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奢的馬車穩穩前行。

袁敘坐在馬車的主位,蘇鏽坐在右側的軟墊上,周煜則正襟危坐在左側,司南司北二人坐在外頭驅車。

車內的環境異常舒適,三人中間竟然還能擺下一張小桌,小桌上面是一壺熱茶,下面是一個暖爐。

蘇鏽手捧著一杯熱茶,差點舒服的打呼嚕。

為了不讓自己睡著,讓袁敘懷疑她根本不是來幫忙的態度,於是她便和周煜你一問我一答的聊了起來。

周煜本來因為袁敘的存在背脊緊繃,但不知為何蘇鏽在時,這小魔王平日查案時的威迫感一降再降,雖然他表情依舊是一片冷淡,但他還是感覺此刻的小魔王心情很好。

蘇鏽回想到昨日那畏弱的青年男子,問:“現任樓主姓沈名甚啊?”

周煜回:“沈徽,便是他說他兄長留下一封信後兩個月前便出城了,不過今晨查了兩個月前出城的登記記錄沒有沈卿這人。”

蘇鏽點點頭,一個大男人突然憑空消失太不尋常了。

她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沈卿失蹤了兩個月了,那封信呢?是真是假?寫了什麼內容?”

周煜道:“字跡幾乎一樣,信裡說暫時將飛昇樓樓主之位繼給胞弟沈徽,他要出城辦事,歸期不定,但是詢問過樓裡的夥計和一些舞姬,沈卿失蹤前一日,還說第二日要再去進一批新酒。”

那沈卿必定是沒有出城的打算的,再說堂堂飛昇樓樓主,匆匆扔下一封信便不負責任的消失不見也太不合理了。

“字跡這種東西最好模仿不過了,那沈徽和沈卿二人的關係如何?”她又問。

周煜回:“沈卿此人脾氣暴躁,對待身邊人從不口下留德,連親弟弟沈徽也是動輒打罵,似乎是嫌他太過懦弱無能。”

忽然馬車外飄來陣陣甜香,蘇鏽鼻子動了動,肚子裡的饞蟲被勾的蠢蠢欲動,但是她的銀兩在進城路上便花的差不多了,還答應了子吟要給她帶兩壇桃花醉,便吞嚥了一下涎水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剛想繼續回到正題,便恰好對上了袁敘看過來的視線。

好在來不及尷尬,馬車便停了下來,司南在外面喊道:“主子,豚牢到了。”

蘇鏽連忙翻身下馬,便看到了前面不遠處有一家食肆,食肆外面掛著一面紅色布幡,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豚字。

“前面是一家食肆,後面圍了豚牢,大概有五十頭。”司南說道。

人家正常做生意,也不好帶上這麼多人上去氣勢洶洶的問話,於是便只有袁敘和蘇鏽兩人過去打探訊息。

一男一女才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嘛,再說袁敘這一身迫人氣質就得蘇鏽才能攪和掉。

店小二看到兩位氣勢非凡,容貌俊俏的公子小姐走了進來,連忙迎了上去好生招待。

“客官要些什麼啊?店裡有豬蹄,豬肉,豬腳,豬耳朵,炒的烤的煮的都有。”

蘇鏽看了一眼袁敘,道:“一盤炒豬耳朵,先嚐嘗味。”

店小二朝後廚大喊了一句炒豬耳,便又對著二人說:“我們家的豬保證是這條街上味道最好的,童叟無欺,二位便瞧著吧。”

蘇鏽眼睛骨碌碌的轉了一下,順勢驚訝道:“真的嗎?那小哥你定是對豬這種牲畜很瞭解吧。”

店小二聽了,得意洋洋,振振有詞道:“別的不敢說,這豬啊就沒有我不知道的,我還幫豬接過生呢。”

蘇鏽哇了一聲,道:“那這豬平時都是吃些什麼啊?是不是要吃很多啊,怎麼都長得肥頭大耳的?”

店小二被那聲哇舉著神,有問必答:“我們後面就有一豚牢,豬這種畜牲給啥都吃,飛昇樓知道吧,玄武大街最大最奢華的酒樓,吃的最多的便是飛昇樓那邊送來的,管夠。”

蘇鏽和袁敘對視了一眼,便接著道:“我就認識那飛昇樓送殘羹苦水的大哥,他還說兩個月前那苦水桶裡淹死了幾條貓狗呢,還怕被你們發現找他麻煩,戰戰兢兢了好幾日。”

店小二聽了,臉色一變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隨即又像是鬆了口氣一樣,有一種劫後餘生的錯覺。

他道:“原來是貓狗啊,那這哥們兩個月前可把我嚇慘了。”

算是問對人了!

蘇鏽疑了一聲,引導他接著說下去。

於是店小二便接著道“那日我半夜起夜時,看到豚牢裡的豬還圍成一圈在啃著什麼,湊近一看,最裡面的那幾頭滿嘴都是血,地上還有一些碎肉,瞧著像人身上的似的,給我嚇得幾日都沒睡好。”

蘇鏽表面風平浪靜,心底卻已經掀起了巨浪。

袁敘在一旁垂眸,滿目淡然,他此行前來便是確認這件事情的,本打算直接審問,蘇鏽這般半是聊天半是引誘倒是省了不少力氣。

畢竟誰敢說自己店裡的食物吃過人肉呢。

蘇鏽看著端上桌的豬耳朵,一陣膽寒反胃,拉著袁敘便想直接離去。

袁敘袖子忽的被一隻小手拉住,稍稍抬眸看了眼那臉色有些泛青的少女,心底微嘆了一口氣。

查案以來,他見過比這還令人噁心難受的案子,這便是一開始他不想讓她參與進來的原因。

一來危險二來令人不適。

這種不適不是見到屍體的那種感官不適,而是令人半夜回想都覺得不能細思的心理不適。

如若她看到他做的那些事情,恐怕會對他避而遠之,談之色變。

袁敘放下碎銀,跟著袖上的那抹微弱的力量出了食肆,留下滿頭霧水的店小二在原地撓頭。

回到馬車旁,蘇鏽才仰頭看著天緩了口氣。

那分屍的兇手恐怕把人砍成一段一段了,不過人肉和畜牲的肉還是有區別的,店小二又是專門養畜牲的,所以才被嚇得記了這麼久還沒忘。

如今聽到是貓狗,便只當自己那晚看錯了罷。

司南視線掃過自家殿下的袖子,隨後把剛剛讓他去買回來的紅豆燒餅遞給一旁還在深呼吸的蘇姑娘。

蘇鏽聞到熟悉的甜香味愣怔了一下,忙低頭便看見了遞過來的燒餅,頓時鬆開手上的衣袖接了過來,感天動地道:“謝謝你,司南,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這個啊。”

司南笑容可掬回道:“這是殿下讓我去買的,蘇姑娘要謝便謝殿下吧。”

袁敘這時已經越過他們上了馬車。

蘇鏽看著他的背影快速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燒餅,溫熱軟糯伴隨著甜味在嘴裡氾濫,頓時將剛剛的不適忘了個乾淨。

而後又連忙跟在袁敘的後頭鑽了進去,脆聲道:“多謝殿下,殿下你真是個好人。”

身後周煜站在冷風中問司南:“我還要上去嗎?”

司南微笑道:“周令也可以走回去。”

周煜哈哈一笑,立刻也鑽進了馬車,司南說的是真是假不知道,司北聽了這話是鐵定能把他放在這裡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