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堪鑽出營帳時,將士們正在啃著手中的乾糧。

陳堪在兩個親衛的幫助下穿好甲冑,也開始拿著乾糧啃了起來,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們要迅速穿過三不勒川,現在是他們唯一能夠享受的休息時間。

啃完乾糧以後,將士們默契的給戰馬的蹄子上裹上了麻布。

然後將一根木棍削成的咬牙棒取出來用線栓了掛在脖子上,準備隨時塞進嘴裡。

人銜枚,馬裹蹄,這只是基礎,穿過三不勒川,他們不僅不能弄出聲響,速度還必須得快。

見將士們已經準備好了,陳堪摸了一下懷中堅硬的手槍,率先跨上了戰馬。

“走!”

隨著陳堪一聲令下,一支兩千人的騎兵便趁著月朗星稀時分走出了燕山山脈,一腳踏進了三不勒川。

三不勒川是一條長條形的山脈,山腳下便是不算寬闊的蟒水。

蟒水雖然不大,但勝在是活水,眾人順著蟒水走,倒也不用擔心水源的補給問題。

這一次進入草原,誰都不敢保證自己能活著回來,包括陳堪在內,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從草原上安然返回。

但,沒有誰的臉上露出半點遲疑之色。

只因他們面對的敵人是韃子,大明人對韃子的恨,可謂是恨之入骨,彼此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果是去入侵其他國家,或許他們還會猶豫一下,但如果是叫他們去殺韃子,那沒得說,就算用嘴咬,他們也要咬死幾個韃子墊背。

陳堪此刻的心情平靜得可怕,在沒有踏足草原範圍時,他的心情是激動的,是不安的。

但現在進了三不勒川,那些緊張不安恐懼害怕的心情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相比飲馬瀚海封狼居胥這幾個字,個人的生命似乎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一走進三不勒川的範圍,陳堪便將斥候放出去百里開外,誰也不知道韃子有沒有留下部隊駐守三不勒川,雖說韃子主力都被宣大的守軍吸引了過去,但陳堪依舊不敢大意。

陰溝裡翻船這種事情,他絕不敢犯。

剛剛踏足三不勒川的範圍時還好,眾人還能騎馬而行,但走到山林深處,道路就忽然變窄,連帶著山勢也有些陡峭起來。

為了防止跌落進蟒水裡餵了魚蝦,不得已之下,眾人只能下馬牽馬而行。

有驚無險的度過了第一天,斥候並未傳回什麼有用的訊息。

陳堪找了一塊緩坡紮營,卻勒令一眾部下不得生火,這讓許多在路上隨手抓了些野味的將士們很不滿。

但在陳堪的嚴令之下,眾人還是隻能啃著乾糧入睡。

第二天中午,路程已經走了一半還多,將士們也不敢去抓什麼野味了,因為他們隨時有可能被韃子的斥候發現。

第三天的時候,就連馬兒也被罩上了鼻籠。

陳堪一臉心疼的將一個籠嘴罩在心愛的戰馬嘴上,然後不斷的給馬兒順毛安撫他不安的情緒。

出去探路的斥候回來了,這一次,他們的路已經探到了三不勒川的邊緣。

只是他們帶回來的訊息卻有些不容樂觀,韃子確實沒有在三不勒川的大山上駐紮什麼部隊,卻在三不勒川的盡頭處駐紮了一支五千人的大軍。

得到這個訊息之後,以陳堪為首的一眾高層將領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倒不是怕了這五千人。

以兩千大明精銳一人雙騎的配置,謀劃得當的情況下也不是沒機會吞下這五千人,眾人擔心的是被這五千人給纏上,引來不遠處的韃子大軍。

一旦韃子的主力趕到,他們這兩千人就是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

陳堪找了一個河灣處紮營,將地圖平攤在地上,定定的看著三不勒川的盡頭處發呆。

周石和三個千戶還有程風毫無形象的盤坐在地圖周邊,至於方胥,則是被陳堪派出去當斥候用了,所以暫時不在場。

周石嘬著牙花子,一臉蛋疼的看著地圖:“都鑽了三天林子了,不會到頭來還要繞路吧?”

陳堪看著地圖上標註出來的另外一條小路,繞路,倒也不是不行,但關鍵是再繞就繞到河套平原去了。

現在他們的糧草只剩下十三天的量,繞到河套平原最起碼也要五六天時間,到時候去哪裡找補給?

程風從河裡打來一壺河水,仰起頭豪邁地灌了幾口,忽然一下將水壺砸在地上,罵罵咧咧道:“怕他奶奶個腿兒,不就是五千韃子,殺過去就是了。”

此言一出,程風瞬間收穫了好幾雙白眼。

要是能像程風說的那麼簡單,他們還在這裡商量個屁啊。

迎著幾雙白眼,程風撓撓頭:“讓末將帶領一支小隊去衝陣,只需一個衝鋒,定能為大軍殺出一個缺口,然後咱們直接逃唄。”

話音剛落,幾人的白眼翻得更深了。

片刻之後,陳堪招手叫過來那個帶回這個訊息的斥候問道:“你確定韃子的主力距離駐紮在這裡的那五千人有三十里距離?”

那斥候點點頭:“屬下確定。”

陳堪眉心微皺,轉頭看向程風:“如果是你的話,帶領騎兵衝鋒三十里需要多久?”

程風不明白為什麼陳堪會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伸出一根手指道:“如果是末將的話,只需一個時辰便可。”

“一個時辰?”

聽見程風的話,一眾將領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一個時辰之內想要用兩千人吃下五千人的大軍,不說異想天開吧,也可以說得上是痴人說夢。

見幾人因為自己一句話就陷入了沉默,程風不由得搖搖頭道:“侯爺,末將說的一個時辰,是騎兵衝鋒的時間,不包含斥候去報信的時間。”

“嗯?”

陳堪眼睛一亮:“什麼意思?”

“末將的意思是,韃子主力趕來救援的時間是一個時辰,但咱們與這一支韃子交戰的時間可不止一個時辰。

這麼說吧,韃子遭遇了咱們襲擊去尋求主力部隊支援需要時間,待韃子主力分兵衝鋒也需要時間,這一來一回,咱們有兩個時辰的進攻時間。

就算韃子的馬跑得比咱們的馬快,末將姑且算他一個半時辰的時間,咱們以火銃進行屠殺的情況下,一個半時辰吃掉五千人雖然有些緊迫,但也不是不可能做到。”

程風的一番話說出來,一群將領頓時瞪大了眼睛。

陳堪更是懊惱的一拍腦門:“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韃子去求援需要時間,援兵趕來也需要時間,那還有調兵分兵呢,這一合計,時間綽綽有餘啊。”

陳堪算計了一下,發現程風的話還是誇大了,照這麼算的話,韃子的援軍能三個時辰之內趕到三不勒川就已經不錯了。

如果是換做大明的軍隊,只怕這個時間還要拉到更長。

片刻後,陳堪狐疑的看著程風:“這事兒如果是方胥想到的,我不會奇怪,你是怎麼想到的?”

程風一攤手:“這很難嗎?”

看著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陳堪頓時有些懷疑人生。

“難道我真的沒有成為名將的潛質?”

陳堪發現,自從準備進入草原之後,他的自信心已經被打擊得體無完膚了。

先是方胥,再是程風,一個個都表現出了名將的潛力,唯有他,一個以聰慧伶俐,智計百出的青年侯爺,反倒表現平平。

若非還有說動宣大的守軍給眾人打掩護這個小小的功勞打底,只怕現在眾人就該懷疑陳堪的水平了。

不過,當陳堪用餘光瞥見周石和三個千戶也是一臉羞愧的表情時,受傷的心總算是得到了一點點安慰。

還好,隊伍裡不止有他一個普通人,還有四個比他更普通的人墊底,起碼他還有點功勞打底,這四個人就真的只會乾飯了。

所以,陳堪看他們的目光頓時變得優越起來。

注意到陳堪的目光,周石頓時茫然的問道:“侯爺,怎麼了?”

陳堪一下子變得和顏悅色起來:“沒什麼,既然時間足夠,那就傳令下去,明日準備強攻吧。”

對於能夠襯托自己是朵紅花的綠葉,陳堪一向願意付出更多的耐心。

周石見陳堪的目光突然從高高在上變得柔和,整個人更茫然了,只得起身前去傳遞陳堪的命令。

目送周石走遠,陳堪又看向幾個千戶道:“你們也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有一場惡戰,還需要諸位出力。”

以岑顧為首的三個千戶當即拱手領命:“謹遵侯爺將領。”

很快,河邊就只剩下了陳堪和程風。

陳堪低下頭準備收起地圖,程風見狀就要去幫忙,但迎上的卻是陳堪的冷臉。

“呃......”

“侯爺,怎麼了?”

程風的表情也開始變得茫然起來,他記得自己最近沒有得罪過這位小心眼的侯爺啊。

陳堪翻了個白眼,難道我嫉妒你這種事情也要講給你聽嗎?

一個侯爺嫉妒自己的下屬,說出去根本就沒人信好嗎?

收起地圖,陳堪沒好氣的白了程風一眼,態度惡劣的說道:“跟我來。”

“哦!”

程風起身,魁梧的身體極具壓迫力,看得陳堪又是一陣心酸。

“沒事沒事,大明喜歡飄逸的濁世佳公子,肌肉男什麼的,弱爆了......”

自我安慰了一句,陳堪帶著程風朝一處營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