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死不死的陳堪無所謂,他現在也算是經歷過生死的人,早就不是剛剛來到大明時那個一腔赤子之心的陳堪了。

現在他學會了權衡,學會了利弊,也學會了鬥爭。

但他始終恪守著一條做人的原則,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他在五城兵馬司時,沒少接受陳洽的恩惠,好幾次鬥爭陳洽都選擇義無反顧的站在他身後,他才能化險為夷。

就拿錦衣衛解救群臣那一次來說,若非陳洽關鍵時候替他作證,死的就不是李延而是他陳堪了。

後來他陷入朝爭危機,與朱濟熺你死我活之時,也是陳洽出言給他爭取到了扳倒朱濟熺的時間。

都是陳堪起於微末之時的恩情,陳堪現在能在大明站穩腳跟,陳洽的在他還弱小之時的那些庇護絕對功不可沒。

其中或許有方孝孺的授意,但做事的人是陳洽。

所以,他必須保下陳洽。

趁著現在陳洽還沒死,陳堪必須儘快回京。

這個時候再拖家帶口就不好了,所以陳堪迅速來到後院與常寧說清楚了前因後果。

常寧聞言,嘴角不自覺的癟了一下。

片刻後,弱弱的說道:“可你剛剛回家都還沒有幾天。”

陳堪揉揉他的小腦袋:“為夫這次去京師也不會太久,長則三月短則倆月,為夫儘量在元正之前趕回來,陪你過節,如何?”

常寧當然不依,陳堪只好大白天關上房門。

然後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是將常寧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揉著老腰踏出房門時,陳堪覺得他或許該準備一個保溫杯了。

叫雲程喚來親衛李四,很快,李四就召集了弟兄,準備隨同自家侯爺走一趟南京。

剛回家就又要離家,陳堪當然也是滿心不捨。

原本還想著要是時間寬裕,便帶著全家回南京去過個年,但是一想到在大獄之中飽受折磨的方孝孺和即將問斬的陳洽,陳堪還是隻能將全家回南京過年的念頭打消。

陳堪從南京開到北京的寶船已經停在涿州吃灰吃了很久,好在侯爺家大業大,有許多工匠的伺候,寶船還不至於提前退役。

不過,這次從南京回來也是該給這艘寶船找個去處了,陳堪覺得,朝鮮和倭國就不錯。

“嘟嘟~”

海螺做成的號角吹響,意味著大船開始駛離碼頭。

三個小傢伙得知陳堪要南下的訊息之後,也急忙快馬來送,但他們到達岸邊之時,陳堪的大船已經駛離了碼頭,順著運河緩緩朝南京而去。

看見三個小傢伙朝自己揮手,陳堪不耐煩的抬起手回應,隨後便朝著自己的房間而去。

南下的速度自然是要比北上快上許多的,畢竟當初北上之時,寶船上裝的可是一整個侯府的所有人和家當。

現在只有陳堪和一百多個侍衛,一百多匹戰馬,重量上就輕了不止一截。

所以第五天的時候,陳堪乘坐的寶船已經駛過了淮河。

運河與淮河交匯處,陳堪親自灑下一張大網。

河道上來往的商船與客船都不敢和這艘巨無霸爭鋒,所以陳堪這一網的收穫還算豐富。

陳堪從中取下一條小臂長短的大鯉魚,一條鱘魚,又抓了一把蝦米,便將剩下的小魚小蝦賞給了一眾親衛們。

這一次陳堪沒有帶廚子,想吃到美味的魚便只能自己動手。

反正麾出自麾下親衛們之手的食物,以他的挑剔程度,絕對是很難下嘴的。

將鯉魚的肚子掏空,往裡面塞一些曬乾的香菇海參乾貝清蒸,鱘魚用來煮湯,至於小蝦米,當然是炸出蝦油燜飯。

李讓準備好了食物和酒,便坐在甲板上開始小酌起來。

期間麾下的親衛們自然免不了假裝路過陳堪的桌子,實則順走一塊魚肉或是一勺米飯。

這些陳堪都忍了,畢竟他做得多,自己也吃不完。

但當李四第三次路過後,桌子上蒸魚的盤子便消失不見的時候,陳堪終於忍不了了。

“你他媽是豬嗎?”

“連盤子也吃下去好不好?”

“偷偷摸摸的樣子,成何體統?”

被現場抓包的李四並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默默的將藏在懷裡的盤子放回桌子上,但盤子裡的魚,別說魚,連蔥都沒給陳堪剩下一根。

陳堪扯了扯嘴角,默默的扒完碗裡最後一口飯,隨後意興闌珊的回了房間。

陳堪一走,一群大老爺們兒便迅速上前將陳堪鍋中的魚湯和蝦油燜飯分食一空。

沒法子,不是他們不懂得上下尊卑的道理,屬實是侯爺做出來的飯食太好吃。

這一次船上沒有廚子,他們吃飯也只能自己動手。

但以他們的能力,能將米飯煮熟已經是不易,更遑論做出美味的魚湯。

反正他們跟隨陳堪已經好些年了,大家平日裡都是以兄弟相處,誰吃不是吃啊!

回到房間,陳堪還是覺得以後再出門的時候得帶上廚子,最不濟也要準備一些乾糧,不然靠這些親衛,他們早晚要餓死。

半個月之後,寶船終於駛進了長江航道。

一進入長江航道,陳堪便發現往來在大江之上的船隻比他離開京師之時,最起碼翻上了一倍。

當然,這些船隻,毫無疑問還是得給陳堪乘坐的巨無霸寶船讓出航道。

好在大江足夠寬闊,能夠容納更多的船,一艘寶船自然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陳堪站在甲板上,十一月的江南雖然沒有下雪,但也很冷了,所以陳堪已經換上了潔白的狐裘。

望著眼前來來往往的船隻,真真是百柯爭流千帆競發,熱鬧至極。

河道上有尖底的海船,也有平底的河船,但無一例外,所有的船上都拉滿了各種貨物。

這一幕在重農抑商的大明來說,絕對是非常罕見的。

但陳堪很快便想明白了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鄭和。

鄭和去了一趟日本之後,大明與倭國之間來往的船隻便絡繹不絕,大明從倭國運回來的銀子更是一次比一次多。

雖然每一次都是打著做生意的名義,但實際上這就是一種變相的掠奪。

倭國銀子多,所以倭國的銀子不值錢。

大明的貨物又是倭國緊缺的,大明提出要用倭國的銀價結算,倭國根本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因為除了大明以外,倭國周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提供這麼多大宗的物資。

那些被帶入大明本土的倭銀,只需要道戶部容成銀錠,搖身一變就變成了銀行的儲備金。

銀行的儲備金多了起來,自然便可以印製更多的寶鈔。

這些寶鈔經過大明商人的手被帶到了大明的每個角落,有的商人甚至已經將寶鈔帶出了國門,最遠的已經到達了東南亞一帶。

而寶鈔一張紙出去,帶回來的卻是真金白銀或者大明緊缺的貨物。

而陳堪之所以說這一切都是鄭和造成的,原因也很簡單。

商道。

鄭和打通了商道。

商道是世界各地貨幣和貨物流轉不可或缺的道路。

一旦商道打通,物資和貨幣就能流動起來。

有了皇家珠玉在前,商人們的膽子自然便大了起來。

況且,海貿上的錢朱棣一個人也掙不完,與其便宜了江南計程車紳豪族,倒不如將所有商人都拉進來分一杯羹。

這樣大明除了朱棣的內庫能夠富裕起來,國庫也能收到更多的商稅。

而士紳豪族的壓力,在朱棣看來哪都不叫事兒,你士紳豪族勢力再大,也沒辦法約束商人。

更不要說這些商人還是交了保護費的,就算你士紳豪族勢力想要對這些商人下手,也得先過了戶部尚書蹇義那一關。

蹇義可不是王鈍,能夠任由他們拿捏。

那是一個瘋起來連自己都砍的傢伙,錢進了他的口袋,士紳豪族想讓他吐出來,除非他們已經做好了兩敗俱傷的準備。

士紳豪族有這個膽量嗎?

想來是沒有的。

畢竟,還有一個朱棣在一邊虎視眈眈,兩敗俱傷的情況下,只會便宜了他們眼中的篡位者朱棣。

陳堪眼前這些比去年多了一倍的商船就是明證。

現在戶部,士紳豪族,皇家形成了一個三角形,他們之間穩定下來,大明的海貿便也有些畸形的繁榮起來。

但在陳堪眼裡,這點畸形也不過是早晚會被時間修正的一道疤痕而已。

畢竟商人的天性就是逐利的,一旦讓他們嚐到海貿的甜頭,太祖爺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也就成了一張空令,被廢除是早晚的事情。

在船頭上站了半個時辰,陳堪收回了視線。

他剛才數了一下,這半個時辰,光是朝寶船迎面駛來的商船便有六十多艘,這還不包括與寶船同樣逆流而上的商船。

陳堪不清楚前宋海貿繁榮時的貨物流轉速度,但就這樣的繁忙程度,他基本上可以確定,遠超除了大宋之外的歷朝歷代,包括前元。

“侯爺,前面是瓜州碼頭,咱們是否需要在瓜州休息一夜?”

李四的聲音驚醒了沉思中的陳堪,陳堪抬頭看去,果然看見了大江邊上一座小城矗立。

到了瓜州,即便是逆流而上,也只需半天時間便能到達京師,所以陳堪揮手拒絕了李四的提議。

“繼續走吧,趕在天亮之前回到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