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歲?忘了……堂伯父家,媽媽跟堂伯母在廚房聊天,小傢伙在一旁調皮搗蛋,大哥哥進來了,指著小傢伙的腿笑得四仰八叉,原來媽媽給他穿了姐姐的健美褲,呲溜呲溜的,小傢伙知道大哥哥在嘲笑他,頓時哭了起來,在地上摸爬打滾翻來覆去,貌似把褲子弄髒了就不會出醜,他也知道自己是男孩子,怎麼可以穿女孩子的褲子呢?媽媽和伯母怎麼都勸不住,不依不饒也沒有人來抱他,髒不溜秋的。堂伯母拿起掃把,朝大哥哥揮去,把他趕跑了,一路跑一路笑,小傢伙見嘲笑自己的人已走開,也就不那麼起勁了。堂伯母開啟碗櫃,從罈子裡撈出一些泡菜,放些糖哄著小傢伙吃,見有好吃的小傢伙頓時破涕為笑,伸出髒爪子……吃好喝好就想去出去玩,媽媽和堂伯母繼續在廚房聊天。一隻大狗趴在圍牆大門口睡覺,小傢伙悄悄從它身旁走過,躲在一棵樹後面,手賤地拿起一塊石頭丟向大狗。只聽見一聲怒吼,大狗瞬間站起來,高大威猛,一把撲向他,記憶頓消,再醒來時只見媽媽爸爸還有點滴瓶。

有一個附近的人家,女主人姓陳,第一任丈夫是入贅而來,不知是什麼時候死掉了,第二任丈夫也是入贅,姓馬職業是木匠,跟小傢伙的爸爸一樣。媽媽帶他去這個人家做客,只記得有好多玩具,記憶裡沒有馬木匠的身影,只有這個名字。回家時媽媽心情很好,小傢伙更高興,還想再去。

4歲了記憶漸漸清晰起來,爸爸帶著姐姐還有小傢伙去市裡的動物園和烈士公園,土包子第一次進城,什麼都新鮮,看了好多沒見過的,吃了好多好吃的,爸爸有臺交卷照相機,咔嚓咔嚓照了好多照片,唯一遺憾的是媽媽沒有一起來。還好,小傢伙記性不錯,回家後媽媽在洗衣服,他就圍在媽媽身邊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母子二人笑聲不斷。

寶塔糖,初嘗很好吃,再吃很難吃,打蛔蟲的。小傢伙蹲在茅房拉屎,媽媽在隔壁廚房做飯,拉著拉著拉出了一條蛔蟲,小傢伙用手去扯,扯不出來,只好向媽媽求救,一步一嗆的朝廚房走去,褲子半拉著,蛔蟲半吊著,媽媽走進來一看,哭笑不得,立馬把他往茅坑方向推,讓他慢慢地拉,同時抓著他帶屎的手,不讓他去扯。之後的這頓飯,愉快不愉快……

小傢伙住在一個大家庭裡,土磚砌的四合院,東邊一線兩間睡房,一個廚房一個豬圈茅房。西邊是大伯家,他們貌似有錢一點,用的磚是窯磚,一個大堂屋,左右各一間睡房,再一間廚房一間豬圈茅房。北邊是爺爺奶奶的大房子,還住了沒結婚的叔叔。南邊是圍牆以及大門。小傢伙家裡房子雖然不大,但卻是第一個要蓋新樓房的人家。爸爸四兄弟,2個姐妹,還有一個叔叔入贅到別人家,兩個姑姑嫁人了。

要蓋新樓房了,很幸運也很不幸。

地基即將完工,家裡做了很多包子準備慶祝,有肉包和乾菜包,小傢伙趁大人們在勞動,開啟碗櫃朝包子摸去,摸一個咬一口是乾菜的,不好吃,不吃了,放回去麼?不,丟到灶裡面神不知鬼不覺,又摸一個又咬一口,不是肉包,丟灶裡面……媽媽回來做飯,開啟櫃子,包子少了那麼多,去哪裡了呢?最後灶裡的包子應該是找出來了,他們吃了嗎?沒有人找小傢伙的麻煩,媽媽也沒問他,更沒揍他。

跟堂哥打架,沒打贏,在地上打滾哭鬧,媽媽信手捏來2根大麻花,一人給一根,抱著小傢伙回房間,小傢伙臉上還有淚珠,嘴上卻笑開了花。這娃多好哄。

該上學前班了,小傢伙似乎知道名字的重要性,自己叫章凱。對名字的記憶從凱開始,他有特殊的含義嗎?肯定有,寓意美好麼?不,直到29歲才發現,一切災難始於凱。

媽媽對章凱是越來越呵護,生怕他掉一根汗毛,他感冒時媽媽掰了半片安乃近搗碎,用瓷條根加溫開水拌好餵給他吃,苦是很苦,但是章凱一點都沒鬧乖乖的喝完了,那是記憶中章凱的小臉盤和媽媽的大臉盤離得最近的影像。

開學了,姐姐比章凱大5歲,她大約是10歲的樣子吧。有一天鎮上趕集,姐姐騎著媽媽的腳踏車載著章凱去了鎮上,她買鉛筆文具,又給章凱買了果皮糖,又一路平安歸來,門前的這條路可是S103省道,車來車往,姐弟倆一路平安也是菩薩保佑了。媽媽找不到章凱,心裡肯定急壞了,姐姐回家後發現媽媽暴怒非常,連忙把弟弟弄下來,單車一丟跑路了。章凱自然也發現了可怕的媽媽,也要跑,可是那小短腿怎麼跑得過憤怒中的媽媽呢。媽媽坐下來把章凱橫放在自己的腿上,朝著他的屁股一頓啪啪啪。章凱哇哇的哭起來,媽媽把他丟在席夢思上,沒錯就是丟。雖然打屁股只疼一陣,要在平時定然沒事,沒2分鐘就會忘記,可是章凱感覺到了不公平,憑什麼只打我一個,就是生氣。媽媽洗完衣服,進來哄章凱,這小王八蛋還在流淚,怎麼都哄不好。要是媽媽把姐姐拉過來揍一揍,哪怕是做個樣子,自己還用得著哄嗎?可惜章凱沒有表達出來。媽媽是聽到我的心聲了嗎?抓姐姐去了?離開這麼久。原來媽媽也去了集市,回來後用毛線衣兜了一大堆瓜子在章凱面前嗑著,章凱沒有動手,仍舊流著淚生著氣。媽媽嗑了一會兒,把瓜子一丟,坐在窗臺下面,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章凱努力的放大記憶影像,想要看清楚媽媽最後的面榮,可是她背對著光,看清楚的只有那兩行淚。

地盤打完了,爭端也跟著起來了,只記得陳建松家的車開到章凱家地盤,一副要強奪的態勢。陳建松與章家有些親戚關係,他家房子很大很大,爸爸去他家做過工,章凱也在裡面玩過,他跟章凱父母商議交換地盤,另給補貼。說是要建什麼廠子,爺爺不同意怕汙染,爭端由此而生。章凱好幾次見過媽媽和爺爺吵架,利益之爭誰對誰錯先不講,但不好的結果是媽媽負氣,臥床不起。每次給她送飯,她都不吃原樣退回。媽媽好久都沒起床了,好久都沒和章凱玩了,章凱也沒想過要爬上床去,和媽媽抱抱,自己困了也沒有想過要睡在媽媽旁邊。

學校要交錢,姐姐要多少不知道,章凱的老師要他們交11塊錢,姐姐爬上媽媽的床,從靠牆的那面揭開被子,問媽媽要,不知道他們兩個誰問章凱,11塊錢是多少,章凱當時對錢的概念就一塊一塊和一毛一毛,11塊錢是多少他哪裡知道,於是想當然的說11塊錢是一個一塊一個一毛,媽媽和姐姐聽完笑得很開心。後來才發現上當受騙了,很氣很氣那一毛錢去商店買了一袋紅姜,氣憤的吃掉了。那是最後一次聽見媽媽的笑,媽媽呀您怎麼不轉過頭來看看你的章凱呢。

一個特殊的紀念日,奶奶帶著姐姐堂姐上山摘茶葉,章凱在睡午覺,另一張床上睡覺的媽媽呼喚了他,章凱爬進媽媽的被窩裡,媽媽抱緊了他。隨後又把他趕下床,章凱出去玩去了。傍晚,爸爸做工回家,進門後只聽見一聲慘叫,緊接著是大哭聲,章凱在外面玩,看見房裡的姐姐哭得很厲害,他也跟著哭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只感覺恐怖害怕。

母親過世了,他們說母親發痧,沒來得及救治就一命嗚呼。他們給媽媽穿上白色的衣服,安放在地上,周圍點滿了蠟燭,章凱跪在媽媽的腳底板位置,鞋子是一雙白色拖鞋,上面畫了看不懂的符文。入殮十分恐怖,不知是誰硬拽著章凱,往媽媽的棺木旁湊,只看見那一枚銅錢壓在媽媽的嘴唇上,章凱十分害怕,十分抗拒。半夜,舅舅們來了,一番打砸,爭吵中隱約聽見他們在控訴六道門的罪行,章凱記住了“六道門”三個字。2天后的早晨,即將出殯,章凱坐在靈前大門口,望著門外清掃落葉的爸爸,心裡聽見了一聲靈魂深處的嘆息,是誰……院子大門口,章凱扶著門框目送母親上山,沒有淚水沒有感覺。

往後餘生,他知道家人們一直在撒謊,媽媽不是病死的,但又不願承認她的直接死因。在此之前還有一個人死掉了,當時的流言章凱偶爾會想起,直到29歲與媽媽的死聯絡起來,追尋真相的路上更進了一步,危險也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