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大殿,今日的大殿之上,氣氛異常的微妙。

應該說,這段時間以來,朝堂上的氣氛都很微妙。

短短一個月時間,兩部正印堂官被擼,且都是出自於一個人的手筆,百官莫名驚恐,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尤其是建文舊臣,這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幾乎很難看見他們的笑臉。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忽然懷念起陳堪在京師的日子。

那會兒雖然錦衣衛也經常動不動就將官員拿下大獄,但至少一大半的官員會在被拿去詔獄的路上被五城兵馬司救下。

但現在呢,朝堂與五城兵馬司之間沒了陳堪調劑,就導致五城兵馬司幾乎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朝堂之上的動向。

五城兵馬司畢竟和身為天子親軍的錦衣衛不同,一旦朝堂有意遮蔽訊息,當五城兵馬司得到確切的朝堂風向時,那些被錦衣衛拿進大獄的官員往往都已經被屈打成招。

五城兵馬司想救也是師出無名。

更何況要去錦衣衛的詔獄裡搶人,這事兒真不是那麼好乾的。

整個朝堂之上的官員除了幾位大佬之外,盡皆如喪考妣。

唯有都察院那個方向,陳瑛站在人群中志得意滿,顧盼之間頗有一副天下之大卻無一合之敵的寂寞蕭瑟之感。

當然,他確實有自傲的資本,進京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便扳倒了兩位朝堂大佬,這樣的戰績,即便是放在古今中外任何一個歷史時期都是值得驕傲的戰績。

陳瑛現在只覺得錦衣衛都是一群廢物,從成立到現在,戰績還不如他進京這一個月的時間。

而今日,他的目的很簡單,依舊是那個被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吏部尚書方孝孺。

進了京師之後,他才打聽清楚,原來在滁州城外與他起衝突的那個少年欽差,不僅是方孝孺的弟子,還是常寧公主的駙馬。

剛剛得知那個少年的身份之時,他確實是被小小的震驚了一下,但隨著他在京師的訊息來源逐漸鋪開之後,他發現,那個少年在朝中其實沒有任何根基。

方孝孺的弟子和陛下的女婿這兩個身份雖然聽起來唬人,但實際上手中並無多少實權。

而那個少年麾下的五城兵馬司衙門,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維持京城治安的小衙門而已,並不足以引起他一個朝堂三品大員的重視。

更何況他現在手握都察院,在名義上有監察百官之權,一個小小的五城兵馬司,他若是想動,只需要勾勾手指便能解決。

不過,那個少年雖然實權不大,但畢竟也是有靠山的人。

自己如果想要報復他,甚至將他踩入泥裡,還是得先將他的靠山扳倒才行。

而怎麼扳倒一部正印堂官,在整個朝堂之上,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懂了。

他在廣西,練習時長兩年半,等的不就是今天嗎?

想到這裡,他眼中露出一抹張狂的笑意,默默的用餘光打量著站在大殿中央的那道身影,只等時機一到,他便會露出他的獠牙。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方孝孺終於向朱棣奏完了吏部於今年在全國各地的人事安排。

朱棣口中淡淡的吐出一個:“準”

得到想要的答案,方孝孺緩緩的退回了百官之首的位置。

朱棣環視了一圈大臣們的面孔,心中無比的舒暢。

尤其是大臣們臉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驚懼之色,更是讓他的身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經過王張兩位尚書一事,朱棣敏銳的察覺到朝堂之上辦事的效率都要提高了許多,反對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以往很多政策的頒佈,百官們總是少不得要扯皮一番。

一個利國利民的政策,到了百官的耳朵裡總是要扯皮,再被他們一曲解,就變成了誤國誤民之策。

搞得他心裡面大為窩火。

現在的朝堂,才是他想要的朝堂。

在他看來,大臣們只需要會聽話會辦事就可以了,他的朝堂之上,容不得那些吵鬧的聲音。

他今年已經四十二歲了,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他不知道他還有幾年好活,縱觀歷史上那些被稱為一代雄主的帝王,除了漢武帝之外,沒有一個是長命的。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沒有時間去和大臣們扯皮,他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內來證明他的文治武功,來證明這個皇位他來坐遠比他的大侄兒要強,他要證明,當初他的父皇選錯繼承人了。

而那些只會扯皮推諉的老臣,是阻撓他成就豐功偉業這條路上最大的絆腳石,現在,他只不過是找了隻手,來把這些絆腳石搬開而已。

剩下的這些臣子,只要聽話,只要能夠幫助他,高官厚祿他絕不吝嗇。

若是敢拖他的後腿,那麼,他的屠刀也絕對不會手軟。

半晌之後,朱棣淡淡的問道:“諸卿,可還有本奏?”

朱棣話音一落,陳瑛本想上前,但他剛剛邁出步子,便有一人搶先站上了大殿。

“陛下,臣有本奏!”

陳瑛看著那人,不由得心中暗恨。

但已經被搶了先,陳瑛也只好不情不願的回到文官佇列之中。

而搶先他一步那人,正是新任禮部尚書宋禮!

陳瑛眼中閃過一絲陰贄,只覺得這宋禮是不給他面子,他宋禮能有今天的風光,可以說全靠他扳倒了上一任禮部尚書張紞。

宋禮如此不知情,不識趣,不感恩,讓他心裡更恨。

宋禮還不知道,他一個不經意間的舉動,已經招來了一條毒蛇的窺伺。

朱棣打量著這位新任的禮部尚書,不鹹不淡的問道:“宋卿有何事啟奏?”

宋禮手持笏板,朝朱棣彎腰行禮道:“回陛下,那北元使臣馬哈木,已經接受我大明的冊封。”

“哦?”

聽見宋禮的話,朱棣忽然眼睛一亮。

當初陳堪向他獻策時,他雖同意了陳堪的策略,但他的事情實在太多,便只好將這件事情交給當時的禮部尚書張紞去辦。

後來張紞被迫致仕,此事也就耽擱了下來,倒是不曾想今日這宋禮竟然會給他送上一個大大的驚喜。

宋禮見朱棣若有所思,繼續說道:“陛下,臣聽聞瓦剌一部,除了來使大明的馬哈木以外,尚有太平、把禿孛羅二人的影響力也不容小覷,既然馬哈木已經接受了我大明的冊封,那馬哈木這兩個弟弟該如何處置,還請陛下示下。”

朱棣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淡淡的笑道:“宋卿既然就任禮部尚書一職,如何冊封異國使臣便是你職責之內的事情,朕想先聽聽你的看法。”

朱棣知道,宋禮既然會在朝堂上提起這個話題,那就說明宋禮心裡已經有了腹稿,但他仍然在朝堂之上問自己應該怎麼做,這說明宋禮心裡,是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第一位的。

宋禮識趣,他也不介意投桃報李,陪宋禮演上那麼一遭君聖臣賢的戲碼。

果然,朱棣話音剛落,宋禮便從袖子裡掏出一封奏摺,高聲道:“臣以為,既然我大明此舉意在激化北元內部分裂,那不如做戲做全套。”

朱棣側身,做出一副求教的姿態,問道:“何解。”

宋禮微微一笑道:“封王!”

“馬哈木封王,他的兩個弟弟也封王!”

此言一出,百官側目。

許多人看著宋禮,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但迫於王張二人的前車之鑑,一時間還沒有官員敢站出來反對。

“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

忽然,百官之中響起一道清朗的聲音。

眾人循聲看去,正是剛從蜀中趕回京師不久的文淵閣大學士解縉。

看見解縉跳出來反對,朱棣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隨後又轉為無奈。

他是真的欣賞解縉其人的才能,但這個解縉怎麼說呢,就好像沒長腦子一樣,總是喜歡和他對著幹。

而且每次交代他辦事情,這個解大才子也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真的讓他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失落感。

隱晦的翻了個白眼,他淡淡的問道:“解愛卿有何高見?”

解縉從文官佇列中出,朗聲道:“回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原因有二,其一: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國,那馬哈木的兩個弟弟,不過是化外猢猻,不識聖人教化,如何當得起我泱泱天朝的王爵之封?

其二:爵位乃國家重器,不可輕予之,臣聞元正大朝會之時,陛下欲為我大明立下大功的陳堪陳大人賜爵尚且遭到百官的反對,既如此,何能輕易賜封兩個與我大明毫無干係的猢猻?

因此,臣以為,賜爵馬哈木兩個弟弟之事殊為不妥,還請陛下仔細思量。”

“嗯?”

解縉一番話說出來,別說百官,就連朱棣都是忍不住一愣。

這個反對的角度,很清奇啊!

但聽起來,好像點兒道理。

放著自家人不封去封兩個外人,算什麼?

這要是傳出去,大明的臉還要不要了?

還是說我大明就是條舔狗,苛待自己人就算了,還要上趕著去舔別人,這不是賤嗎?

朱棣和百官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還有......這個解縉真的不是陳堪花錢請來的演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