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七年的春天與往年格外不同。

自當今陛下御極以來,大明從未有過大規模的戰事。

即便是當年征戰安南,大明選擇的也是速戰速決的戰術,僅在短短半年之內便完成了滅國整編之事。

但今年初春,平靜了整整七年的大明,因為一則報紙,石破天驚!

江南水師,山東水師,海軍學院,京畿禁軍,全數動員了起來。

東征這個字眼,隨著報紙的傳遞,迅速鋪滿了整個大明。

百姓們的請戰聲更是響徹京師,每日都有百姓自發的聚集在洪武門前,請求陛下伏聽萬民之聲。

一張報紙為何會有這麼大的效果呢?

很簡單,永樂七年的上元節,這一日的大明人民日報只刊登了一條訊息。

《日本國王朝鮮大王聯奏大明永樂大皇帝書》

臣日本國王后小松,朝鮮大王李祹奏言:

皇天后土,齊歸中華之風;甘露慶雲,爭獻瑞麥之頌。

丕承祖宗功業,以致社稷治安。

欽惟陛下乃聖乃神,惟文惟物,光輝堯舜二典,度越漢唐中興。

顧其弊邑,雖荷國恩,憂在蕭薔,有稽朝貢。

布大明於天下,遐邇同仁;望長安於日邊,始終一節。

嗚呼,今始小宗,身陷兵危,宗廟盡毀,朝貢斷絕。

仰望聖慈,曲察衷素,謹表以聞。

嗚呼,臣後小松,李祹者,誠惶誠恐,頓首謹言:

夫女真者,蠻族外藩,負固遼東,不施教化,肆情拒命,掠我國土,克我臣民。

我邦小宗,無力抗拒;惟望聖慈,天兵神降。

救小邦宗廟於傾倒,解小邦萬民於倒懸。

嗚呼,小宗泣血,大宗垂憐。

伏願,世鎮海疆,以為屏藩。

永樂六年乙末秋八月二十八日上表大明大皇帝陛下。

短短兩百個字的奏言書,佔據了報紙的一整張篇幅,其他的,什麼娛樂資訊,朝堂政令,甚至連廣告都不見了蹤影。

只有一封奏言書,字字泣血。

大明養氣七年,藏富於民,更藏氣於民。

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大明百姓哪裡受得了這種氣。

聽都沒聽說過的女真野人,竟然把自家最恭順的兩個小弟給打了,這不是在狠狠的打大明的臉嗎?

幹他!

必須狠狠的幹他了。

於是乎,朝野請戰聲四起,百姓更是群情激憤。

要求陛下必須出手懲戒一番那群不知所謂的女真野人。

開玩笑,我大明萬國來朝,就連乞丐都比別的國家的人要高人一等。

我大明的小弟是你一群女真野人能揍的?

而朝廷的反應更是迅速,在這封奏言書登報之後,便迅速敲定了掛帥出征的人選。

漢王朱高煦,掛徵虜大將軍銜。

領山東水師,江南水師,三大營之中的神機營,一共八萬大軍,加民夫十萬,並稱三十萬大軍。

以三軍總指揮的身份渡海東征,勢必要替兩個小弟找回場子。

這個訊息一傳出去,整個大明更是士氣大振議論紛紛。

如此大規模的戰事,大明立國至今,也就只有洪武朝有過寥寥數次。

那是八萬精銳戰兵,真正的精銳戰兵。

要是放在冷兵器時代,一個精銳戰兵至少需要配備三個輔兵,外加民夫五人。

對外宣稱百萬大軍也不為過。

大明有了火器,所以只對外宣稱三十萬,但即便是這個規模,從大明立國至今,也是少有的大規模戰事。

也就僅次於洪武朝時徐達大帥北征北元。

平靜了七年,大明終於要再一次出手了,百姓們豈能不興奮激盪。

別說百姓們,就連陳堪,在城北校場親眼看見浩浩蕩蕩的大軍出征,心中同樣興奮無比。

這些年來,大明的小的戰事從未停過,但大規模的滅國之戰,也就朱能南征安南。

而且朱能那一次,說是說朱能帶了十萬大軍,更有西平侯沐晟麾下二十萬大軍為策應,實際上的戰兵也就五萬人不到。

朱能帶過去的,就是三水師加兩萬輔兵,戰兵不到兩萬人,沐晟麾下的二十萬大軍更是水分重的一批,全是雲南的土司軍隊,精銳戰兵不超過三萬人。

時隔數年,大明的八萬精銳,又該在東海掀起什麼樣的風浪呢?

八萬大軍,從朱高煦掛帥到匯合軍隊,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陳堪和朱棣以及滿朝文武就忙碌了整整三個月。

終於,時間來到四月仲春,才算是將大軍給送了出去。

京師北校場,朱棣帶著滿朝文武送大軍出征。

直至水師斷後的寶船消失在長江的天際之中,滿朝文武依舊心潮澎湃。

誰能想到,大明僅立國五十年不到,軍隊便能發展到如此程度?

完全摒棄了太祖爺定下軍戶制度的弊端不說,更是全軍部署火槍,徹底將冷兵器部隊埋進了歷史的塵埃。

看著如今的大明軍隊,即便是最迂腐的文人,也不會說出什麼國雖大好戰必亡的屁話來。

文人反對打仗是為什麼?

因為得不償失,不僅會死人,還會靡費錢糧。

越打國家越窮,他們當然反對。

但如果打仗能帶來巨大的利益,他們就會化身為戰爭狂人急先鋒。

本質上,依舊脫不了利益兩個字的桎梏。

目送著大軍消失不見,胖胖的兵部尚書茹瑺忽然感慨道:“我大明之軍容,乃五千年未有之盛也。”

儘管所有人都知道茹瑺這句話是在拍朱棣的馬屁,但此時此刻,卻是沒有人說得出什麼反對的話來。

強漢盛唐,他們敵得過大明的火槍大炮嗎?

朱棣便收回了目光,接過茹瑺的話頭道:“國雖大,好戰必亡,我大明,只為仁義之師,不打不義之仗。”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頓時俯首:“陛下聖明。”

“行了,起駕回宮吧。”

將滿朝文武的馬屁全盤接收,朱棣隨意的罷了罷手,而後轉身上了鑾駕,在宮人的簇擁下朝南京而去。

大軍出征了,朱棣回宮了。

陳堪便也跟在大部隊之後,慢慢的朝京師走去。

現在大軍順利出海,國內的請戰聲逐漸平息,朝廷也就恢復了正常運轉。

而方孝孺年前交代給陳堪的事情,陳堪現在也可以抽出時間去做一做了。

什麼事情呢?

元夕當天,方孝孺曾讓他過完元正去看看師孃鄭氏,還有拜訪太子殿下。

看望師孃鄭氏,陳堪倒是在元日的時候便帶著老婆孩子去了方府。

但緊接著就是為朱高煦出征的事情忙碌,一忙,就是三個多月過去,一直也沒時間去東宮拜會朱高熾。

現在有時間,自然是要去把這件事情給辦一下。

畢竟是方孝孺親口吩咐的,方孝孺總不可能讓他去做無意義之事。

朱棣帶著滿朝文武回到京師,一群人便四散開來。

陳堪如今的職務是詹事府詹事,不必應朝,只需教導皇子皇孫即可,所以他果斷的翹班回了趟侯府。

剛剛回到家中,常寧便迎了過來,問道:“夫君,大軍出發了?”

陳堪點點頭:“先頭部隊此刻約莫已經過了長江出海口,駛入了東海。”

聽見陳堪這麼說,常寧臉上露出輕鬆的神色,感慨道:“大軍出征,咱家也總算可以鬆快一段時間了。”

“是啊~”

陳堪也有些感慨。

大軍開拔這段時日,陳堪就一直在忙,沒辦法,驅狼吞虎之計本就是出自他手,許多細節與流程他都必須和朱高煦交接清楚。

私怨歸私怨,但在這種國家大事上,陳堪還不至於去拖朱高煦的後腿。

畢竟那是八萬大軍,搞不好一個疏忽就有可能葬身大海,陳堪可不想成為大明的罪人。

所以很多事情,能細緻的就一定要細緻。

現在事情搞定,自然是可以放鬆一段時間了。

夫妻二人感慨良久,常寧這才像是想起來還有其他事情,急忙轉身小跑回書房。

一邊跑一邊驚聲道:“夫君,花時兒來信了。”

“哦?”

聽常寧這麼說,陳堪也是快步跟上。

花時在過完元正之後,就馬不停蹄的去了北京,而後便是連續數月都沒有訊息傳來。

現在既然叫人傳來信件,那只有一種可能,花時已經徹底掌控了陳堪留在北京的那些力量。

快步跟著常寧來到書房,開啟花時送來的信件,只是一眼看過去,陳堪便忍不住咧嘴一笑。

事實正如他猜想的那般,花時一到北京,便展現出來了與他年紀完全不符的鐵血手腕。

先是以殺雞儆猴的策略掌控了陳堪在北京的情報組織,也就是以紅娘為首的青樓。

隨即又在軍中以陳堪的名義進行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免。

在方胥,程風,周石都被陳堪調來南京的情況下,北京留守的那五千人很快就被他掌控在了手裡。

“不錯,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學生,有點為師的風範。”

陳堪咧著嘴大笑起來,頓時引來常寧的一陣白眼。

將信件燒燬,陳堪淡然道:“夫人,便以你的名義給花時回一封信吧,為夫就不摻和這事兒了。”

常寧點頭應下,她自然明白陳堪的意思。

放權嘛,就要放得徹底一些,過多的干涉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

陳堪出了書房,喚過來雲程,讓他準備好一切去拜訪太子殿下的東西之後,便讓人去召程風方胥等人來見。

想了想,陳堪又派出人手,去請五城兵馬司的陳安和石穩以及許遠三人前來赴宴。

既然要留在京師給朱棣當棋子,那現在也該做一些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