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英從秦王府來開,往自己院子的回去的時候,已然是天黑了。

帶著一身淡淡的酒香,朱英剛剛到院子裡,張伯就來稟告道:

“東家,宋國公與周王殿下,已經在府內等候多時了。”

朱英聞言,忙道:“速速帶我過去。”

院子的大堂裡。

馮勝和朱橚兩人安靜的坐著,也不言語,神色中並沒有急躁的神態。

各自捧著書,看得是津津有味。

馮勝看兵書,朱橚看醫書。

岳父女婿共坐一堂,互不干擾。

當朱英來到大堂的時候,兩人甚至都沒有發覺。

“在下朱英,見過宋國公,周王殿下。”朱英無奈,只好提聲說道。

對於馮勝,朱英當然很是瞭解。

這個在大明歷史上,看似不怎麼出名的將領,在現在的大明,名氣可不小。

甚至有著常勝將軍的稱號。

和其他將領不同,馮勝長得並不是龐大腰圓的那種,甚至看上去有些消瘦,書生氣質更像將軍。

細心觀察就能發現,其外露手掌,骨骼粗大,強勁有力,顯然不是什麼好惹的物件。

至於右側的朱橚,那就是真的瘦了。

不過朱橚在如今的大明,太過於低調,雖然是藩王,甚至就藩於開封,八朝古都,宋宮故地為府,也依然名聲不顯。

主要這年頭不打仗,基本上就沒啥名望可言。

朱元璋之所以把朱橚藩地安置開封,也正是因為朱橚這安靜的性子。

早前朱橚的封地可是在吳地,朱元璋對這個從小有些體弱多病的老五,也算是關照了。

聽到聲響,馮勝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這...”

頓時,馮勝整個人都懵掉了。

和他一共懵掉的,還有旁邊的周王朱橚。

“大...大...大哥...”朱橚說話都在哆嗦。

恰逢天黑,朱英站在大堂門口,視線上要模糊很多。

馮勝之前從陛下那裡得知了訊息,早就有心裡準不,還算能扛住。

但是這對朱橚來說,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在拿到朱英的情報裡,朱元璋也沒特意去說明大孫跟大兒長得有多麼的相像,畢竟這種事情,只要見到就能明白。

所以,現在的朱橚見到了。

看到‘大哥’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此行前來的目的。

畢竟就在剛才,他心神還沉浸在書籍裡面。

然後聲音傳來,就看到‘大哥’出現。

關鍵是,現在正好天黑了。

眼看著‘大哥’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噗通。

朱橚毫不猶豫的跪在了地上。

“大哥,弟弟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啊,你怎麼就過來找我了呢。”

“弟弟這段時間做得是有些不對,一直沉迷於草藥之中,未曾給大哥每日上香。”

“但求大哥放過我,五弟必然每日給大哥上香,請來高僧為大哥誦經祈福。”

朱橚叩首,頭觸地不敢抬,在反應過來後,大腦正在急速的運轉。

語速飛快,吐詞清晰,一大段話,一口氣就全部說完了。

他敢保證,這絕對是他出生以來,說話最快最清晰的一次,思維更是在高速運轉,腦子都快要冒煙了。

然而聽到沒有停歇的腳步聲,朱橚大喊:

“大哥饒命!!!”

“五弟從此皈依佛門,日夜為大哥祈福,今天晚上,我就去為大哥守靈。”

這一聲大喊過後,朱橚耳朵微動,再沒有聽到腳步聲,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和前面的幾個哥哥不同。

朱橚出生的時候,朱元璋的勢力,已經趨於穩定了。

五歲的時候,便是洪武元年,大明帝國成立。

所以朱橚並不是在軍營中長大的=,由於生母難產而死,所以朱橚當時便和朱棣一起由孫貴妃撫養。

其中孫貴妃為養母,朱棣和朱橚也算是胞弟,在孫貴妃薨後,一起過繼到馬皇后名下為嫡子。

又因為生母難產,導致身體孱弱,所以從未碰過軍事,算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文人。

在兄弟們都能打獵玩耍的時候,他只有在房裡喝藥看書。

在性格上孤僻膽小一點,也很是正常,哪怕現在的他,已經三十歲了。

朱英整個人都呆住了。

目光略帶迷茫的看向馮勝。

雖然他知道自己長得有些像父親。

但這般,也委實太過於浮誇了一點吧。

馮勝唯有哭笑。

他本來也是有些震撼的,但是這股子震撼,完全被朱橚的一頓操作,給衝到九霄雲外去了。

朱英無奈,正準備開口。

又是一聲大叫聲傳開:“大哥饒命啊!!!”

這一聲歇斯底里的咆哮,飽含著淒厲,委屈,不甘。

他才三十歲啊,怎麼能就這麼跟大哥走了呢。

他的事業還沒有完成,他的妻子現在正在懷孕,他還有數個漂亮的妃子,此刻正在藩地等他。

他對著世間,還有太多太多的懷念,好不容易熬過小時候的夭折,正當而立之年,結果‘大哥’又要過來帶走自己。

想到這裡,朱橚眼淚落下,心中一片酸澀。

之所以又來一聲大喊,原來是在剛才,低頭的朱橚,聽到周圍似乎沒了動靜,還以為‘大哥’被自己所感動,已然離開。

心中鬆氣的同時又悄悄的抬頭,準備觀察一下。

恰好看到前面朱英的腳尖,距離自己不過只有數步之遙。

“橚兒,橚兒,你抬起來來仔細看看,這不是太子殿下,這是陛下的長孫,你的大侄子啊。”

馮勝有些尷尬,看朱英似乎都被震懾住了,連忙開口對朱橚說道。

聽到岳丈大人熟悉的聲音,似乎給了朱橚一些安全感。

微微遲疑後,朱橚便是鼓足了勇氣,抬頭看向朱英。

然而這一眼,差點又讓朱橚磕首下去,不過終究還是堅持朱了。

朱英看著朱橚跪倒在地,準備上前攙扶一下,然而身子剛動,朱橚雙膝遊走,動作敏捷的後退了一小步。

“五叔,你看看地面,我這裡有影子呢。”朱英看著這般謹慎,帶著狐疑目光看著自己的朱橚,特別無語,只好出聲解釋說道。

朱橚看了眼地面。

果然,雖然有些模糊,但在面前‘大哥’的地面,影子好生生的在那裡。

看到影子後,朱橚定神看向朱英,這才發現和大哥區別也大。

畢竟大哥三七,都快四十的人了。

而面前的‘大哥’,只有十八九歲的模樣。

朱橚眼中的惶恐開始退散,取而代之是難掩的尷尬。

從地上起身,再度仔細的看了看朱英,這才拱手道:“大侄子。”

氣氛有些尷尬,不過朱英神色如常,好像剛才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感覺到之前打招呼被五叔無視,再次拱手回道:“五叔。”

雖然鬧了一個笑話,但朱英對於朱橚,還是有很大的期待感的。

朱橚的名頭,於大明不顯,但在後世卻是十分著名,其名聲更是遠播海外。

朱英對於大夫這個行業,很是重視。

自己的騎兵隊伍中,都配備有隨軍大夫,雖然醫術上面差了些,但只有粗通急救,也能救活許多手下。

一番客套過後,馮勝說出此次來意。

“冒然來訪,還請殿下勿怪,此次過來,馮某是受了陛下的諭旨,日後輔導殿下的學問兵事。”

馮勝開口說道。並未託大,語氣中也很是恭敬。

看到朱英後,馮勝完全能明白,現在的朱英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這般長相,加上孝陵陵墓的事情。

朱英必定就是未來的太孫,毫無疑問。

馮勝有些震撼朱英長相的同時,心裡頭也安定下來。

自從太子朱標薨逝後,馮勝就開始擔心自己的性命。

陛下對他的忌憚,馮勝怎麼可能不知道呢,若是朱允炆為太孫即位,過於年幼,陛下擔心日後無法掌控朝廷,後手定然有很大的安排。

但今日陛下讓自己過來輔導長孫殿下,這概念就不一樣了。

馮勝是個聰明人,也有很強的政治眼光。

他和藍玉等人不同,雖然也是淮西人士,但卻是地主豪強出身。

哪怕在元末混亂的時候,對於當地也有很強的號召力,組織人手結寨自保。

他很清楚,陛下有心長孫殿下即位。

但哪怕孝陵的流言,在京師已經廣為傳播,可餘這大明天下,還有很長的時間才能發酵。

最為主要的是,朱英和太子極為相像的容顏,能夠見到的人也只是少數。單憑這一點,就給人很多空子可以鑽。

而陛下的心思,就是讓長孫殿下在公佈身份之前,將會對整個京師,甚至是大明都有很強的掌控力。

到時候的順利即位,哪怕有些微詞,也不會對大明根基造成太大的波動,長孫殿下的皇位,也能坐得穩穩當當。

俗話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但現在朱英的出現,讓他們這些老將,又再次有了用武之地,自然會再度被重用起來。

朱英剛才雖是喝了兩斤酒,但思緒清晰。

聽到馮勝的話,他感受到了其中效忠的意思。

微微一笑,開始和馮勝攀談起來。

朱英深知,想要讓馮勝這等人物,心服口服的效忠,也得表現出自己的才能方可。

一番交流過後,馮勝看向朱英的眼神中,已然是充滿驚喜。

在馮勝的印象中,朱英在野流落十年,還是個行商,雖然看上去有幾分讀書人的樣子,想來還是皮囊的關係。

對於學問兵事,想來很是欠缺。

但隨著聊天的深入,他就發現長孫殿下不簡單,聊起諸多事情的是時候,都能直指核心,甚至另有奇想。

有些話題,甚至馮勝在聽到之後,也得深思一番才能回答。

在兵事上,朱英提出的一些見解,更是讓馮勝察覺到,似乎長孫殿下另有一套練兵的方式。

朱英是個很健談的人,這得益於前世曾經誤入某個不合法團隊的經歷。

雖然並沒有幾個月,就被解救出來,但那段記憶還是刻骨難忘。

在團隊訓練的那段時間,朱英憑藉著過人的天賦,不僅沒有受到團隊的控制,傷害到自己的親朋好友。

甚至還混到了金牌講師的職位,多少算是個小領導了。

最後團隊被剿滅的時候,朱英心中還有幾分淡淡的懷念。

在大明創業之初,手下們的思想教育,都是朱英親自上場。

單純的武力值,不見得能夠讓麾下們幹勁十足,但是在加上‘聽懂掌聲’這降維打擊後。

一個充滿著朝氣和幹勁的隊伍,便以星火燎原之勢,在西域中開始綻放璀璨的光芒。

此刻和馮勝深談,不自覺的,朱英就開始夾帶起私貨。

尤其是在談到關於近期,東南沿海倭寇的事情後。

朱英更是沉入其中,開始為馮勝描述,平定倭患後,出征倭國,甚至於倭國境內的銀山礦產,將會給大明帶來多大的利益。

馮勝雖然久經戰場,更是學問頗高,但對於朱英這等來自於後世洗腦般的講述,終究是被滲透,甚至於眼神中都有帶有絲絲激動。

哪怕是旁邊的朱橚,都聽得是極為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