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過了娘,秦符生便先去了縣城。

仇不是不報,只是當年令她喘不過氣來的村落,如今已不再被她放在眼裡。

下海前隨手滅了便是。

她圖謀在海上建起宗門的基地。

既然要入海,首先當然得找到打造船隻的匠人,從他們手上弄到一艘大船。

天可憐見,自從秦符生這頭驢打定注意要把宗門帶到海上發展起,平濤閣上下,從正統弟子到旁支長老再到從外門抽調上來灑掃執勤的,一共三百人湊不出半個跟船有關的法器。

秦符生為什麼知道呢?

因為她走之前打劫似的到處搜尋船,連寵物靈貓的貓窩和煉丹室的爐灰坑都沒放過,就差把地皮掀起來了。

師叔實在看不過到處遭賊似的狼藉,叫住她:“阿驢,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從你被定為下任閣主以來,你師父他都不知道搜出多少能用在海上的法器了,全壓在了他洞府裡。”

秦符生不料師父狠心至此:“我們不是負責把妖魔鎮壓到海上的平濤閣嗎?真就一艘船都沒有?”

師叔呵呵一笑:“不這樣能防得住你這頭驢?”

秦符生深以為然,轉頭去跟師父要船。

師叔在她身後幽幽道:“這幾年出外勤的長老都在埋怨工作起來比原先耗費靈力多了。你要是碰到了他們,記得好好跟他們賠不是。”

一大群人沒船用的賬,不算到她頭上才怪。

師父當然更不會給。

他老人家頭天晚上剛揍過了她師兄,正凝神靜氣修養身心,就見她上門蹶蹄子來了。

老閣主抱元守一聽這頭驢絮絮叨叨叫出了好多理由要船,各個理由都在她寫過的所謂的企劃書中找得到。從秦符生築基算起,那些企劃書十五年來林林總總積累了大概兩三百來份。

老閣主哪怕封住聽力都知道她說些什麼。

好不容易等到驢子歇口氣,老閣主立即搶答道:“我什麼都不會給你。以你的心性,用凡間的船照樣能成事……”

秦符生得到了肯定,當場道:“師父放心,弟子定然將鎮嶽宗海上分壇開起來。”

師父被哽了一下,把沒說完的話補了上去:“……如果此事真能做成。”

秦符生堅定道:“弟子是什麼人師父心知肚明,定然不負所托。”

老閣主:……

誰託你了?

你去搞那些旁門左道,還不如把心思放到修行上。

你知道如今修真界多卷嗎?也就你仗著天賦好才有心思琢磨那些東西。

他老人家修了半天心,最終修出一口真言:“滾!再讓我看你,你師兄就是前車之鑑!”

秦符生如蒙大赦,立馬就下了山。

有師姐傾情贊助的材料,她不是不能自己煉器。

唯一的問題是,她先前不是特別瞭解船,想要找個船殼子來做參考。

好在,魚子縣是陸地上西邊最後一個縣,距離西海不過三百餘里。

這裡多半會有與海船相關的匠人和作坊。

修真界的船型法器找不到,從凡間弄點普通船也好。

她進了魚子縣縣城,立即進入狀態,到處跟人打探附近哪裡有船廠或者船匠。

然而答案往往令她大失所望:“船?河船倒是有,航海的船我們只在故事裡聽過。入海的仙家都少見,何況我們凡人。”

這回答倒也正常。

秦符生翻看過平濤閣歷年的宗卷。

這負責鎮壓妖魔的機構完全把海洋當成了一個垃圾場,但凡出現妖魔就往海里丟。

根據她所統計的資料,近千年來,陸上出現妖魔的次數不過三十五次,海上新生妖魔興風作浪與封印鬆動累計多達一千三百五十八次,妖魔強大非常、破開封印以致閣主親自動手的次數,也有個八百七十六次。

大海在修士眼裡,就像個隨時會噴發的活火山,只不過噴出來的是強大的妖魔,不論是對凡人還是對修士威脅都極大。

然而這也正是吸引秦符生的地方。

海中妖魔強大、活躍頻繁,正代表著海中靈力充沛。

誰先把海中靈力利用起來,誰就先比其他修士少走幾百年彎路。

何況,陸地上的靈脈已經快要枯竭了。

在名門正派之中,陸地靈脈的枯竭,體現出來的就是卷。

無論有沒有披上大宗門的皮,修真界的規則一向是用拳頭說話。

地理位置好的洞府、品質高的靈藥數量有限,必須留給資質好的弟子,這是向來的規矩。

但如果這些資源越來越少呢?

一開始,只要拜入內門,就能獲得埋著精純靈脈的洞府,享用品質極佳的靈藥。

隨著靈脈的枯竭,漸漸變成了要拜入強大長老名下才能獲得那些待遇。

再往後,就連位高權重的閣主手下都只能精養一兩名天賦極佳的弟子。

散修之間則更是廝殺嚴重,上限可憐。

如今不少散修厚著臉皮放棄自由拜入大宗門的外門當掃灑弟子,一問為什麼,回答:離了大宗門專門的靈藥園,外界已經沒有天材地寶可供散修爭搶了。

他們為了少的可憐的靈植、稀薄到讓人絕望的靈脈殺得屍橫遍野,再霸著那點惹人眼紅的靈脈狠狠苦修一甲子,一看修為練氣二層。

不如拜入大宗門躺平,不再打打殺殺。雖然好的資源也輪不到他們,但吃著宗門福利,壽元將盡之前,還有望……突破到練氣三層。

因此,秦符生曾滿懷希望給師父提過建議,那就是在海上建個分壇,把那些強大到足以催化出妖魔的靈氣利用起來。

既然大家都放著那麼磅礴的靈氣之源不知道利用,那麼只要率先把大海的靈氣佔過來,下一代弟子絕對比其他宗門領先數百年。

師父全程靜靜地看著她,等她說完,招來她師姐,問:“阿驢的腦袋是不是被她同類給踢了?”

問完,許久不曾親自給徒弟講道的老閣主親自給秦符生補了三天三夜課,從修行基礎講到洞府選址再講到海中靈脈與陸地靈脈的區別,試圖讓驢死了這條類似於在火山噴發口建造火力發電廠還叫全宗門都搬過去住的心。

講完之後,秦符生確實安分了一段時間。

起碼安分到了一個月後從海邊完成任務回來。

完成任務之餘,她有了一些粗淺的調查,認為海雖然危險,但只要小心,完全可以透過複雜的煉器、陣法手段把大海中的靈脈轉化過來使用。

然後開啟了用企劃書淹沒師父洞府的生涯。

師父乃是活了將近千年的強者大能,什麼沒見過。

他起初以為秦符生不過是驢性犯了,只要好好講道理還能改過來,便耐心指出她設計當中的缺漏之處。

彼時才築基修為的秦符生恍然大悟,是她根基太淺,靈力不足,理論知識也不夠,才無法到海上建立分壇。

於是她勤學苦練,終於在煉器之道上戰勝了負責煉器的萬機閣下任閣主,又在陣法之道上戰勝了負責修繕、研究各類大陣的星羅閣下任閣主。

如此這般精益求精,秦符生成功拿出了師父也看不懂的企劃書。

平濤閣閣主平生數度鏖戰滄海,很少在陸地上出劍,如今被自己徒弟逼到三天兩頭拔劍而出:“倔驢!我不看,你拿走,給我滾!”

秦符生徹底失去了師父的支援,明白想要實現她海上開分壇的夢想,只能等自己有了相應的實力再說。

她只好又花了幾年,把修為提升到了金丹期,方才有了自己去海上開分壇的底氣。

現在她只要先搞艘船就行了。

秦符生沿著街道往熱鬧的地方走。

隨著對凡間航海事業瞭解的增加,她逐步意識到,她就沒可能問到一艘能在海上航行的船隻。

問題不大。

大不了她隨便煉個法寶出來當船用得了,反正她的知識來源又不侷限於這個世界,不還有前世記憶嗎?

不如直接造潛艇。

她都被斷絕學習造船的路子了,她造點不符合這個世界認知的怪東西出來又怎麼了!

正想著,縣城裡最大的酒樓醉香齋出現在了秦符生眼前。

醉香齋門口匾額下掛著一鮮紅的橫幅:“恭迎秦仙尊回鄉探親。”

秦符生想了想,走進了醉香齋大門。

她倒要看看是誰掛的秦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