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阿孃,你考慮得怎麼樣?”堂屋裡傳來吳媒婆中氣十足的聲音。

“聘銀十兩,這柴家姑娘是個金疙瘩不成?”謝阿孃聲音立刻大了起來,粗聲粗氣地回答。

前個時間,謝家二郎謝定順私底下給謝阿孃說他看上了一個姑娘,想要謝阿孃找媒婆上門去提親。

這姑娘是柴家村的,柴家村是寧和鎮的一個大村,到鎮上只有不到二十里路,不像謝家所在的豐裡村,到鎮上足足有近七十里。

柴家村多是姓柴,因著離寧和鎮近,村裡買賣東西都方便,村中人家日子過得也比其他村富裕點。謝二郎看中的這姑娘還是柴家村富戶柴大山家的小女兒柴春梅,這要想把她娶進門可是難。

謝定順可是謝阿孃心尖尖上的小兒子,這再難,謝阿孃還是咬咬牙花了一百文請了村裡媒婆上門去提親。

這不,今個媒婆來回信了。

“我家大郎娶個哥兒才花了不到五兩銀子,這柴春梅不就是個普通姑娘嗎,又不是地坤?怎的,她還能比地坤還值錢?”謝阿孃繼續尖酸刻薄地問道。

兩人就在堂屋裡談話,屋裡中間擺放著一張木桌,木桌中間還裂著一條長縫。邊上有幾條長凳圍著,一條長凳的凳腳顏色明顯比其他凳腳顏色淺得多,看樣子是壞了之後,沒捨得扔,就重新找了一根合適的木頭補上的。屋端頭的裡側擺著幾把有靠背的竹椅,謝阿孃坐著在最靠裡的竹椅上,乾瘦手裡抓著一塊灰色的手巾。

吳媒婆隔著一把椅子坐著,正對堂屋門口,抬眼剛好能看見一幼童坐在堂屋門檻上。這幼童身量較矮,看著有點嬰兒肥,臉上毫無表情,眼神沒有焦距地盯著院門。幼童看著約莫有十歲了,穿著一身農村少有的沒打補丁的青綠色短衫,頭頂扎著一個小揪。

謝景行不是不想做出表情,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作為一個長在二十一世紀的地球人,謝景行當然是知道穿越的,沒想到自己還有真成為穿越者的這天。

上輩子的謝景行上學早,中間又跳過級,二十歲就大學畢業了。之後拒絕了保研,當了兩年的臥底記者。

和小說裡別人無痛穿越不一樣,謝景行是在又一次臥底時被那老闆無意間發現後,緊急逃跑時,被車撞了。

這個可不是謝景行不夠謹慎,誰能知道在黑工廠裡還能遇到認識的人。謝景行也很無奈,雖憑藉過往經驗勉強應付過去,之後還是隻能先逃跑。

誰知道中途看見了一隻貓掛在樹上“喵喵”地求救,貓的前爪抓在橫著的樹幹上,後腳不停蹬動,想要掛上去,費勁半天就只能徒勞地掙扎。

謝景行一時不忍,就下車想要幫一把。

忙是幫到了,把小貓頂上去後,小貓轉頭衝他嗲嗲地“喵”了一聲,轉身就跳下樹就跑了。謝景行還沒摸兩把毛呢,心裡正可惜,轉身就被撞飛了,閉眼時心裡還想著:“幸虧貓已經救下來了。”隨後便失去了意識。

謝景行是胎穿,再有意識的時候就在阿爹的肚子裡了。剛到這邊時,首先感覺到的就是劇烈的頭痛。

謝景行想要雙手抱頭,以緩解時刻折磨自己的劇痛,結果就發現自己好似被一個柔軟的東西包裹著,周身浸沒在溫暖的液體中。有人隔著東西在對自己講話,但謝景行根本沒精力分辨話語聲,身心都在用盡全力抵抗,就這樣,還時不時地痛昏過去。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謝景行才搞清楚自己是穿越了,現在還在別人子宮裡面。因著頭痛,謝景行天天在肚子裡折騰,害得阿爹周寧孕期也很辛苦。

阿父阿爹常常隔著肚皮對自己說話,讓自己在肚子裡聽話點,不要這麼折騰阿爹。看似是在抱怨自己,話語裡卻滿是對自己的期待和愛意。

上輩子的謝景行是個孤兒,全憑著野蠻生長勉強沒成為社會渣滓,還成了一個對社會有點用處的好公民。這輩子雖然開局即地獄,但父姆的愛讓謝景行壓上兩輩子的毅力咬牙堅持了下來。

帶著記憶投胎,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十年,加上在周寧肚子裡花費的工夫,謝景行用了快十一年的時間才能勉強理順記憶,沒有讓還沒發育完善的小腦袋被龐雜的記憶撐爆。

為了不丟掉這輩子的小命,加上身體的自救機制,謝景行幾乎所有心力都用在發育神經系統了,以緩解上輩子二十幾年的記憶對大腦的壓迫,這就使得謝景行到現在都一臉傻呆呆的樣子。

這幅呆傻樣讓豐裡村村民都認為,謝家大郎謝定安夫夫生了個傻子,都十年了連話都不會說。謝景行知曉周圍人對自己的鄙薄,但並不放在心上,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能感覺到自己現在這種情況應是快好了。而且,想到這輩子的阿爹阿父,謝景行心裡劃過陣陣暖流,其他人關他什麼事,阿父阿爹不嫌棄就行。

雖口不能言,也無法對外界事物作出反應,但經過十年的時間,謝景行仍然將這輩子的情況摸了個大概。

現在的朝代是大炎朝,在上輩子謝景行記憶裡是沒有這個朝代的,賭上謝景行作為臥底記者的職業名聲,這裡肯定不是地球了。

反正在他的認知裡,他生活的地球上古代是完全沒有關於大炎朝的記錄的。讓謝景行確信這個認知的還是他阿父謝定安、阿爹周寧這樣特殊的存在。

大炎朝性別劃分主要仍是分男女,但在男女之外卻還多了‘哥兒’的存在。

男子中有一類人較其他男子更加強大,相對來說他們具有堅定的決斷力、卓越的領導能力和優異的身體素質等等,這類男子被稱為‘天乾’。

天乾也有缺點,這類男子每隔一段時間會躁動不安,這期間天乾會釋放獨有的資訊素,以圖壓制其他的天乾,防備除自己伴侶以外的所有人。

這段期間,只有‘地坤’資訊素可以安撫天乾。

‘地坤’是同樣能釋放資訊素的另一類人,他們身體比天乾柔弱,卻能釋放資訊素吸引、安撫天乾,還具有易懷孕的體質。

大炎朝多出來的哥兒這一存在便全是地坤。除了哥兒以外,女子中也有部分能在十三歲前分化成地坤。

天乾、地坤互相吸引,各自散發資訊素,在成親之後會互相標記,之後便只會被對方所影響,其他資訊素不會再造成干擾。

天乾、地坤外其他人只作普通男女之分,和地球並無二致。

謝景行父姆就是天乾和地坤的結合,剛瞭解這些時,謝景行若不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然必會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複雜表情。這不就是地球上網路小說中簡化版的ABO性別體系嗎?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好歹自己還是個男子,沒投生成哥兒和女子不是?

屋裡謝阿孃順著吳媒婆的視線也看向了謝景行:“那就是個傻子,就謝大郎那不爭氣的的兒子。”話語裡滿是不屑。

謝景行也不意外謝阿孃的態度。謝家一共有三個孩子,老大謝定安,也就是謝景行的阿父;老三謝小妹,是個普通女孩兒;老二謝定順,是個普通男子。三人中就謝定安已經成親生子。

俗話說“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在謝阿孃這裡只有一半成立。

跟謝定安一樣,謝景行也不得謝阿孃的歡心,甚至謝景行能明顯感受到謝阿孃對他一家三口的不喜。

不過謝景行倒是不在意,他這輩子有父姆疼愛,就算他是外人眼中的傻子,父姆也對他疼寵有加,人不能太貪心不是。

謝景行自顧自盯著敞開的院門。阿爹周寧剛去村尾豆腐坊換豆腐去了,走前將謝景行安置在了這裡,叮囑他乖乖坐著等他回來。現在的謝景行可聽父姆話了。

吳媒婆也就是好奇看了兩眼,這麼幹淨聽話的傻子可少見,聞言回道:“當初你家大郎能只花五兩就娶回來周寧,那不是雙方都有意,不然誰家花這點錢就能娶回來個地坤的?”甩了甩手中拿著的紅帕子,吳媒婆語不帶停地繼續:“那柴家姑娘可是柴大山寶貝著的小閨女,雖要十兩聘銀,但柴大山說了可是會全部帶回來,他還會給備上足足的嫁妝。要不是你家謝定安是個天乾,柴家想著以後可能謝定順也有機會生出天乾、地坤的,那可不會同意嫁女兒到我們村。”

聽著這話,謝阿孃剛還強扯起的笑臉立馬沒了,臉上的刻薄越發顯露出來。

謝阿孃一直都是不喜歡天乾、地坤這類人的。加上謝阿孃懷謝定安的時候,因著婆母不喜,本就不順,謝定安在她肚子裡還不省心,害她吃了許多苦頭。生下來後,她也沒得婆母歡喜,她便將謝定安隨便養著,無甚關心,結果害得謝定安生下來不久就生了一場大病。

謝奶奶實在是見不得謝定安快要沒了命的樣子,便把她抱過去養在了身邊。就這樣,本就不喜謝定安,又是討厭的婆母養過的,謝阿孃就越發討厭他了。

謝奶奶在世時,謝阿孃還做點面子功夫,等謝奶奶過世後,謝定安就真的全不得謝阿孃眼了。

謝爺爺早已去世。剩下的謝阿爹立不起來,謝奶奶在時,全聽謝奶奶的,謝奶奶不在了,就全聽謝阿孃的了。要不是謝定安十歲那年分化成了天乾,能自己找到吃的,說不定早沒了。

終究是疼寵有加的二兒子心儀的姑娘,為了能如謝定順的願,謝阿孃還是咬咬牙同意了:“那就這麼說定了。煩你看個好日子,我讓順子去柴家下聘。”畢竟還是會帶回來,就當是給謝定順的。這麼一想,謝阿孃也沒那麼不甘心了。

“還用看什麼日子啊,五日後就是個好日子,你喊你家定順帶好聘禮聘銀,我絕對給你家這喜事辦的妥妥的。”

謝阿孃算了算日子,剛好謝定順他們明日回來,來得及。便回道“行,那五日後我就讓我家順子去你家找你。”說完站起身,把著吳媒婆手臂送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