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淵之爹孃的墓雖然不如宋爹宋娘他們剛打掃過,卻也看得出是有人來拜祭過的。

傅淵之放下手中的吃食,紮紮實實地拜了三拜。

他定定地只看著爹孃的墓,彷彿正在和爹孃對視,千言萬語最終匯成一句話,“爹、娘,孩兒不孝。”

原諒兒子來晚了,原諒兒子沒來給你們掃墓,原諒兒子現在才來看你們……

太多太多的話想說,他想告訴爹孃,他有喜歡的姑娘了,就是宋叔叔的閨女,宋歡。

他成了亞元,考中了舉人。

他現在過得很好,他們滿足現在的日子。

這些都離不開宋姑娘,也請爹孃在天上多保佑宋姑娘和阿弟。

他如今擁有的都是沾了她的福氣。

傅泰不聲不響地來到傅淵之身後,蒼老的聲音說道,“馬上就要開祠祭祖了,你還呆在這幹什麼?!”

傅淵之收斂臉上的情緒,站起身,看向傅泰。

傅泰頭髮斑白,而那雙佈滿皺紋的眼睛卻顯露出他的精明和想法。

“原來三爺爺還記得我是傅家人?”傅淵之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傅泰握著柺杖的手微緊,面上強自拉出笑容,“你這孩子,大過年的說什麼呢?趕緊的,就等你一人了。”

說罷,傅泰就直接離開了。

傅淵之回頭看向爹孃的墓,眼底劃過一絲傷痛。

爹孃,兒子怕是要不孝了。

傅家祠堂。

傅淵之的到來出乎眾人的意料,祠堂裡的聲音戛然而止。

傅淵之往記憶中的位置走去。

傅泰見此並沒有多說什麼。

全程傅氏一族的男人都聽從族長傅泰的安排。

待祭祖流程結束後,就是大家一起吃飯的時間。

一年中也只有這天會把整個傅氏族人團聚一起,如此才不會讓一個家族越走越散。

一整個家族大家各說各話,扎堆聊天,說著哪個哪個的親戚又出息了,哪個哪個的親戚又可惜了。

其實,男人也挺八卦的,嫉妒也不免,只是沒有婦人顯露得那麼明顯。

族老甲是眾多族老中年紀最大,平日裡被恭維慣了,有些自視甚高。

傅淵之沒給傅家掛靠田賦他早就堵了一肚子的火氣,只是因為傅淵之沒回來,沒有地方撒氣。

如今傅淵之一來,他便醞釀著該如何讓傅淵之收回給梁氏的田賦轉回來給傅氏。

“傳林小子,你過來,老頭子我有話跟你說。”

這句話就好像是一道開關,整個屋裡的聲音瞬間被靜音,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傅淵之淡然地來到族老甲的跟前,恭敬地喊了一聲“滿爺爺”。

滿爺爺很滿意傅淵之這一行為,給他漲了面子,舉人又如何,在自己面前不還得乖乖的?

“你如今也是舉人了,我們大家也都是一家人,之前念你年紀小不懂事居然把田賦名額給了梁氏,如今你回來正好,把名額拿回來,族人們也能輕鬆許多,你啊,要多多幫襯。

有句話怎麼說呢,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們這一族能有你和學林那真是光宗耀祖了,我們這些族人也能沾光受益。

出息了,真是出息了啊,想當初你才這麼點大的時候,才剛會叫人,沒想到眨眼間就長大了,還考中了舉人……”

屋裡的眾人一聽田賦的事兒就不自覺的豎起耳朵,眼神死死地看著傅淵之,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朵花似的。

傅淵之倒是沒多說,只問了一句,“我若是把名額拿回來,族裡準備一年給我多少銀錢?”

這話一出,族人們都詫異地面面相覷,有一個人就問出聲,“咋滴,還得給錢?那這和交田賦有什麼區別?”

“是啊,學林都是直接給大傢伙的,都沒提銀錢的事!”

“你這孩子,咋掉錢眼裡去了?”

滿爺爺笑的滿是皺紋的臉瞬間繃緊,聲音帶著冷淡,“你什麼意思?”

傅淵之說道,“我能有如今的成就,族裡未曾出過一分力,如今想要掛靠我名下,那這該給的可不能不給。”

“梁氏一族給了我四十兩銀一年,族裡呢?是個什麼章程?若是能優於梁氏,我或可考慮考慮。”傅淵之輕飄飄地把炸彈丟出,很是一副好商好量的模樣。

這話一出,眾人俱是一靜,傅淵之能有今天的成就確實是他自己的努力,傅氏一族不說出錢,就連多照拂一二都未曾。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家裡人多,誰能有多餘的能力去供養一個未來可能會考上舉人的人?

這事兒又不是絕對的。

大家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人,對這種事不敢賭,也賭不起。

大家這麼自我安慰。

人群裡有一男子說道,“你是傅氏族人,大家血脈相連,怎麼能和梁氏相比。”

這話一出,給心虛的大傢伙又打上了一針強心劑,紛紛附和,整個屋裡七嘴八舌,都在直接或間接地指責傅淵之的無情。

傅淵之冷笑,“我記得,我爹給了傅氏一族五畝水田作為族田,就是為了供給小輩唸書的。

我為什麼沒有?

難道,我不算傅氏一族的小輩嗎?”

這話一出,剛才說得激憤的人們又是一怔。

對啊,族學也沒開,這樣也不用他們出錢供傳林小子,而且這些銀子也足夠供他了啊。

傅泊安當初捐的這水田完全可以用來養他的兒子啊。

傅淵之冷笑,開始現場算賬,“我爹是在我出生那年給族裡捐的水田,直至四年前的旱災我都按兩文一斤來算,期間的價格波動我也就不新增進來,這時間一共是十七年。

稻穀在旱災後漲價四文一斤,有四年。

五畝水田,若是按當初兩文一斤來算,一年能有三兩收入,十七年就有五十一兩銀。

漲價後,一年能有六兩的收入,四年就是二十四兩銀。

這些年存下來就有七十五兩銀。”

傅淵之停頓足夠的時間給其他人發揮想象後,這才問道,“請問,這錢既然沒給我,那是給了誰?還是,族長你存下來了?以待日後留用?”

傅泰眼底劃過唳色,轉瞬恢復,“當初不也沒找到你人嘛,所以這錢啊,都拿來幫學林和清林了。”

傅淵之笑,“那堂兄既然受了族裡的幫助自然不收大家的錢,也算是報了族裡的恩,可我既然不受族裡點滴幫助,自然得就事論事。

畢竟,族田也是我爹贈予的。”

不管怎麼說,傅泊安的水田給了族裡留給後輩唸書用,那也不能把傅淵之給排開了,他也是族人,更是傅泊安的兒子,沒有理由不給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