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

運來客棧。

王秋風塵僕僕,一臉疲憊的來到了這家店裡,一屁股坐下,大聲道:“掌櫃的,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趕緊端上來!”

這是他和金武揚約定會合的地方,不過中途出了很多事,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王秋也知道對方估計是不會再來了。

自己這趟鏢,恐怕是已經結束了。

店小二一溜小跑過來,看到衣衫襤褸的王秋,滿臉笑容頓時變成不屑。

“沒聽見嗎,趕緊把飯菜好酒都呈上來!”王秋拍桌大叫。

他死裡逃生,飢腸轆轆,心情正差,再也沒有半點遮掩,直接爆發。

“不好意思,本店規模不大,概不賒欠。”店小二懶洋洋的說道。

“什麼意思,怕我不給錢嗎?”王秋冷哼,在兜裡掏摸半晌,不禁愕然。

一路逃亡,王秋多次變換身份,又在城外經歷了生死絕境,能夠保留一身衣服算是不錯了,哪裡還有錢?

店小二嗤笑:“哪裡來的要飯的,也不看看這兒是什麼地方,沒錢就趕緊滾出去!”

王秋不死心,在渾身上下找了半天,終於在褲子口袋的夾層裡找到了一個銅板。

“哎喲,一文大錢啊,這可了不得!”店小二呵呵大笑,陰陽怪氣道,“這位客官,您是要買一碗清湯呢,還是買半個饅頭呢?”

店裡的其他客人,也有不少人起鬨大笑。

王秋沒有理會旁人的嘲笑,注視著手裡的銅板許久。

“原來,錢是這麼重要。”

在王家的日子,王秋一直都是揮金如土,一擲千金,從未體會過沒錢的感覺,甚至對錢的概念都很模糊。

離開遠陽城之前,王秋隨手將一包金葉子給了宜春院的莫媽,渾然不放在心上,就可以看出他對待金錢的習慣。

店小二的譏諷,讓他開始瞭解外界的某些規則。

“多謝提醒,不過我不會花掉這一文錢的。”王秋撕下一角衣襟,穿過銅錢孔,然後掛在脖子上,和玉佩放在一處。

這枚銅板意義非凡,王秋沒有隨意花掉,而是留下來,打算時刻警醒自己。

自己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富貴公子,而是流浪江湖的窮鬼,再沒有奢侈的資格。

“沒錢就趕緊滾!”店小二徹底翻了麵皮,怒喝道。

王秋臉色坦然,站起來朝店外走去。

“這位小友,如不嫌棄,來我這兒喝一杯如何?”

王秋回頭,靠窗的一張桌子邊上坐著一名白衣人。

白衣人年約三十,相貌質樸,身上也別無裝飾,比較醒目的,則是那一頭根本不合年紀的白髮,那本應該是上了年紀的老者才具備的特徵。

由於昨晚的遭遇,王秋對白衣人還留有恐懼,一時間竟不敢過去。

“放心吧,我這酒不要錢。”白衣人笑道。

對方的神情中沒有老年人應有的滄桑,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恬淡,彷彿正明明白白地告訴王秋,他是—個對任何人都沒有惡意的避世之人。

王秋感受到了對方的真誠,那種眼神,沒有半點譏諷之意。

“多謝……前輩。”王秋遲疑了一下。

“吾名碧葉,你可以稱呼我為碧先生。”白衣人十分熱情,拿起酒瓶給王秋倒了滿滿一杯,“萍水相逢即有緣,請。”

對方倒酒的時候,露出潔白的手腕,王秋目光及處,那裡有一塊碧綠色的物事,呈一片葉子的形狀,像是胎記刺青一類,卻又並非在面板表面,而是位於手腕內部,詭異的映照出來。

對方似乎不是普通人,王秋心中凜然,一時間沒有伸手去接酒杯。

“王小友似乎有點擔心?”碧葉微笑依舊。

王秋打了個哈哈:“那倒不是,只不過我……”

說到一半,王秋驀然止住,驚愕的看著對方:“你……你怎麼知道我姓什麼?”

碧葉把酒杯放在王秋面前,好整以暇道:“我不僅知道你叫王秋,是附近遠陽城內王家唯一的少主,還知道你來這兒的原因。”

王秋差點忍不住要離店而逃。

可他旋即察覺到,自己渾身已動彈不得,像是有無形的鎖牢牢的困住了他。

這個碧葉絕對是修士!王秋心中很快有了猜測。

碧葉淺飲一口,道:“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有些事情比較好奇,你不必擔心我會害你。相反,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如果你的回答讓我滿意,我還會給你一個好去處,助你早脫劫難。”

“我現在動都動不了,很難讓人相信你會幫我。”王秋心中迅速鎮定下來,既來之,則安之,不管對方目的如何,實力不如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剛才對方的眼神,確實是沒有惡意的,難道修士的偽裝,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嗎?

“回答我的問題之前,你先喝下這杯酒吧。”碧葉道,“昨天晚上,你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能夠堅持到現在,也真是個奇蹟,再不緩解體內傷勢,恐怕你只有一個時辰好活了。”

“危言聳聽。”王秋一點也不相信,確實,自己昨晚受了嚴重的傷,但並非致命,不然的話,自己走了大半天的路,為什麼一點事都沒有呢?就算是真有隱疾,自己多少也能感覺到一點吧?

不過,說歸說,王秋還是端起酒杯喝完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這也算酒?”

王秋咂巴了幾下,沒有嚐到任何味道,像是喝了口水。

“你站起來試一試。”

王秋髮現身體的束縛已然消失,隨即長身站起,動作才出,一股劇烈的暈眩感湧了上來,他的臉頰霎時變得一片通紅,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樣。

撲通一聲,王秋直接趴在了桌上,呼呼大睡。

整個店內的所有人,動作似乎都停頓了,某人手裡拿著的酒壺,倒下的酒水也凝固在了半空中。

只有碧葉和王秋二人可以自由活動。

“這個人,靈根損壞,全無修為,可觀其氣象,不久之前經歷了一場罕見的修士鬥法,兩邊是……我算算,嗯,魂谷的神魂秘法,嘿,這幫傢伙可有些時候沒出來過了,另一邊呢?破玄針?鎖空陣?手筆不小啊……陰陽劍氣,這是天地山莊的手段啊,可為什麼卻有魔道氣息?天地山莊為中原正道領袖,怎麼可能跟魔道有瓜葛?”

碧葉睜開雙眼,結束了推演。

再算下去,就要傷到自己了,這代價有點大,沒必要。

他揮了揮手,周圍恢復了原樣。

王秋也從夢中醒來,睡眼惺忪。

“剛才我……喝醉了?”王秋回過神來,詫異道。

碧葉拿起酒杯,悠然道:“我這百靈釀入口軟綿,毫無刺激,和那些烈酒截然不同,你感覺可以一直喝下去,千杯不醉,卻會在不知不覺間醉倒,我等好酒之人,求醉才是王道。”

這一番酒道新論,讓王秋不禁動容。

“好了,閒話少敘,你體內的傷勢,喝了這口百靈釀,已經幫你治好了,不會再留下什麼隱患。接下來,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王秋一覺醒來,感覺自己渾身確實舒服了不少,對方似乎沒有理由騙自己,但對方說自己馬上就要身殞,他還是感到半信半疑。

“你問吧。”對方確實沒有敵意,王秋心中稍定,坦然道。

“這顆定魂珠,你從哪兒撿來的?”

碧葉手裡拈著一顆透明珠子。