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武器,投降不殺,交出本施雅裡,投降不殺!”

明軍的喊話依舊在繼續,但現在絕大部分的韃子士兵都已經放下了武器抱著頭跪坐在原地。

本施雅裡看著不遠處的火海,心裡又急又怒。

急的是明軍已經朝他包抄過來了,怒的是他發現他竟然沒有坦然赴死的勇氣。

他堂堂黃金家族的後裔,阿里不哥汗的直系子孫,此刻卻連赴死的勇氣都失去了。

他還有什麼?

這一刻,他深深的明白了為何他鬥不過阿魯臺,甚至連一個雜系血脈的馬哈木都鬥不過的原因。

他抽出了彎刀架在脖子上,卻遲遲下不去手。

兩滴血淚像是溪流一般在他漆黑的臉上衝刷出兩條溝壑,半晌之後,他的臉上露出頹然之色,手中的長刀一下子墜落在地上。

“不肖子孫,有愧先祖!”

本施雅裡瞬間嚎啕大哭起來,其聲如泣血令人感慨。

陳堪幾乎沒有遇見什麼像樣的抵抗,便成功穿過了敵陣。

他靜靜的看著不遠處衣衫還算完好,卻在馬上嚎啕大哭的漢子,完全沒有要上前去打擾他的意思。

他也看出來了,本施雅裡沒有赴死的決心。

否則早就衝進火海為肯特山大營陪葬了。

既然想要求活,陳堪不介意給他一點發洩的時間。

畢竟是黃金家族的後裔,該給的尊重還是要給的。

主要是沒辦法,理論上來說本施雅裡在身份上幾乎可以和朱棣平起平坐。

而這個時代又講究一個皇權不可辱,哪怕是別的國家的皇權,但只要和這兩個字沾上關係,陳堪便不得不以禮相待。

本施雅裡在原地嚎啕大哭了一炷香的時間。

陳堪看了看天色,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肯特山大火的訊息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傳遍草原,而暴怒的阿魯臺也絕對不會放棄對自己的追殺。

逃命的時間有些緊迫。

所以他果斷打馬上前,來到本施雅裡身邊拱手道:“外臣大明靖海侯陳堪,見過大汗。”

本施雅裡的哭聲一滯,血紅的雙眼頓時盯住了陳堪:“你既是外臣,來我草原上幹什麼?”

陳堪對上本施雅裡近乎要吃人一般的目光,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外臣奉吾皇之命,邀請大汗至我大明應天府一敘,吾皇已備好美味佳餚,宮殿美婢。”

本施雅裡近乎咬牙切齒的問道:“你們大明邀請人去做客,便是這樣邀請的?”

陳堪笑道:“特殊時節用特殊手段,雖說稍微有些失禮,但只要目的達到,便是有用的邀請方式,大汗,咱們該上路了。”

本施雅裡沉默一瞬,隨後用滿是恨意的眼神盯著陳堪:“你造下如此殺孽,不會有好下場的,你一定會遭報應。”

陳堪嘴角一抽,對著身後招了招手,程風和方胥便打馬上前,不由分說的將本施雅裡拽下馬來,將他送上了大明的戰馬。

“你一定會遭報應的,一定會......”

本施雅裡歇斯底里的聲音傳遍了全軍,陳堪一臉陰鬱的看著本施雅裡的背影,隨後抿了抿嘴。

什麼報應之類的東西,陳堪從來不信。

他只相信人定勝天。

聒噪的本施雅裡被程風一記手刀敲暈過去,方胥取出地圖辨別了一下方向,便帶著一群人和昏迷過去的本施雅裡朝著東南方向狂奔而去。

逃生的路程是陳堪早就規劃好的,走塞罕山繞至遼東,再從山海關進入幽燕之地。

只要到了北京,有大同宣府十萬守軍作為屏障,即便阿魯臺再怎麼暴怒,也拿陳堪再無任何辦法。

這一次,沒有人再愛惜馬力,一人雙馬的配置,足以讓明軍將士們日行四百里。

進入草原這些日子,眾人早已練就在馬背上睡覺,在馬背上進食,在馬背上排便,甚至不用下馬便能換馬的本領。

陳堪將麾下的將士分成兩部分,一半睡覺的時候另外一半就負責警戒,兩部之間相互輪換,至於斥候,在這樣狂奔的情況下,派不派出斥候已經無所謂了。

可以說,這一次練兵的效果超乎陳堪的想象。

一連狂奔了三天,眾人已經遠離了肯特山千里之遙。

而這三天,經過程風不懈的努力,本施雅裡終於明白瞭如何做一個高冷的美男子。

時間來到第四天,本施雅裡身上被火焰灼燒過的地方起了大片紅腫的水泡,整個人也開始發起了高燒。

不得已之下,陳堪只好讓眾人減緩了速度。

死了的本施雅裡可沒有活著的本施雅裡值錢,陳堪還打算利用本施雅裡在瓦剌部和韃靼部之間敲一筆竹槓呢。

陳堪的運氣還算好,找到了一條一米多寬的河流紮營。

紮好營地的第一時間,陳堪便打來清水將本施雅裡身上髒亂的地方清理了一下。

本施雅裡身上的灼傷惡化得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還要快。

上午才起的水泡,下午就開始流濃水。

用大明的話來說,這屬於火毒入體。

想要拔除火毒,最好的材料非蘆薈莫屬。

但現在在草原上,眾人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藥草,只能冷眼看著本施雅裡高燒不退。

陳堪眉頭緊蹙,儘管他身為穿越者,但在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將士們來草原的時候倒是帶了一些金瘡藥,但那是治療刀傷的,而且陳堪檢查過那些金瘡藥的成分,裡面還有石灰。

用來塗抹刀傷還行,用來塗抹在燒傷處,只怕是會起到反效果。

“能找到冰塊給他降溫嗎?”

陳堪蹙著眉頭看向一眾神情焦急的將領。

方胥擺出地圖細細的瞧了一遍,隨後搖搖頭:“附近並沒有雪山。”

“硝石呢,隊伍中可有硝石?”

陳堪倒是知道怎麼用硝石製冰,但現在在草原上,去哪裡找硝石?

方胥摸著下巴沉思片刻,隨後淡淡地說道:“硝石在草原上是硝制毛皮不可或缺的材料,咱們隊伍裡沒有硝石,但附近的部落裡肯定有。”

“哪裡有韃子的部落?”

方胥在地圖上找尋一番,隨後指著地圖上一個小點:“地圖上倒是記載這條河流上游有一個千人左右的小部落,但草原上的部落消亡得快,也不知道那個部落還在不在。”

“派個人去看看!”

陳堪當即拍板,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必須抓住一切有可能的希望。

方胥皺眉道:“如此,,便要繞出將近兩百里的路程,咱們極有可能暴露行蹤。”

聽見要繞這麼遠的路,陳堪也有些遲疑,但也只是片刻。

相比本施雅裡的重要性來說,繞路兩百里並不算一個很難的抉擇,更何況陳堪也不怕身後有追兵。

反正走哪裡都有可能暴露行蹤。

斥候先去探路,陳堪便帶著眾人慢慢的朝那個部落所在前進。

本施雅裡似乎很是痛苦,即便在睡夢中,也是牙關緊咬,連喂水都喂不進去,更不用說喂他吃食物了。

“這傢伙不會死在路上吧?”

“真晦氣!”

負責照顧本施雅裡的兩個將士滿臉不耐之色,怎麼感覺這個草原大汗比他們這些中原人還要矯情?

斥候去得快,來得也很快,臨近傍晚時,便帶回來了一些火硝。

據探路的斥候所言,那個部落的人已經消失無蹤,但營地裡丟棄了不少東西,其中便有火硝。

有了火硝,陳堪迅速下令隊伍停下。

隨後找來一個大牛皮袋,將火硝放進袋子里加水,隨後又裝了一壺水放進不斷翻滾冒泡的硝水裡。

很快,陳堪就得到了一壺冰水。

這個季節正是秋老虎打頭的時節,想要製出冰來是不太可能了,但冰水還是很容易的。

將水壺放在本施雅裡的額頭上,半個時辰後,昏迷中的本施雅裡終於安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不再痛苦。

陳堪親手喂他喝了些冰水,確定他身上的高溫已經降了下來,便一言不發的再次踏上了逃命的路程。

以草原上現有的條件,能夠使用物理降溫將本施雅裡的的高溫降下來已經是陳堪能做到的極限。

想要更深入的治療他身上的灼傷,唯有迅速趕到遼東。

據陳堪所知,遼東的深山老林裡可是有不少好東西。

“侯爺,咱們距離塞罕山僅有六百里不到的距離了,該將斥候派出去了。”

方胥的聲音響起,陳堪不滿的瞥了他一眼:“這點小事你自己做主即可,以後你要開始逐漸適應領軍作戰。”

被陳堪這麼一訓斥,方胥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隨後便讓岑顧帶著斥候小隊四散開來。

陳堪對著身後的程風招招手,問道:“咱們還剩下多少子彈?”

“約莫還有三萬發出頭。”

陳堪微微頷首,問道:“若是咱們強闖塞罕山,有多大的機率?”

“如果不用節省彈藥的話,末將以為,七八成的機率總該是有的。”

程風思索片刻,給出了一個出乎陳堪預料的答案。

陳堪蹙眉道:“七八成,這麼高,你確定?”

程風笑道:“塞罕山的韃子軍隊主要防備的是山對面的朵顏三衛,他們一定想不到背後會多出一支明軍,出其不意之下,咱們突襲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就是這戰損可能也不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