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何時起了風,院中的火把呼呼作響。

夜行人看著面前這位,他的臉故意抹滿黑泥,好像比自己還要神秘,只留一雙大眼睛不停眨了又眨。

龍世秋隨手從屋頂抓起一把泥土,將自己抹成泥菩薩一般,畢竟半夜三更爬上屋頂說什麼也解釋不清。

玉鼎鏢局的眾人面面相覷,結果誰也不認識這位,不過從他剛才出手相助的舉動判斷,八成是友非敵。

“閣下若非鏢局的人,我勸你還是少管閒事的好。”夜行人冷冷道。

龍世秋努力眨著眼,倒不是他故意為之,而是糊在臉上的這些泥好像摻了鳥糞,屬實有些燻眼睛。自己身上的馬糞味已經夠重了,這下臉上又添了些鳥糞,除了暗暗叫苦還能怎樣?

但在夜行人看來卻顯然是種挑釁,他不能再等,遲則生變。於是他果斷出招,他對自己的劍法越來越有信心,尤其是剛剛連勝三場之後。

眨眼間他已經攻出了六劍,可惜這六招劍法就如同石沉大海,對方只晃了幾晃就完全避開,他甚至沒有看清對方腳下是怎麼動的。

一氣之下夜行人使出畢生絕學,掌劍合併分攻龍世秋上中路幾處大穴。

龍世秋見識過他的厲害,根本不接他的招,腳下生風般遊走開來,霎時間夜行人只覺得眼前身影晃動,似乎每一招都打中對方,卻每一招都落了空,心中不禁大駭!

“天虛步法?”唐天雷一眼就認出龍世秋施展的步法,心中不禁又驚又喜,暗道原來眼前這人竟是北極宮的弟子!

夜行人此時也覺察到不對勁,再打下去恐怕就走不了了,只見他虛晃一劍驀地向後暴退,縱起身形已掠上牆頭。

玉鼎鏢局眾人見他要跑,正待去追就聽唐天雷喊了聲:“窮寇莫追!”

唯一不聽他調遣的就是龍世秋。

莫追?莫追我一會就現了原形了。想到這裡腳下一點,奔著夜行人離去的方向翻牆追出。

他還真不是假意去追,因為他要弄清楚這夜行人此番究竟為何而來,更重要的是他其實早就看出,這位夜行人正是白天酒館裡打過照面的那黑衣人。

月色下兩道黑影飛簷走壁直奔城門方向疾行,來到數丈高的城牆下夜行人扔出飛爪,藉助繩索之力眨眼間便上了城樓。

龍世秋追到城牆下見他早已越城而去,只得嘆息一聲,悄悄回了住處。

轉過天來龍世秋依舊在馬廄清理馬糞,馬原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匆匆趕到。

“你酒量這麼好,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我要有你這酒量,怎麼也要到去燕樓碰碰運氣。”

“去燕樓?”

“你連去燕樓都不知道?”馬原嘿嘿笑道:“那可是人間仙境啊。”

龍世秋心目中的人間仙境莫過北極宮了,聽他說的神乎其神,皺著眉道:“天星城還有這等仙境?”

“那可不,”馬原故作神秘道:“只是那地方不是想去就能去得的。”

龍世秋聽得雲裡霧裡,馬原見他來了興趣,接道:“去燕樓的掌櫃可是景王的門人,去哪裡逍遙快活的非富即貴,你我之流也只能想想罷了。”

龍世秋聽到“景王”二字,心中頓時“咯噔”一下,正要問個仔細,就聽耳邊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道:“有人麼?”

龍世秋一回頭,見一位綠衣少女站在馬廄入口正四處張望著。這綠衣女子面容清秀脫俗,雖不施粉黛,卻美得令人側目,一雙美目四下顧盼,舉止飄然若仙。

曹五爺忙不迭地迎上前賠笑道:“呦,原來是詩瑤小姐,有什麼事您說一聲就行,怎麼還親自到這來了?”

龍世秋當然認得她,只是沒想到她換了女裝已判若兩人,只恨自己一時眼拙,竟沒看出她是女扮男裝。

唐詩瑤一眼就看見馬棚裡的龍世秋,於是對曹五爺道:“我要出趟城,勞煩準備一輛馬車。”

曹五爺得了聖旨般立刻吩咐人套好馬車,又問起都有誰一同前往,豈料唐詩瑤一指龍世秋道:“不用別人,就讓龍四和我一起去好了。”

“他?”曹五爺作難道:“他可從來沒有駕過馬車……”

誰知唐詩瑤微微一笑道:“你可別小瞧了他,他會的可多著呢。”

曹五爺雖不解其意卻只得順著她:“那是當然,小姐安排的人自然不會錯。”

龍世秋聞言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馬車一路向東出了城門,唐詩瑤只讓龍世秋一路向東走,他哪裡駕過車,幾鞭子下去這匹馬撒腿就跑,一氣跑出三四里才慢慢停下。

面前一條大河攔住去路,唐詩瑤下了車緩步走到河岸,微風輕拂著她鬢角的秀髮,這一刻更添嫵媚動人。

龍世秋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心道難不成昨晚的事被她知曉了?

他猜的一點沒錯。

“駱掌櫃安排你馬廄的差事真真委屈你了。”唐詩瑤冷不丁說出這句話,轉身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龍世秋:“以你的身手當個一等鏢師只怕也屈才了。”

龍世秋瞪大雙眼,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唐詩瑤莞爾一笑,接著嘆了口氣道:“你錯看了我,我也錯看了你,咱們算是扯平了。”她把話都說到這份上,自己若繼續裝蒜那就真沒意思了。

“姑娘到底想說什麼,還請明言。”

“你究竟是什麼人?誰派你來臥底的?昨夜那刺客與你什麼關係?”

接連三個問題出口反倒將龍世秋問清醒了,原來她擔心的是這個。事到如今再不解釋清楚也不行了,他只得摸出恩師紫微道人的那封書信遞上前去。

唐詩瑤接過書信拆開一看,先是一驚,接著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故意沉下臉道:“你這人真是奇怪,既然有這封信為何直到現在才拿出來?”

龍世秋自知理虧,卻又不知如何解釋,只得赧然一笑。

“原來你的真名叫作龍世秋,”心中的疑雲已散去,唐詩瑤的心情一下釋然。她抬眼望著他,忽然道:“我問了你那麼多,你就沒有要問我的?”

龍世秋苦笑道:“我只是好奇姑娘怎麼知道昨晚是我……”話說一半,立刻被唐詩瑤打斷:“我昨天借你的香囊呢?”

龍世秋恍然大悟,沒想到自己昨晚的行蹤竟是被這小小的香囊給出賣了。忙伸手入懷取出香囊雙手奉還,豈料唐詩瑤並沒有伸手去接,故意輕描淡寫說道:“你覺得我還會要麼?一股子馬糞味。”龍世秋聽了當場愣住,伸出去的手竟不知該不該收回。

玉鼎鏢局有頭有臉的人物此刻匯聚一堂,正中坐著總鏢頭唐天雷,在他身後左側站著的正是愛女唐詩瑤,右側的是大掌櫃駱觀。大廳內東西兩側八張太師椅坐著的都是資歷深厚的一等鏢師。

八張太師椅的前面另設了一把椅子,端坐的正是龍世秋。這可是上賓的座位,可見唐天雷對於從北境遠道而來的故人弟子何等重視。

唐天雷一一向龍世秋引見在座眾人,這才笑道:“昨夜初見‘天虛步法’我就猜到定是北極宮有故人前來,果然不出所料。”一頓又打趣道:“只是賢侄為何不早些拿出書信,被尊師紫微真人知道,不說你見外,倒要要怪我慢待了。”言罷哈哈笑了起來。

龍世秋趕緊站起身來欠身道:“總是晚輩考慮不周,還請唐總鏢頭海涵。”

唐詩瑤一想到自此玉鼎鏢局又添一員大將,不禁心中暗喜,誰知唐天雷卻道:“我在西郊有一處宅子,雖荒廢了好些年卻也算寬敞乾淨,賢侄如不嫌棄就權作棲身之處如何?”

唐詩瑤萬沒想到父親會如此安排,剛想開口就見龍世秋起身謝道:“總鏢頭一片美意,小侄先行謝過!”

唐詩瑤氣得暗暗直跺腳,當著在場這麼多人又不便發作,斜了父親一眼,又瞪了瞪龍世秋。她實在不明白,玉鼎鏢局正值用人之際,龍世秋又有當鏢師的意願,為何父親竟把他打發出城去了?

在座眾人中唯一感到稱心的就屬陸如風了,他早就對唐詩瑤暗生情愫

,眼見唐詩瑤對剛來這小子頗有好感,醋罈子翻了一地,這會趁早將他打發出去,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放下。

當晚唐天雷設宴為龍世秋接風,次日就派人送他前往西郊宅院安頓下來。

這間院落距離西城門最多也就三里地,龍世秋來回看了看很是滿意,他自幼嚴守門規,對身外之物並無過多要求,原本謹遵師命投奔玉鼎鏢局尋個落腳之處,哪知道唐總鏢頭如此大方,見面就送了自己這樣一份大禮。

這院子共有兩進,來了之後才發現大到床櫃桌椅,小到杯碟碗筷一應俱全,就連院內的綠植花草都新修剪了一遍。他這邊剛安頓下來,門外就來了訪客。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唐大小姐唐詩瑤。

一起來的還有一男一女,男的龍世秋自然認識,正是和他一起鏟過馬糞的馬原,女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生得嬌俏伶俐,怯生生低著頭。

龍世秋迎出門外,滿臉疑惑道:“唐姑娘,你這是……”不等他問完唐詩瑤瞟了她一眼冷哼道:“龍大少爺,怎麼也不請我進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