺開心的，現在又反過來教訓自己，他嘟著嘴巴不高興。

傅言臻把他趕去睡覺，眼底還殘留著笑意，身上冷硬的氣場變柔和了一些，給沈清靈倒了一杯溫水，“小孩子不懂事，你別和他計較。”

沈清靈遲遲沒接，在傅言臻的注視下自己用杯子倒了一杯，“我自己來。”

“……”他第一次做這種伺候人的事，她居然不領情？

大少爺的主動遭到無視，乾脆自己把水喝了。他仰著頭，下頜線清晰鋒利，喉結隨著吞嚥的動作滾動，玻璃杯被他隨意擱在島臺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管家聽到叫聲，出來察看發生了什麼。傅言臻拉著沈清靈的手腕稍一用力，她在這股力的作用下被迫轉了個方向，面對著他，管家只能看見她的背影。

在管家開口之前，傅言臻說：“沒什麼事，你回去睡吧。”

“是嗎，我好像聽到了沈小姐的叫聲。”

傅言臻面不改色，“有老鼠，她比較害怕。”

管家似信非信，怎麼會有老鼠，傅錦平有潔癖看不得髒汙，家裡傭人比誰都賣力，下水道都恨不得拆下來刷乾淨。“是嗎，可能天氣熱了蟲蟻蛇鼠比較活躍，我明天讓人展開大掃除。”

“嗯。”

這鍋甩的，沈清靈一陣無語，想要掙脫開他的桎梏，然而她越掙扎他攥得越緊，等管家離開，傅言臻才鬆手。

被他這麼一弄，她的手腕上留了個紅印。

沈清靈自己揉了揉，這一晚上真是刺激，她只想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傅言臻看著她弄髒的睡衣，用手指拎著她胳膊處的睡衣，“跟我來。”

“做什麼？”

他也不說話，就這麼拉著她走。

回到三樓，傅言臻把她帶往和她房間相反的方向，開啟了一扇其中房間的門。

這房間比她住的那間大很多，淺灰色調，乾淨整潔，沒有過多的私人用品，看起來並不常住人。

傅言臻輕瞥她一眼，“進來吧。”

沈清靈起初有些警惕，他沒再看她，自己往裡走，她便跟了過去。

開啟衣帽間的燈，傅言臻從櫃子裡找了一套睡衣，抖開在沈清靈面前比劃，過於寬大，但是沒有其他的了。

“這睡衣你去換上吧，新的。”

沈清靈算是明白了，這是怕她到傅爺爺那裡告狀，想要就此補過。

“大家都睡了，就不要打擾他們了。”

他說完便把臉偏向了另一邊，沈清靈眨巴著眼睛，她觀察力強，難以置信從他身上看出了不自在。

另一邊又開始自我懷疑，她看起來像是很會告狀的樣子嗎？

“知道了。”她就勉為其難接受他的示好吧，同住一個屋簷下只是意外，不會有下次了。

手上一輕，睡衣被拿走了，衣帽間空蕩蕩只剩他一個人。傅言臻聽著遠去的腳步聲，她這就走了，連句謝謝都沒有？

”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